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降落, 牛耀明提起随身行李,打开手机,看见短信, 上官时敏已经在机场等他了。
看见消息他脸上带了一抹微笑, 跟站在门口的机组人员点头后,下了飞机。
这是新机场, 机场的设施比p城国际机场可好多了。
那天吃晚饭老丈人说, 华国会迎来发展快车道, 回来不仅仅是国家需要,对个人发展也是有很大的好处。
现在看起来也真是, 出去几年改变很大, 打电话给老婆:“我在等行李,跟你说别过来, 大热天的,多累啊?”
电话那头:“还好啦!又不是我开车。”
“我的行李出来了。马上就出来。”
取了行李,去海关申报,再出关。
上官时敏站在那里等他, 他快步走了出来, 到她面前:“时敏。”
司机接过行李, 上官时敏勾着他的胳膊说:“回去的路上我们先去少年宫接小志, 他在那里学围棋, 赶过去差不多就下课了。”
他的小舅子是他们全家的宝贝, 听声音就知道又乖巧又聪明的一个小朋友。牛耀明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小舅子,想着晚上就能跟一家人在一起, 对一个孤独的人来说真的很期待。
“走, 去接他。”
两人挽着手, 可能是颜值很高, 收获了一众目光,他们正要往车库走去。
前面两个衣衫破旧和机场环境格格不入的老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人都是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看上去老实巴交,那个男的扯了女的手:“你叫他!”
“耀明。”那个老妇人扯住了牛耀明的手。
牛耀明看着老两口,眼里有震惊,终究从嘴里吐出:“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耀明,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什么叫我们怎么来了?你已经十年没回家了,我们知道你回国立马就来找你,养在肚皮外边,我们多担心你?”牛耀明的爸爸口才不错。
牛耀明跟岳父母和老婆都提过他有一个不堪的家,但是那个家远在川西的山沟沟里,他以为有时间可以处理这一切,没想到一落地,老两口就出现在他面前。
此刻围观的人不少,这个时候国外烂大街的服装牌子,在国内价格高得吓人,牛耀明身上的polo衫,在国内卖两千多。对比老夫妻俩,身上破旧且土得让人看不过眼的装扮,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爸已经跟围观群众开始讲起了故事,上官时敏看着往自己这里走来的瘸腿的老妇人,这个是她未来的婆婆。
老妇人要抓她手的时候,牛耀明伸手挡住了上官时敏,说:“妈,我们先找个地方说话。”
看见儿子防备的样子,老妇人一脸黯然。
他爸爸转头就指着他:“你还是不是人?你妈做梦都想看看她的儿媳妇。你居然不让她看?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爸,我们能不能不要站在这里?我们去找个地方说清楚。”
牛耀明跟上官时敏说:“时敏要不你先去接小志,我安置一下我爸妈。”
“不用,我让李阿姨去接小志。我陪你!”
上官时敏去打了电话,安排了家里的保姆去接姜逊志。
打完电话,这边牛耀明的爸还在闹腾:“大家评评理,我供他上学读书,他读大学的时候,我去学校门口找他,他嫌弃我这个爸爸穿得破破烂烂丢他的脸。出了国更是跟家里没有半点儿联系。”
毕竟是机场,老外不会停留脚步,看了一会儿的人,也转身离开,有人热心肠,跟上官时敏说:“小姑娘,我们大城市的不好找这种小地方的,你到时候事情多到吃不消。我看你要想想清楚。”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相信我的眼光之外,也相信我爸爸妈妈的眼光。我爸妈认可这个女婿。”上官时敏在说这话的时候,牛耀明在劝他父母一起找个地方好好商量。
他父母终于听了,上了他们的车,上官时敏打电话给公司的行政,订了一家公司的协议酒店。
在车上,上官时敏注意到,牛耀明的妈,时不时地看着她,又会看牛耀明,眼光里有一点儿疼惜。他的爸爸,不停地在那里数落牛耀明的种种不孝。
牛耀明握紧了拳头,靠在椅背上,上官时敏把手伸给他,拿起他的手,看着他手上的表,侧头从脖子里掏出一个通体翠绿的平安扣:“妈妈也把平安扣给我了,爸爸给你手表的时候说了什么?”
牛耀明看向手上的一块手表,这是岳父亲手戴在他手上的。
岳父说:“我们结婚二十周年,你妈给我买了这块表,我给她买了一枚平安扣,她把平安扣给了小敏,我把手表给你。希望你们也能延续上一代的感情,互相信任,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相濡以沫。”
牛耀明眼眶泛着热,这才是来自家人的祝福。
而他过去的那么多年,是没有家的。
他的出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爸爸前头老婆留下一儿一女,娶了残疾的妈做填房,就没想要孩子,是他姑姑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所以爷爷奶奶让妈妈怀个孩子,给姑姑。
他妈怀了他,生了之后,抱给了姑姑。他就成了姑姑姑父的儿子,他到六岁的时候,养母得了一场重病死了,养父又娶了个寡妇,寡妇本来就有个儿子,后来又怀了一个,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就被送回了家。
这个家里,只有他妈是想要他的,其他人都不欢迎他。多一口人多一张嘴吗?
加上从小没在这边长大,跟其他人都格格不入,多吃一口饭,被筷子敲手背,说哥哥在正在发育,是不是他故意想让哥哥长不高?
妈妈偷偷藏一点儿吃的给他,被发现了,还要被他爸打。他妈也曾问过他爸:“耀明也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儿?”
他爸爸略微一个愣神,伸手就给他妈一个耳光,没有一点儿解释。
他为了能读书,他背过砖,捡过蘑菇,抓过鱼,靠着这个赚零花钱,小学和初中都跳级了,如愿保送进了省城的重点高中。
他爸咆哮着让他去省城厂里做工,不要去读高中了,理由是要给哥哥结婚攒钱,盖房子。
他拿着自己攒的那点钱,把通知书捂在胸口,逃离了那个家,去了省城,那时候学校还没开学,他找了一家饭店,求老板让他帮工,老板见他年纪还小,不想要,是他自己主动收拾餐桌,老板才留下了他。这家饭店做夜宵做得很好,老板见他聪明又勤快,刚好他又住店里,就让他晚上看店。
开学之后,他瘸腿的妈找到学校,才知道他平安无事,他太缺爱了,被他妈一劝寒假就回去了,回去了又是被骂被打,他又跑了出来。
最后一次见他爸是在高二下学期开学后的一个礼拜,老师说他家人来找他。
他爸带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人等在校门外。
从来都没好好跟他说过话的爸爸,破天荒地叫了他一声:“三娃,这两位叔叔要请你帮个忙。”
“小牛同学,走走,我们去边上的饭馆坐坐。”
他摇头:“您有什么就说,功课很忙。”
“小牛同学,我们听说你学习很好,家里也挺困难,所以想请你帮个忙,能解决你家里的困难。”
“我年纪这么小,恐怕没办法帮忙。”
“三娃儿,你肯定可以的。”
“有个孩子,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他没什么信心,所以想找个人帮他一帮。”
“还有半年就高考了,我没办法帮他补上去,更何况我还有一个生物竞赛要参加,肯定没时间的。”
“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那位叔叔这么说,“帮他去参加高考,我这里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只要你帮他考,不管考成什么样儿都行。”
就算是高二,他考个本科肯定没问题,但是这是违法犯罪,他怎么可能答应。
“叔叔,很抱歉!我走竞赛生通道的,以后是要去保送的,不是针对高考进行训练,所以我未必能考好。”
他认为自己这样的回答已经算是婉拒了这位的要求。
“小牛同学,我打听过了才来找你的,你的学习成绩是全年级排前三的,成绩好才可以竞赛,不好谁推你去竞赛?”
他爸说:“这事儿我答应了,他必须去。”
“老牛,别为难孩子,不愿意就算了。”
“他会答应的。我劝劝他。”
等人一走,他爸伸手拧他的耳朵:“你还想不想让你哥结婚了?只要你答应,他说给五百块,等考上大学再给五百。”
“替考是要吃官司,要坐牢的。”他挣扎开来,毕竟已经是高中的大小伙子了,力气已经很大了。
“他们有办法的,压根不会让你进去的,你怕啥子?”
“我不做违法犯罪的事。”他转身回了学校。
他爸把他妈找了回来,他妈一瘸一瘸从地里回来,跟他说:“三娃,你给考一下子,白得一千块,你哥哥娶媳妇儿的钱就有着落了。”
九十年代初,一千块对一个山村里的农民来说,那是一笔巨款,在他们看来,他就是去考两天试而已。
当他拒绝的时候,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妈,伸手打他:“你为什么就不肯帮帮你哥?”
这时候他才知道,他妈也是完全偏向继子,压根没考虑他这个亲儿子。
他保送的录取通知书下来,这个时候考上大学农转非,而且还会把户口迁入学校的集体户口,知道他爸爸不会让他好好走,他找了他妈,拿了家里的户口本,当派出所把红戳盖在户口迁移申请表上,他蹲在那里呜呜地哭。
在派出所的民警同志眼里,这个小朋友考上大学,跳出农村而高兴。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此他能真正摆脱这个家。
从此他山高水长,走得心安理得,即便偶尔想起他妈,也就是汇点钱过去。
好不容易,岳父岳母在定婚礼细节的时候,都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不接父母和哥哥姐姐过来。当时他还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难堪。而知道他从美国回来具体时间,范围就很小了,岳父母和媳妇儿不可能说。只有他回来之前,请过同学和老师几顿饭,说起自己的行程。
转念他就明白了,他读大学,他爸意识到他以后可能有出息,就千方百计打听他的去处,曾经来过医科大附属医院找过他,当时哭闹得很难看,刘捷也是看在眼里。
刘捷要拿到他家的地址很容易,找到他父母也容易。江洋和刘巧玉都是在一个学校,一个圈子的拿到他的航班信息更容易。
所以他这么折腾是想让他岳父岳母嫌弃他,搅黄他的婚事?
在他爸细数他的没良心,养他不如养条狗的呵斥声中,车子到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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