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韩思想办法为陈余儿弄来一身军衣,趁门口侍卫不备时,将她带出了门。
陈余儿自是知道,若不是今日韩林宗率兵与燕王大战,守备怎可能这么松懈,心中更是焦急。
好不容易等韩思弄来了一匹马,韩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把她的手捆了起来。
然后二人同乘一马,向苘山前线飞奔。
到了战阵附近的山头,二人下马。
韩思翘首仔细观看,见双方刚刚列阵,他心心挂念的韩将军骑马位列阵首,手中拿着他的弓。
对面与韩将军一样身着黑衣黑甲的正是燕王。
二人好像正在阵上说着什么,因离得远听不太清楚。
今日天气非常不好,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狂风将两方阵上的军旗都吹得猎猎作响,漫天尘沙,更显得战场上杀气沉沉、一派肃穆。
韩思倒底胆子小,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看着战场,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风吹的,身体一阵阵发抖。
他又想留在这里看韩林宗,又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敢呆太长时间。
纠结半天,倒底咬一咬牙,回头对陈余儿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韩将军。”
转身却看到陈余儿早已解开了被他层层捆绑的双手,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韩思吃惊:“你”
陈余儿对自己将兵法用在这小孩子身上,心中亦感到万分羞愧。
但这不是没办法吗。
和韩思道歉说:“我今日必须赶到阵前,不仅是为了燕王,也是为了你的韩将军。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这样,你把马的缰绳给我,你就好好躲在这里。
这个地方他们双方都不会攻过来,弓箭也无法射到。
你只要不动,绝对安全。
或者你如害怕的话,从此处步行回城亦不远。
只要你不上战阵上就行。
你听懂了吗。”
韩思既生气又伤心,把马的缰绳紧紧握在手里,立志从此再不相信陈余儿说的任何话了,全身戒备地看着她。
陈余儿没办法,出手很快抢过了缰绳。
韩思更悲愤了:“你骗我!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陈余儿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我若告诉你我的毒解了,你也不会带我到这里来吗。
平时我可是从来不撒谎的。”
韩思简直就要怒吼了,心道——我相信你才怪!
上来就要抢她的缰绳。
陈余儿哪能让他得手,轻轻巧巧纵身上马,快马加鞭,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剩下韩思站在原地,四顾茫然,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她这毒解得是颇艰难的。
那夜她发现韩林宗睡在她身边,看了半天,终于动起了偷解药的心思。
她笃定这解药必在他的身上。
上次思州她中博落回之毒后,数次行军陈余儿都发现韩林宗在看与施毒解毒相关的书。
尤其是上次乌江之役去南中的路上,韩林宗几乎是手不释卷地在看。
当时陈余儿还取笑他:“韩将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弃了朝堂、投奔江湖呢。
我们做武将的,您没事儿看点儿兵书也就罢了。
这又是鹿活草,又是蔓金苔的,知道的了解您是喜爱格物致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去争武林盟主呢。
放下、放下,换书,换书。”
韩林宗被她纠缠一番也不生气,等她撒手了,又换上原来的书看。
之前从定远侯府出来,颈上所中的针刺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韩林宗的好手笔。
陈余儿觉得,这件事韩林宗一定不放心别人去做。
毒定是他自己调的自己制的自己亲自下手的。
同样,解药他也定随身带着。
陈余儿想趁他疲累睡熟了把解药偷出来,可悄悄在身上摸了半天不得要领。
陈余儿心中发狂:不会是藏在内衣里吧,这又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东西,他藏得这么深干什么?
咬咬牙,想往他上身内衣处摸去。
没想到韩林宗轻轻一伸胳膊,把她揽在了怀里。
陈余儿一动不敢动,发现他还在睡着,战战兢兢在他内衣和外衣之间发现了解药。
刚想拿出来,感觉韩林宗又动了动,吓得她将解药一把塞到了他袖子的口袋里。
之后辛苦地维持一个姿势不动,睁眼等了许久,最后就不争气地等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万分生气加懊悔。
她怎么就睡着了呢。
虽昨日韩林宗睡梦中并不清醒,可自己是醒着的啊。
这让他占了便宜又没拿到解药,真是重重蚀了本。
太亏了,太亏了。
之后看他受伤自己是诚心想为他包扎的,当时并未想起解药的事。
可等她除了铠甲,包了伤口,那包解药的小包好像一径诱惑她去偷一般,好似比她上次藏的还要往外面一点儿。
最后陈余儿实在忍不住,趁低头咬牙系死结的时候,把解药包捏在了手里。
事后想想,觉得能这么容易得手,可能是因为韩林宗全程在专注地看她眼睛。
否则以他这么聪明警醒,他又不似之前睡着了,能没发现?
简直偷得太容易了,好吗?
方才在山上看双方战阵,陈余儿有几件事没弄明白。
第一,韩抱忠和苘山守将并未在阵上。
韩抱忠虽是文官,但此战与他亦性命攸关,他本应该在的。
第二,韩林宗所率之兵太少。
这些日来她盘算过,韩林宗的戍卫部队三万人加上苘山的三万人,叛军现应有六万人。
可阵上所见,不足三万。
剩下的兵,不想也知道,定是被韩林宗安排去别处负责包抄了。
但燕王是否做好了防包抄的准备,她不知道。
第三,燕王所率之兵也不多。
那日在她面前韩林宗的部将说什么来着,说——燕王已率从京畿各地调来的五万军马赶来苘山了。
那五万军马呢?
此处怕不是只有不到两万。
这燕王和韩林宗可真是惜兵如金啊,这都决战了,还省之又省,双方都仅拿出了不到半数的兵马。
傻子也猜得到,他们都在故布疑兵,其他的军马鬼知道派去了哪里。
这二人都熟读兵书,擅行伍谋略的,本就不相上下、棋逢对手,这下可好,还不杀它个昏天黑地。
陈余儿心想,得赶快趁还没打起来,先离他们二人近点再说。
万一有机会能劝和呢。
韩林宗千不该万不该拿万千将士的性命来报他的私仇。
他有心反叛也罢,他有心寻死也罢。
双方阵上的将士都是无辜的。
陈余儿好不容易跑到了离韩林宗较近的地方,阵上人都在凝神听二人说话,她身着韩方的军服,无人在意她。
燕王在马上说:“刚才我已说过,我是带着父王和崔惟先亲笔写给你的手书来的,你先接过去看一看,我们再打不迟。”
韩林宗:“难得皇上还有心思为我写手书。
我去云贵之前、去西域之前,我去打阿月乌之前,他为何不写。
如今兵临城下,他想起给我写信了,怕不是晚了一点儿。”
燕王隐忍道:“如若父王写的你不愿看,崔惟先是你一生挚友,你不想看看他信里说了什么。”
韩林宗低头默然一会儿,然后抬头说:“如我死了,你告诉惟先,这一生我所得温暖,几乎都是来自他崔家的。
我今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吧,我再想办法报答他。”
燕王皱眉:“这话你为何不亲口对他说。”
韩林宗微笑:“王爷,你在这里谈了又谈,又不开打。
实际上就是想绊住我。
好等韩抱忠和苘山守将所率之兵在梁京城外被围歼之时,无人相救吧。”
燕王在马上,陈余儿在这边战阵都是一惊。
陈余儿想的是,原来韩抱忠和苘山守将去梁京了。
这真是声东击西的打法,若他们趁梁京防备空虚擒了皇上,这边的仗还有何可打。
燕王那边想的是,他竟然料到了我将兵紧急分给梁京。
如此,他意欲如何?
韩林宗倒是不吝为他答疑解惑:“我从开始就没想去救他们。
他们要打梁京自是去打,打死了也罢,被擒了也罢,与我何干。
我只要你,我们还未在阵上比试过。
不如今日试试。”
随即拿起弓来,一箭射倒了燕王身边帅旗。
燕王身边部将欲下令击鼓出战,被燕王举手止住。
他皱眉道;“余儿在你那里,亦应当劝过你赶紧回头。
你既然不想助韩抱忠反叛,倒底为了什么?”
韩林宗微笑,笑容显得有些凄凉:
“如你能放弃她,我立刻下马就擒。
王爷可要想好了,你可愿放弃?”
燕王眼神变暗:“我此生亦不会放弃她。”
韩林宗又笑了笑,拈出用于下令开战的鸣镝,搭在弓上射了出去。
他没看到,旁边陈余儿在他拈弓之时,就纵马奔了过来。
心中想的是,死活不能让他这鸣镝射出去,此箭一出,双方正式开打,不知有多少人要命丧战阵。
兄弟阋于墙还外御其侮呢,这如果传出去二人最后是因为她打起来的,她还活不活了。
她还不得被梁京的唾沫星子淹死。
看来是上次在北境挡箭挡出经验心得了,陈余儿赤手空拳的,又用肉身挡下了此箭。
好死不死,还是上次右臂箭伤那个地方。
陈余儿叹气,心道:五虚子啊五虚子,你上次一番辛苦,算是全白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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