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见越长宁无意与他搭腔,也觉得无趣,将菜品摆好就离开了。
“现在想来,在下年少时着实眼拙,竟没看出来世子多情凉薄的秉性。”空念低声说,神色黯淡。
“现在看出来也还不晚。”越长宁道。
“韩世子两面三刀,如今想来,实在是大有可疑,且他无故出现在瀚淩城,他虽然说是为除匪患才
私自前往,但在下看来却像是编排出来的话。”空念紧接着说。
这些话说出来,有怀疑韩远泽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剖白谢瑨。
“证据未明前,你说的都还只是猜测。”越长宁也不揭穿他,她指了指下面屏风后的二人,意味不明道,“这是一个大桌,坐他们二人实在是大材小用,眼下正是酒肆人最多的时候,加上晚一些酒肆会摆个台子,展示些酒肆主人新得的稀罕物件,雅间早早就坐满了,小二却领着他们坐在一个大桌上,怕是晚些还会有人来。”
空念顺着她的话问:“你觉得来的人会是谁?”
“能让韩远泽等候这么久的人,定然是他看重的,这样的人家世、才能都至少要和他旗鼓相当,也有可能是年长他的德高望重之辈,但年长之人通常不会来‘天上酒肆’这样过于热闹的酒楼。”
空念对京中关系网的弯弯绕绕不算了解,仍旧一头雾水。
越长宁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抱着空酒壶靠坐在栏杆旁的李庭风,漫不经心地招了招小二,示意他去拿几碗醒酒汤。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韩远泽的客人才姗姗来迟。
空念看着入座的青年,有些意外,他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烂醉如泥的李庭风,一时间缄默起来。
来人正中越长宁的猜测,她轻声说:“在一众和韩远泽交好的世家子弟中,与他关系最密切的非李雍州莫属。”
她这话有理有据。
李雍州和韩远泽私交甚好不是秘密,早些年李雍州因为李家老爷子的缘故,在谢瑨手下做事,颇得赏识,原本前途大好,但他却没来由的在一日早朝,列出了谢瑨手下亲信数十项罪证,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重创了谢瑨的势力,而后转身投奔了韩远泽。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镇远侯府得以和谢瑨分庭抗礼。
李雍州是李庭风同父异母的兄长,但李庭风早早被逐出家门,两人关系冷淡。
想到这里,越长宁不由陷入沉思,之前镇远侯府简在帝心也就算了,现在兄长和她都怀疑镇远侯府一直心存不轨,无论事实如何,为了皇权稳固,拔出朝中侯府的势力是势在必行。
李雍州既然是韩远泽的左膀右臂,其父李安南又一向对兄长政令不满。当然,更重要的是,李家是武将世家,因着李家老爷子的缘故,在军中有些威望。
这第一刀就免不了落在李雍州或者李家身上。
楼遥喝了半碗醒酒汤,神智稍稍清明了一些,她见越长宁和空念都看着下方,好奇之下也看过去,一双细眉微微皱起来:“明裳在看谁?”
越长宁担心楼遥看到韩远泽,趁着酒劲没消,直接下去将人教训一顿,到时候还得是她出来收拾烂摊子,得不偿失。
她摸了摸下巴,随手指了指楼下搭建的戏台:“往日天上酒肆也是座无虚席,人也不像这次的多,这次却连过道都挤满了。”
楼遥不疑有他,邀功一般说:“酒肆的东家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批十分稀罕的物件,据说都是平日见不到的,东家说了老规矩,只要看上,就可以报价后让小厮去找他,价高者得。”
这酒肆说白了就是办拍卖的,偶尔还会拍卖奴隶,但朝廷有律例,没有朝廷批准,不允许公然高价叫卖奴隶或者什么难得的珍奇物件。
这种以展示为名的变相拍卖,时下有些家底的青年们都热衷得厉害,都心照不宣,加上酒肆的东家据说和某个大官沾亲带故,不看僧面看佛面,朝廷上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楼遥夸夸其谈:“据说这次东家会展示一颗他刚得的夜明珠,硕大无比,光泽透亮,是世间难寻的俗物,你若是喜欢,我便拍下来送你做今年的生辰礼物。”
“夜明珠?”越长宁眉宇慢慢拧在一起。
楼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对啊,我记得你最喜欢繁复华贵的东西,到时候你将她镶嵌在腰带上,一定漂亮极了。”
越长宁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瓜,脸上带了点笑:“你在说什么,只是一颗珠子罢了,天上酒肆摆出来‘观赏’的东西想买都是要花贵一倍的价格买的,根本不值好吗?”
“那又如何,我去和东家说一声是明裳长公主要,料他们也不敢不割爱。”楼遥理直气壮地说。
恶霸发言令越长宁一阵无语。
她就免不了想起来,有时李庭风和楼遥也是一个做派。
“……”
好家伙,她的名声都是你们搞臭的吧。
她揉了下额角要凸不凸的青筋,端起她面前的醒酒汤就往她嘴里送,气道:“喝你的汤吧,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说,本宫的名声都是尔等弄臭的。”
楼遥喝了一大碗醒酒汤,睡意上来,不等展览开场就睡熟了。
半睡半醒的李庭风忽然呢喃了一句:“夜明珠……我得去禀报陛下。”
说完,头一歪,呼噜声都有了。
空念摸着手中拂尘,若有所思地看向越长宁。
空念虽然不受皇帝宠信,但尚且担着摘星楼国师的名号,朝中比较重要的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只是了解不多,更不深入。
他从李庭风的只言片语中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眼中带了些疑惑:“夜明珠?”
本也不是什么秘密,空念便是去问谢瑨,也能问出答案,越长宁简单说道:“前一阵子,异族使节说要向大烨进贡一颗夜明珠并遣公主前来和亲,缔交永世之好,但公主和夜明珠却在大烨境内被歹人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空念目露震惊:“草原狼族那边要是追究起来,岂不是又要挑起战争。”
“他们要是真追究了,这件事早就震惊朝野了,哪儿还轮得到我给你解释。”越长宁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没追究?”空念眸色讶然。
“只说请大烨君主协助一同前来的大王子找到宝物和真凶,说是协助,我倒是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不过是一日日在京城街边游荡。”越长宁说。
空念面上古怪了起来,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越长宁撇过头理了理额间的碎发,看似散漫不在意世事,却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绛红色唇微微抿起,静声想事。
她猜到空念要说什么。
那些草原人只字不提当礼物一同送过来的公主,究竟是觉得公主落入歹人手中已经遭受不测,还是觉得这位公主可有可无,甚至死了更好。
无论是哪一种都在透着他们对这位公主的轻视,同时,她也从其中,嗅到了一丝被利用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她对这件事格外在意。
“传闻中,草原狼族带来的这颗夜明珠,同样硕大无比。”
“公主是怀疑酒肆东家得到的那夜明珠是使节丢失的赃物。”空念问。
“京城难道还能同时找出两颗品质绝佳的璀璨明珠吗?你会信天底下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她反问。
“天上酒肆东家交结甚广,我听说黑市上有人得了出不了手的赃物,都是往这东家那里送。”空念说,“但黑市上的东西一向难以追根溯源,便真是使节丢掉的那颗,怕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加上天上酒肆的东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件事怕是不好办。”
越长宁沉吟道:“具体如何还要先见到夜明珠再定夺,天上酒肆一定会配合朝廷行事,他们本就是踩着帝王底线做事,妨碍朝廷办差,扰乱公务这样的把柄他们不敢上赶着放在朝廷手中。”
临时改造的戏台上,先由天上酒肆的小二上去表演了几个令人不住喝彩的戏法,而后进入正题。
酒肆的主人从来不现身,在场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便由掌柜登台,夜明珠这样的宝物定然是要放到最后出场,方能震惊四座。
前面出场的展品都贵在别出心裁,越长宁没什么兴趣,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在等那颗夜明珠。
掌柜显然也明白客人们的心思,一等前面的珍品展示完,就冲台下早早就候着的侍女招招手,侍女便端着托盘走了上来。
托盘上的夜明珠被精心放置在红色的软垫上,看上去十分喜人。
掌柜用布盖微微遮盖住夜明珠,珠子霎时不愿蒙尘般焕发出明艳光彩。
莫说旁人,饶是空念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下的珠子回不过神。
“湛蓝色的珠子,和狼族使节形容的分毫不差。”越长宁说。
“这么说,这真的是赃物。”空念道。
自珠子出现,整个酒肆就变得人声鼎沸,甚至能看见不少小厮从厢房出来,径直上楼向天字一号房走去,报出的价格都会送往那里。
越长宁站起身,说:“走吧,去天字一号看看。”
她弄醒李庭风,吩咐他守着熟睡的楼遥后,带着空念径直向着天字一号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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