五、

    被分到后队的大多对陈余儿的安排甘之如饴。

    本身就没啥本事,还在争战中被恩准从前线调往后方,不感激涕零才怪呢。

    像那位被推上马的通议大夫,要不是正德帝明令本次春蓃正四品以上官员全员参与,他是打死也不愿入这围场半步的。

    收缴羽箭本来十分顺利——后队之人留着箭也没什么用。

    可到开国侯刘毅这里,老侯爷死活不让人碰他的箭。

    陈余儿纵马奔来,见收箭的中郎将正鸡同鸭讲,开国侯刘毅听不清也不想听,就是牢牢护住自己的箭袋。

    陈余儿下马过来见礼:“刘伯伯!”

    刘毅见陈余儿来了,正是自小看大的,指着欲收箭的中郎将,一脸慈祥道:“余儿,这小兔崽子想动我的箭,你先打他几大板子。”

    陈余儿抱住刘毅的腿一顿摇晃:“刘伯伯,发的箭哪够我使啊,你知道我最爱射箭了,你的箭全送我吧!”

    刘毅:“啊?你说什么?”

    陈余儿扯着嗓子吼:“刘伯伯,把箭让给我吧!我箭不够用!”

    刘毅见大侄女撒娇,与大侄女他爹安国公又是过命的交情,自是欣然出让全部羽箭。

    陈余儿擦了一把汗,转头就看到另一个誓死不从之人。

    韩林宗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坐在马上,收箭的中郎将跟老侯爷还敢说上两句,见这韩相之子生人勿近的样子,触触探探不敢上前。

    陈余儿春风满面的走过去,依样画葫芦:“韩大哥,把箭让给我吧!我箭不够用!”

    韩林宗不吃她这一套,冷冷道:“陈小将军还是以官职相称吧,我的箭也不够用。”

    陈余儿忍了忍,改口道:“韩通议,后队文官需收缴羽箭给前队使用,前队与后队相比更擅骑射,我如此安排是为全队打算。”

    韩林宗:“你怎知文官就不擅骑射?你又怎知我就不能在前队?”

    陈余儿见其他各队均已出发,不想再与韩林宗在此纠缠,点头道:“言之有理,韩通议调往前队。”

    转身上马率众出发。

    围猎过程中陈余儿发现还真是小看了韩林宗。

    因身为女子,弓力无法与男子相比,所以从小自己的弓就是特制的,再加上名师指点、勤学苦练,陈余儿的弓激弦发矢、不啻男儿。

    而韩林宗的弓虽未像自己的经过改造,但也用材讲究,而且能看出是主人常用的,韩林宗的手指亦是茧痕遍布,一看就是幼时习武、弓马娴熟。

    之前以为他一个通议大夫的文散官,长得清风霁月的,本应与□□箭矢没什么关系,没想到此通议大夫非彼通议大夫,还真是“以貌取人、差之远矣。”

    突然想起四哥,没看过陈余之沙场英姿之人,又有几个会相信这万中无一的美男子阵上杀敌猛若虎狼。

    每次想起四哥陈余儿就觉得胸口处钝痛不已,摇摇头振奋精神、羽箭连发,放过明显怀有身孕的和未成年的幼崽,率众将狐兔、野鸡尽数射杀,将稍大些的鹿、麝、野猪全部赶往黄队所在方位。

    陈余儿纵马骑射,左右开弓,很快黑队的武将也跟不上她了,到最后只有韩林宗和一个不认识的羽林中郎将还在身后紧紧相随。

    被陈余儿分到中队的纷纷后悔。

    众人均未想到陈余儿以一己之力带着三分之一的兵力,收获了与青白红三队总数平齐的飞禽走兽,中队之人只好一趟又一趟地往老侯爷刘毅处传送猎物,苦不堪言。

    陈余儿看黑队已遥遥领先,而且清晰看到青赤黄白四队旗帜,就差与黄队会合再射猎些大兽了,便将箭放回箭袋、放慢骑速,没想到一头硕大的野猪突然从斜刺里气势汹汹向自己冲来。

    崔绍成在青队也看到了那头野猪,看到了陈余儿火速拈弓搭箭,还看到了陈余儿身后的薛能也拉开了弓弦,瞄准的却不是野猪,而是陈余儿的小腿。

    崔绍成一身冷汗,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只听弦声错落,四支箭从不同方向射出。

    韩林宗的箭射中野猪眼睛将它射倒在地,陈余儿的箭后发而至直中野猪咽喉,薛能的箭未等射到陈余儿近前被一支黄色羽箭打偏,循箭望去,燕王李铎刚刚收弓。

    崔绍成纵马直奔薛能而去,边走边拉弓,一箭射到薛能马腿上,坐骑吃痛立刻将薛能掀翻在地。

    薛能一身土在地上对崔绍成怒目而视,崔绍成滚鞍落马,上去就薅薛能头发,众人乱纷纷下马相劝,崔绍成拽得更狠,心道:兔崽子,若方才那箭得手,余儿的腿还不得养上半年的伤。

    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围场看好他宝贝干女儿,你换了我的签也就罢了,还真敢受人指使暗算,你这分明是和我作对啊!

    上次逛窑子我爹也许不会打断我的腿,这次要是陈余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的腿还保得住吗?

    大家哪知道崔绍成一腔悲愤的由来,纷纷相劝:

    “那野猪来得太快,薛能不也是想学韩通议欲射伤野猪,应眼前之急吗?无心之失!无心之失!”

    “不是多亏燕王出手拦住薛能的箭了吗,陈小将军毫发无损,莫要生气、莫要生气。”

    “哎呀,崔三,你也射翻了薛能的马,那马他可宝贝得紧,扯平了扯平了。”

    崔绍成死活不放手,薛能的头皮都要被他揪下来了,陈余儿挤进来拉住崔绍成:“撒手!”小声对崔绍成说:“皇上看过来了。”

    崔绍成这才悻悻地松了手。

    一场风波之后围猎继续。

    看看春蓃将近尾声,陈余儿指示黑队停止放箭,还偷偷将一些猎到的鹿啊獐啊撤掉黑羽箭送给了黄队,最后黄队排名第一,黑队中规中矩排名第三,皆大欢喜。

    回程燕王特意绕到陈余儿马旁与她缓辔同行。

    陈余儿不好刻意躲着他走,淡淡看过去,见燕王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头。

    陈余儿挑眉:“燕王何意?”

    燕王:“就是提醒陈小将军,本王已救过小将军两次了。”

    陈余儿暗自咬牙: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心眼如此之坏。

    他外面有了相好女子,还苦心经营欲让皇上指婚,时时不忘与自己扯上关系,真是外貌麟鸾、中韬鬼蜮。

    燕王也不管陈余儿面色冷冷,低声道:“我今日才发现陈小将军真是个妙人,黄门侍郎告诉我那些野物是你偷偷送过来的我还不信呢?如此胸怀才智,自是王妃之选。”

    陈余儿装作没听见。

    燕王继续说:“陈小将军不愿与我有瓜葛,可是与崔三公子有关?方才他好似为了你一心要要了薛能的命呢!”

    陈余儿突然勒住马,冷冷对着他。

    燕王前几次见到陈余儿,她要么一本正经要么笑意盈盈,头一次看到她如此面色冷峻,不禁也收起了笑容。

    陈余儿一字一句地说:“燕王此生可曾有过生死不负之人?

    我与父亲、兄长、所有在北境征战过的兄弟,包括绍成都能做到生死不负,这在燕王眼中就仅是男女私情?

    燕王可知晓什么叫生死不负?

    这四字若不明白还娶什么妻生什么子,王妃有什么胸怀才智都不打紧,王爷还是躬身自省吧。”

    说罢绝尘而去。

    燕王停在后面见陈余儿身后烟尘滚滚,笑容在脸上漾开、微微摇头。

    此次春蓃声势浩大、人员众多,与车马辎重一道返京的不仅有猎得的珍禽异兽,与围猎相关的种种八卦流言亦是满载而归。

    传得最盛的为以下几条:

    其一、那陈小将军围猎中竟硬抢了本队他人之箭,欲御前领功,真是贪天功为己有,人人道其跋扈,确然凿然;

    其二、那陈小将军武艺吗,不过稀松平常,她领队的黑队倒数第三,羞煞人也;

    其三,那陈小将军与燕王一路卿卿我我、感情甚好,燕王还硬要英雄救美,其实完全多此一举;

    其四,那陈小将军好似与定远侯三公子崔绍成亦有一腿,哎呀呀,崔绍成冲冠一怒为红颜,差点儿打死中郎将薛能;

    其五,那陈小将军

    陈余儿忍无可忍出声打断:“就没有与我无关的八卦是吗?梁京城就不能换个人嚼舌根?”

    绿如往下看了看手中小报,以陈小将军开头的还有五六条,其中还有提到陈余儿与崔绍成在北境已育有一子的,自己也看得咋舌,赶紧把这小报扔到一边,道:“小姐,这回你可真得辟辟谣了。”

    陈余儿倍感无奈,抢箭之事传传也就罢了,可一共就青赤黄白黑五队,如何她就倒数第三了?还有那薛能背后偷袭之事为何无一字提及?这谣言桩桩件件分明均是恶意冲她而来。

    辟谣?

    皇上指婚之事迫在眉睫,祖坟她还没哭明白,哪有时间去哭这乱坟岗子?等等

    陈余儿指示绿如:“你把那第四条再念一念。”

    绿如不乐意地捡起小报垂头丧气念道:“那陈小将军好似与定远侯三公子崔绍成亦有一腿,哎呀呀,崔绍成冲冠一怒为红颜,差点儿打死中郎将薛能;”

    陈余儿一拍桌子:“妙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真真能解眼前之急。”

    绿如嘴角抽了抽:完了,小姐定是急怒攻心,气得失心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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