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只够撑一句话的时间,说完的下一秒,施慕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一对上这个老男人总是跟着跑偏呢?
施慕程垂眉敛目,退堂鼓敲得震天响:“不是,别误会,就是出于礼貌,想着你都这么坦白了,我也应该阐述一下自己的经济状况”歇菜,不仅圆不回去了,好像还越描越黑,怎么这么像相亲一上来先谈好经济条件呢
晏遂安被他拙劣的解释逗笑,又觉得不应该这样,手背抵着唇收敛了笑意,“对你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不需要有压力,只是想单方面告诉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我,哪怕一点点?”
听听,是人话吗!叫别人不要有压力,又逼问人家有没有喜欢自己。
施慕程害羞着别扭着僵硬着,“没有,还差得远。”口是心非着,好吧,他在心里默默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吧,不过也就小拇指指甲盖那么点吧。
晏遂安丝毫不觉得挫败,反而有种游刃有余的笃定,他将筷子塞进施慕程手里,“好吧,那我再努努力。现在,先吃饭。”然后夹过一只螃蟹,自顾自拆起肉来。
“你不是海鲜过敏吗?”施慕程这会才发现,这一桌子大半是海鲜,还是自己喜欢的。可晏遂安那天明明只浅尝了几口,过敏情况就那么明显。他自己出生在临近东海的海滨城市,从小泡在海鲜里长大,很难想象如果海鲜过敏将会是怎样的遗憾。
“是啊,我不吃,都是让叔叔阿姨给你准备的。春季海鲜不多,等到八月份咱们可以再来。”说话间,晏遂安已经拆好了一只蟹钳,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只是做着拆蟹这样的细小琐事,却让人感觉像是进行着什么庄重的仪式,让施慕程看得失神。
庄重不过几秒,晏遂安又恢复了那股不要脸的调调:“怎么?感动啊。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我一点了?”
拜托,才几分钟而已,泰迪发/情都要有个过程,没有这么快的好吧!
施慕程大发慈悲:“勉勉强强,加一分吧。”实在是看在江蟹新鲜又肥美的份上。
拆出来的蟹肉一丝丝堆在小碟子里,紧实诱人。晏遂安将餐碟推至施慕程手边,笑得吊儿郎当:“还挺值的,拆一只蟹得一分,那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去买一百只来拆。”
“想得美!”施慕程眼睛瞪得溜圆,但看在晏遂安眼里也只是奶凶奶凶的,“我有说每拆一只都能加一分吗!而且”他故意使坏拖长音不把话说完,夹了一筷子蟹肉,鲜咸可口还有丝甘甜,即使不沾酱汁也足够好吃,然后颇为得意地接着说:“满分是一千分!”
又一次被可爱到,晏遂安忍不住上手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一千分,听起来有些难,但好歹有个努力的方向,谢谢,我会再接再厉让你满意的。”
施慕程哑然,自己这是被这人下蛊了吗?又又又上当了吗?为什么明明一开始是自己想难为人,最后都会跑偏反转成这样!为什么!
等等!他刚才揉了我的头,用拆完蟹的手!
施慕程咆哮:“你的手干净吗!拆完蟹擦手了吗!”
晏遂安微微一颤,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一口咬定:“擦了。”大概也许是有在纸巾上象征性地捏过一下吧但谁还记得起来呢。
“哼,扣十分。”施慕程面无表情地宣布。
“”晏遂安小小声抗议,“怎么还带扣分的,而且这一扣就十分,会不会过于严厉,能申诉吗?”
施慕程有些得意,终于找回了点属于成年人的场子,眼眸里又清又亮,晶莹剔透着闪闪发亮着,“不能!你有意见?有意见可以不参加的,退出啊。”
久违的小表情和语气,是在外人眼里永远的谦逊有礼,却曾经只独属他一人的恃宠而骄。晏遂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捏施慕程的脸,“没有,哪敢。你是我祖宗,你说了算。”
又!施慕程皱起眉,毫无人性地宣布:“负二十!”
晏遂安:满分一千分,起点负二十,还真是棒呢!
周家妈妈又一次敲门进来,这次不是送菜,而是一小碗糖炒板栗和一碟果盘。
一颗颗开好口的板栗裹着蜜汁糖色,外皮微焦,果肉金黄,刚出锅还热腾腾得冒着香气。这种国内很常见的街边小吃,在国外却很少见,大多只能自己在家diy。施慕程好久没有吃到过了,顿时眼睛就亮起来。
周家妈妈笑得慈祥,乐呵呵的:“热腾腾刚出烤炉,小心烫。不着急的,放一放再吃,不够还有。凉一凉,一会给你们打包一些带走。”
话音刚起,施慕程就迫不及待上手抓了一颗,却被烫得立马又丢回碗里,瞬间指腹微微泛着红,有些刺刺麻麻。
晏遂安迫不及待问:“我看看。”
施慕程莫名其妙:“看什么?”
晏遂安:“你的手。”
大概是晏遂安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一板一眼,如此认真,气势上被震住,施慕程乖乖伸出手。
施慕程的手比晏遂安的小很多,对比之下显得十分精致秀气,皮肤也是薄薄的一层,青蓝血管隐约可见。长袖t恤下,露出手腕,几道早已愈合的旧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狰狞可怖。
晏遂安的心被狠狠勒紧,生生发疼,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他快速扯下t恤盖住手腕。
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被板栗烫的,或者两者兼具,施慕程的指腹越发红了。
“呦,烫红了都,我去拿点冰块敷敷。”周家妈妈本来就是个大咧咧的人,如果是儿子周正烫到起水泡,她顶多会不痛不痒地说一句:自个儿去水龙头下冲冲,但要是儿子将水龙头开得太大,多半还是要挨她骂。但这会不一样,在她心里,座上宾的座上宾那必须小心对待,谨慎再谨慎,在她家受伤那怎么行!立马转头去拿冰块。
施慕程被晏遂安捏着手,十分不自在,要说以前被家里精心呵护着小心照顾着,这一年他自己一人,早就皮糙肉厚过得随意了。
“不至于,只是有点红,都算不上烫伤。”施慕程缩了缩手,被捏得紧没抽回来。
很快,周正捧着一小桶冰块进来。
晏遂安从口袋抽出一块手帕,用眼神示意周正。
周正被眼前老板拉着个小男生手的诡异气氛弄昏头,愣了好一会。两个大男人,平均身高超过182,手拉着手,坐在布满少女粉的就餐环境里,虽然这环境是他亲妈一手操办的,但眼前这俩人一个有些娇羞,一个目光如炬,如光如炬的这个还是他雷厉风行的老板,就他妈很离谱。
心里忍不住感叹,这真的是他的老板么,天天以扣奖金发配西伯利亚分公司为口头禅,动不动横眉冷眼的老板么?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也没真的挨罚,但骂起人来是真凶真狠,教训起下属来也是不分男女无差别扫射。
直到晏遂安咳了一声提醒,周正才终于心领神会,用夹子夹起冰块放进晏遂安手上的帕子里。然后在老板的冷冽目光下,期期艾艾地离开。
手帕包着冰块镇在施慕程指尖,别说刚才还有外人在,就算没有外人在他这个当事人也很羞耻好不好,小姑娘都没这么娇贵的,脸上的刺挠比指腹更胜。
施慕程猛地抽回手,侧过身,低下头,尽量降低存在感。可晏遂安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他一秒,自欺欺人罢了。
不知被盯着看了多久。终于,耳边响起晏遂安的声音,湿哑的不像话,“没有不至于。你再小的伤口和细枝末节的难过,在我这里都是头等大事。”还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后怕,如果这会施慕程敢抬头看他,还能看到他微红的眼眶,和眼底的潮气。
一个从小顺风顺水的少年,要经历怎么样的磨难,才会变成自我封闭与世隔绝的模样。
一个人要对这个世界绝望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不顾一切的一次次想要去结束。
“对不起。”没有早一些出现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一切,对不起。
这一次,施慕程终于察觉出晏遂安的不对劲,也顾不上先前那点不好意思,抬起头,眼神懵懂又天真,“对不起什么啊?你怎么了?”
晏遂安尽量收敛了情绪,深呼吸,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施慕程更加不懂了,“谢我什么?”
晏遂安说得情深意切:“谢谢你的勇敢,谢谢你等着我,谢谢你让我还有机会陪你长大。”谢谢你在第一个梦里爱上我,又出现在第二个梦里,延续这个梦,弥补遗憾,不用靠着回忆缔造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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