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先帝立了新朝,便说要封自家兄弟当异姓王。

    可惜历来是狡兔死良狗烹,几位大人钻进套子白丢了性命,唯独孙父跪地请辞逃过一劫,还留下忠义仁厚的好名声。

    现在先帝已死,孙父在江南做官,天高皇帝远十分逍遥。

    孙兰姿是孙父小女儿,因为从小受宠性格有些跋扈,指着舞女们啧啧大乐道,“传言中长安人就比咱江南人高雅,结果也不过如此。”

    侍女不敢搭话,给她说起长安城中长乐长公主的事情。说这位长公主如何受宠,如何有才华,以及如何美丽。

    孙兰姿一向自傲,闻言面上就浮现出不高兴。

    孙兰姿是孙大人掌上明珠,也是江南小公主。孙父送她进京,就是想要女儿凭借姿色和才华谋得一位能给他带来助力的如意夫婿。

    但她自进长安以来,大家嘴里说的全是这位长公主。

    有一起来长安贵女擅长察言观色,笑着玩笑道,“她和您可不一样,您是名正言顺的县主,她是个冒牌货公主。”

    孙兰姿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还有冒牌货敢当公主的。

    听了别人话才知道,长乐长公主不是先帝的亲生骨肉,只是先帝义女而已。她母亲给先帝生下唯一的儿子,她也就得了公主封号。她本就是个假公主,这些年不知为何竟然越发声名远扬,让人连先帝的亲女儿都忘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大部分人不知道原委,贵女也是从长辈口中偶然得知。

    孙兰姿听完心里惬意许多,开口道,“既然如此,待会儿就去会一会这位殿下。”

    赏春宴选在长亭,长亭外隔了帘子,只有和宁时微交好的人能坐在亭内。包括云家小姐云芳思、云巧思,忠勇将军家嫡女文静,宣平侯养女林宝儿等几人。

    不过这内室也有讲究,她们不能和公主面对面相坐,而是坐在屏风外。

    这样隔了两道帐子,宴会沉闷一点意思都没有,贵女们话传不到里面,宁时微的话也无法被外人听见,就靠着下人们一层一层传声,笑声和交谈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宁时微听得心不在焉,就听文静道,“何家妹子也思春了,一直打听咱陛下的喜好。”

    新帝虽无大权,但在一些攀附权贵的人眼中却是香饽饽。没人想碰摄政王霉头,退而求其次想将砝码押在新帝身上也无可厚非。

    今日探听新帝的可不止何姑娘一人。

    宁时微端起茶杯抱怨道,“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的全让我当媒婆,一会儿让我看弟弟,一会儿让我看舅舅,实在是难为我。”

    她这玩笑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顿时噤了声。

    好在将军家的嫡女文静活泼开朗,几句话就把话题岔过去,说起最近吃过的江南的紫笋茶、京塘莲藕、化州橘红等。

    宁时微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笑道,“说起来,江南那边的玫瑰半梅、脆桃糖都是极好吃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人杰地灵的地儿,才能有这般美景美食。”

    她话说完,贵女们脸上难免有些羡慕,这些御贡品一年得不到几斤,落到宁时微嘴中却像家常便饭似的,可见她受宠不是空穴来风。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通传有持帖的人来迟了。恰也巧了,竟然是从江南一带入京的贵女,说是入长安探亲。

    长安中的姑娘们历来有些自傲,看不起这穷乡僻岭出来的女子,虽然待人言行纠不出错,面上却隐约带了些鄙夷和打量。

    为首的一人是孙兰姿,她见此心中生出怒气,就要当场发作。

    幸好此时长亭内有人掀帘而出化解尴尬。那人是宁时微身边的侍女,笑吟吟对孙兰姿道,“长公主殿下说看着您的长相就觉得面善,一见如故,邀您入内喝茶。”

    众人一时间惊了,长公主亲近的贵女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她们削尖脑袋也没谋得一个位置,这位乡下姑娘怎么运气这么好?

    孙兰姿察觉到众人态度变化,十分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这才是应该的。

    她心中带了好奇,可是入内却只看到一架屏风,屏风后隐约有个剪影,料想应当是那位公主,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装腔作势”。

    宁时微也在屏风后打量片刻这位孙姑娘,略扫一眼就笑道,“妹妹长得可真美。这长安城中漂亮姑娘多得是,却少有妹妹这般明艳的,我见之便心生欢喜,忍不住和你说说话。”

    孙兰姿是被人捧着长大的,闻言扫了一眼容貌寡淡的云家姐妹,圆脸圆胳膊的将军嫡女,满身狐媚子气的宣平侯掌上明珠,傲然道,“那是。”

    文静也有眼色地跟着夸起来,说孙兰姿明艳动人、姿容绝丽。

    说实在话,孙兰姿虽然漂亮,但绝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她性格跋扈,艳丽不内敛,容貌显得有些男气,这也是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然而在文静嘴里,她这些缺点却成了“英气”、“英姿飒爽”,让她感觉十分痛快。

    文静名叫文静,性格却一点都不文静,她有张厉害的嘴,夸人骂人从没输过。孙兰姿被夸得高兴,心里对长公主的不满减少许多,开口道,“殿下是实诚人,不像别人,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实则妒恨。”

    宁时微目光在她喜形于色的面庞上扫过,含笑道,“我生平只对看得上眼的人实诚罢了。”

    此时,伺候的丫鬟们端了茶水点心进来。

    宫里御厨今日所制的是拔丝山药,一旁搁着盘降温的花汁凉水,孙兰姿没吃过这个,大咧咧端起水就要喝,被丫鬟轻轻碰过才发现,隔壁座的姑娘们全都只用筷子碰水。

    孙兰姿出了糗,幸好也没人看见。

    孙兰姿一时又怒又有些埋怨,她们江南人自持吃得精细,但也没这样讲究的,于是又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装模作样”。

    用过甜点后大家就邀约着一块儿作诗,不用坐在亭前和公主打哑谜,气氛这才松快下来。

    手脚灵巧的丫鬟们见状把屏风撤下,孙兰姿终于能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长公主的脸。

    可让她失望的是,对方竟然还覆了面纱,露出一双眼睛,隔远了也看不清轮廓。

    宁时微察觉到她的失望,便道,“家里规矩严,不允许在外抛头露面。”

    文静帕子掩唇打趣道,“殿下何必自谦。”

    孙兰姿觉得这是借口,外人都说长公主不露面是为了不让男子们陷入相思之苦,可她又不是单纯的闺中少女,自然知道一些精巧的把戏,也不知这把戏有几分真。

    宁时微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被宫女们搀扶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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