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十的这一天早晨,有两个消息从宫中传出,以极快的速度遍布了整个京城,京城的百姓为此议论纷纷。街头巷尾中,“诅咒”、“天谴”、“未知”等字眼在暗暗地涌动,而公主府也很快地听到了这两个消息,在杨婉妗和焕王共用早餐时,梅儿从外面焦急忙慌地跑了进来,丝毫没有平日沉着冷静的模样。
“公主!公主!不好啦!”
梅儿急匆匆地,亏得杨婉妗挡住,才及时地刹住了匆忙的脚步,她因奔跑而微微凌乱的发丝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浮动。
“怎么了?不要着急,慢慢说。”
梅儿摇摇头,按下杨婉妗的手,皱紧的眉夹杂着的是担忧,“公主,陛下在今日上早朝的时候昏倒了!”
“什么!”
从公主府出发的马车目的地明确,阿锐抽打着皮鞭啪啪作响,马蹄飞快,后面马车的轮子几次磕到路上的不平坦处,仿佛是要飞跃起来。杨婉妗、焕王和梅儿都坐在马车里面,车子颠簸,他们不得已用手扶着车壁来固定自己的身形,但此刻他们都无心在意这些。
“梅儿,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他怎么会在朝上晕倒呢?”杨婉妗问道。
梅儿回忆起自己听到消息的具体内容,“今日上午,太后娘娘宣布户部尚书卢大人之女卢沐将成为皇后的候选人选,结果陛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在堂上直接晕过去了,听说在场的文武百官一下子就乱了套。”
卢沐?杨婉妗想起那个灵动有余而端庄不足的女子,这不重要。
“陛下晕倒总不可能是突然之间的吧,陛下身边那么多婢女奴才,就没人发现陛下的异常吗?陛下才十三岁,身体一直都没什么疾病,怎么可能会突然晕倒呢……”
“……”梅儿知道的消息仅限刚才所说的那些,她无法回答公主的问题。
除夕时那个面带憔色的男孩从杨婉妗眼前一闪而过,那日对方明明说了让自己晚上陪他在宫中一晚,她却自说自话地拒绝了对方……
“难道他从那时候开始就不舒服了……可是我……”
忽地间,杨婉妗感到自己的手一暖,冰冷的关节在温热的温度下逐渐不再僵硬,她抬头,是焕王在握着她的手。
“不要着急,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去到宫里就知道了。”焕王握地很用力,眼神也很坚定,两者传到杨婉妗的心中,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她的不安,她点点头,“没错,小睿是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马车疾驰,很快就进到了宫里,等两人感到天子的寝宫——乾虚宫时,站在门外,杨婉妗便听到里面自己弟弟一声声的哭闹声。
“我不要!”“我不想喝!”“我要见皇姐,你们都给我走开!”歇斯底里的尖叫混杂着愤怒和委屈,听得她,心像是帕子一样被扭了起来,但与此同时,她又微微地舒了一口气。
比起这样的哭闹,她更害怕的是见到人毫无意识地躺在床上。
走进寝宫内,还没来及见到人,一道熟悉且凛冽严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陛下,你是康国堂堂的天子,这般撒泼打滚成何体统!就你这样子,如何能治理好国家,让文武百官臣服……”
杨婉妗欠身做礼,“泰宜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齐太后和红娟姑姑站在陛下的床边,她打断了齐太后未说完的话,在红娟姑姑的手里托着一碗褐色的药汁。
“皇姐!”
这一声呼唤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杨婉妗的视线一下便定格在床上瘦弱的身影,心瞬间便疼了起来,不过是十日而已,自己的弟弟怎地瘦了整整一圈,像是比那同年女子还要脆弱,一张脸苍白,连唇都没什么血色,两颊更是微微地向内凹了进去,眼底的乌青,比之前更加明显,透着显而易见的病态。
“陛下,你怎么样?”直接坐到床边,她心疼地上下打量着如之前判若两人的杨睿,而对方却露出了笑容,像是一只脆弱的小兽。
红娟姑姑回答,“泰宜公主请放心,太医已经过来诊治过了,陛下只是因为休息不足加上忧思过重而导致的身体虚弱,只要喝几服调养身体的药,好好休息几日便无大碍。”她把手中的要往前递了一些,“这就是方才太医熬好的药。”
“陛下。”齐太后冷冷开口,“泰宜已经到了,你可以安心地喝药了吧。”
红娟把舀着汤药的勺子伸到杨睿的嘴边,杨睿看着药,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吃下去时,他却把头往旁边一撇,“我要让皇姐喂我!”勺子被碰到,上面的药汁落在了金色的被单上。
“陛下!”齐太后大喝一声,双目怒视。
杨婉妗和杨睿同时地身体一颤,杨婉妗用手圈住了弟弟的身体,而杨睿别开视线,不肯抬头,“我……我想……”他的声音颤颤悠悠,越说越小“想让皇姐陪我一日。”
“砰!啪!”碗在地上碎裂开来,瓷片向四周溅射出去,里面的药汁流淌出来,在地上淌成一小洼褐色的水,“滴哒,滴答……”水珠从齐太后的手指尖滴落,落在这水洼里。
齐太后的嘴角扬起,艳红的唇刺眼,“陛下这是不把母后放在眼里了是吧。”
“……”
杨婉妗手臂收紧,怀中的颤抖与她的颤抖贴合在一起,她强忍着牙齿的碰撞,“母后……”
“太后娘娘。”杨婉妗的视线里一个身影出现,挡住了所有的恐惧。焕王平稳镇静,“陛下身体不适,思念之情一时难抑是可以理解的,而泰宜如今既是本王即将过门的妻子,那陛下之事于公于私都是我应该关心的,请太后娘娘放心,这一夜我会同泰宜,一起陪同陛下。”
“……”
“母后。”杨婉妗躲在焕王的身后,轻声开口,“女儿实在不忍陛下如此身苦还要为手足之情而多费心神,再过几日,女儿嫁为人妇,更是难入宫得见陛下,女儿请母后开恩,允许婉妗陪同照顾陛下一日。”
“……”齐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在胸口,她看着像是团在一起的三人,红口张开似乎还想说什么,手臂却突然感到一下下轻微的拉扯,她转过头,是红娟在轻轻地摇头。“呵……”齐太后一连点了好几下的头,“好啊,好啊,好啊……”像是妥协,又像是其它完全不同的东西。
“让人重新为陛下再熬一碗药,若是再出什么问题,能换的婢子多得是!”应着周围婢女奴才的应答,齐太后眼中的凛色依旧刺骨,她转过身,衣摆掀起的风冰冷寒凉,“陛下,本宫明日再来看你。”
“哈……”从焕王的身侧看着离去的背影,杨婉妗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一身的冷汗,而自己怀中的弟弟,脸色也比之前更加的苍白,纵横交错的青色血管隐约可见,她用帕子抹去对方额头上的汗珠,颤抖还没有彻底平息下来。
“小睿别害怕,别害怕,姐姐在这呢……”
杨睿把头轻轻地放在杨婉妗的肩窝。
乾虚宫外,齐太后的身后,其他宫女都离着有两丈左右的距离,她全身颤抖,隐藏在宽大袖摆下的手握成拳,指尖蜷进掌心,稍稍地嵌到肉里,“可恶,可恶,可恶……泰宜也就算了,睿儿,你竟然也敢违逆我……”
红娟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后娘娘,不要动怒,陛下只是不懂事……”
“不懂事!”齐太后眼神瞪到了最大,“不懂事?不懂事……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喜欢不懂事的小孩,睿儿,你,你不能,你不能不懂事……”说着,她的嘴角微微地勾起弧度,随手摘了一片树叶,从指间开始,碾压,揉碎,再一点点在手心里破碎糜烂。
“睿儿,母后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让你做到如今的位置……你不能这么对母后……不能,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就快要视线了,睿儿,你不能和泰宜一起,破坏我的愿望,不能……”
声音很轻很轻,只有跟在齐太后身边的红娟才能勉强听清,她跟着对方的脚步,心口砰砰直跳,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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