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过了,这女人当政肯定会坏事,只是没想到,这齐太后不仅利欲熏天,还蛇蝎心肠地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下得去手,当真是疯了!听说包括康欣帝陛下,也是这女人下的手。”

    “天啊,那她岂不是连着害了我们康国三代皇帝,怪不得这位置隔两年就换一次,当初还以为是不是有什么诅咒,啧啧啧……最毒妇人心啊……”

    “用那种下三滥的方式把陛下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也是可怜了陛下,有这样的母亲,想来过得也不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要好!”

    “可我看那泰宜公主还是有些有手足之情的,还是她告发了齐太后与那卢纶的腌臜事……”

    “呵,泰宜公主?你也是天真了,那可是花老虎,第一煞女!你别忘了之前琳琅阁的事情,依我看,她根本就是和那齐太后是一丘之貉,心肠都是石头做的,我猜或许是她们背后有什么冲突,所以才闹翻的,说不定齐太后控制陛下的事情,她也插了一脚在里面。”

    “就是,你们不知道就泰宜公主那个长相,若非是控制了陛下,明眼人谁会把焕王殿下赐予给她。”

    “就算她对陛下的遭遇一无所知,但为人子女,怎可将父母之丑闻如此堂而皇之的公布,实乃是不孝不义之大过!”

    “如今焕王殿下即将担任新主,想来我们康国终于是要摆脱齐氏的控制,这样……”

    “希望焕王殿下快点把泰宜公主抓到,这样我们百姓才能真正安心地去……”

    “……”

    一口气憋在胸腔中,杨婉妗睁开眼到极致,盯着木质破旧漏风的屋顶,仿佛哪有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她全身肌肉紧绷,十指抓着灰色的棉被,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缓缓地坐起身,“呵哈……呵哈……”她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可举目四周,除了满室的灰尘飘扬,并没有可以应用的水。

    这里究竟是哪里杨婉妗并不清楚,却只知道还在京城的附近,前日在又一次躲避掉士兵的追查后,自己误打误撞地跑到了这样一个荒凉无人的地方,满街萧条,家家户户都冒着比室外还要清冷的寒气,随便打开一间屋子,都已经是很久无人居住的了,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残破不堪的房子,但还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让她嫌弃,一躺下,她立刻迎来了四日中第一次的休息。

    从床上下来,她摇了摇自己的头,精神得以恢复一些,然而身体各处还在叫嚣着疲惫与酸楚——梦里,她几次都看到焕王把剑驾到小睿的身上,而她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刃离小睿越来越近。

    焕王……

    想起这两个字,她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的空洞变得又大了一些。

    走到桌子旁,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水果。杨婉妗穿的是一套粗糙的麻衣,在手肘处和膝盖处层层叠叠地打了好几个补丁,过薄和过大的衣服起不了多少保暖的效果,她刚咬下一口果子,人就忍不住地打了一个激灵,她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处漏了出来,那里红紫色的淤青映着苍白皮肤格外刺眼。

    从焕王府中逃出来之后,比起松一口气,更加直接的感受是茫然,她没有去过焕王府,她找不到回公主府的路,也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去到宫中,然而还没等她做出选择,她从过往的百姓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也看到了发布出来的通缉令——一切都已经结束,她做什么都已是为时太晚,而与此同时,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别说不能回宫中和公主府,她更不能被焕王找到。

    杨婉妗打开门,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空碗,外面除了呼啸的寒风,什么都没有。绕到屋后的小溪,手刚伸下去,她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气。水里混着枯败的落叶,手绕开这些东西,用碗边剐蹭了半碗湿润的泥土,然后回到房间。

    无论是买食还是住店,她与那些官兵进行了整整两日的猫鼠游戏,终于找到了如何在满街都是通缉令和官兵的情况下隐藏自己的踪迹——当她跑到一座废旧的破庙时,没有一个官兵对蜷缩在庙中那些浑身邋遢,衣衫凌乱的人有所怀疑,甚至都不曾看他们一眼。

    薄薄地把泥土覆盖在脸上,深厚的颜色轻而易举地就把脸上的痕迹给遮了大半,而除了左脸,还有右脸、衣服以及手上……房间里有一块碎了一半的铜镜,杨婉妗打量了一会,又从墙上抹了一些尘灰,再把头发弄乱,这下子,确实和那些人相差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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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口,一个乞丐撑着个不知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竹竿,一瘸一拐地挪动着,她举着空碗,身形佝偻,口里有气无力地喊着,“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过路的人纷纷绕路而行,匆匆一瞥的目光中都是厌恶,有的人隔着数米之远,就煞有其事地捂着口鼻。

    “行行好吧……”空碗伸到了一位公子面前,乞丐乌漆嘛黑的手蹭到了还算得上是有些价格的衣服上,顿时那位公子便如同杀猪似的嚎叫了起来,一抬脚,直接对着那乞丐行动不便的腿踢了过去。

    “不长眼睛啊!”嫌恶地拍了拍身上的那块明显的黑渍,可痕迹不仅越拍越大,还沾到了他的手上,“啊!”那怒目欲裂的眼睛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当场就要把自己的手给砍掉。

    “……”乞丐摔在地上,默默地爬起来后,转身又重复着“行行好吧”四个字,走向另外一边。

    “该死的。”

    “魏公子,这里是宫门前。”想要冲上去的人被身旁下人打扮的侍者给拦住,“不可。”

    想了想这宫墙后面那人与自己父亲的关系,魏杰愤恨不已,“这齐太后在的时候不见有这些贱民出现,怎地这焕王殿下刚在几日,宫门前就变得如此不堪入目!”

    “公子!”侍者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请务必要慎言。”

    冷哼一声,魏杰越看那乞丐越觉得刺眼丑陋,他走到宫门的守卫面前,“这里是我堂堂康国的宫门,每日有多少大臣经过,你们让乞丐在这里徘徊,就不怕坏了大臣的心情?若是陛下出宫,难道你们也要让陛下看到这样污秽肮脏的人吗!”

    闻言,守卫们惊出了一身冷汗,虽名义上都该称为陛下,焕王还未正式登基,几乎每日都会里外的奔波,现在本就是还不算安定的时候,若正如魏杰所说,惹了陛下不高兴,那……

    他们连忙抱拳俯身,“多谢魏公子提醒。”

    说着,几人赶忙地就跑了过去,把那乞丐围了起来。

    脱下外袍擦干净手上的污渍,魏杰把衣服扔到了侍者的手上,“小石,回去把这件衣服烧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它。”听着身后的传来的拳打脚踢的声音,他一口气终是得以纾解。

    临近落日,乞丐双手撑在竹竿,慢慢地移动着,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咳着,脏乱的头发还有微微低着的头,没有人看得请他的模样,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模样。

    忽然间,从远处传来女子的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声音中尽是慌乱无措,乞丐站在原地,明亮的眼睛穿过交杂在一起的头发,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声音也吸引了其他的信任,他们聚集在一起,围成了圈,看着中间不断挣扎的女子,却只敢小声地窃窃私语——抓这女子的正是官兵。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女子挣扎的厉害,发髻散乱开来,衣服也被揪地皱起,她的手脚胡乱地摆动,似乎像是发作了某种疾病,有点癫狂,束缚住她双臂的官兵皱着眉,眼神狠厉。

    “奴婢梅儿,未得陛下之指令,竟敢擅自逃离公主府,你还不知错!”

    “公主府”三个字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

    “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入宫!”梅儿喊叫着,脸颊在激动下越发变得通红,“陛下一定知道公主在哪里!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泰宜公主现在不知所踪,陛下也在寻找之中,奴婢梅儿,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些,回公主府等候发落,否则,我有权现在就对你采取必要的措施!”为首的官兵拔出自己手中的剑,明晃晃地,折着的光落在了梅儿的脸上。

    梅儿直接跪了下来,对那寒光视而不见,“官兵大人,我求你,求求你,你就让我见一下陛下吧,我要陛下当面对我说!”

    瞧着那不答应便不起身的样子,官兵咬牙切齿,“得寸进尺!”看向其他几个同僚,“还在等什么!就一个女人,你们还想浪费多少时间!”

    “是!”

    “官兵大人!官兵大……呀啊!”一根竹竿横空出现,向自己飞跃而来,梅儿抱着头重新蹲下,只听到耳边“砰”的一声,一直锢着她的那个官兵正好被被打中了头,惨叫地摔到地上。

    “谁!”

    官兵们看向竹竿飞过来的方向,而从另一侧,一道身影极快地从人群中闪出。还没等梅儿反应,人就被一手环抱住腰,直接从原地跃到了旁边街道的房屋之上。事发突然,人群爆发出不小的喧闹。

    回过头的官兵看了一眼原来梅儿的位置,再顺着人群的视线看到了屋顶,而此时,两人已经又是一跃,留给官兵的只有一块衣角的残影。

    为首的官兵面色难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

    “是!”

    低下是匆忙的脚步声,周围是快速移动变幻的景色,梅儿压抑住已经到达喉咙的惊恐,紧紧地环抱住身侧之人的腰,那腰身纤细,而透过粗糙的布料,她能感受到女性特有的起伏还有阵阵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追赶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又是一次降落,周身冷冽的风也终于停止了呼啸。

    “可以了。”嗓音通过身体传到了梅儿的耳中,有些沉,像是一记闷锤砸进了梅儿的心里,她放开手,抬头看向那面容,眼角的泪瞬间就溢了出来,“公主。”

    “……”

    看着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的人,杨婉妗叹了一气,抿着嘴浅浅地笑了笑。

    把人带回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子,梅儿打量着四周,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杨婉妗把一个果子放进梅儿的掌心,“现在只有这些可以吃。”她掀开头发,房间没有烛火,只有借着月光,对着残破的铜镜,用一根带子束在了身后。

    如梦初醒,冰凉的果子像是直接把梅儿的手也给冻住了,“蹬蹬”两步地跑到杨婉妗的身边,“公主,我来帮你。”她把果子给回杨婉妗,解开带子,用手指代替梳子,轻轻地梳开里面混扎着杂草的头发,头发已经多日没有被打理过,彼此纠缠在一起,打理起来并不容易。

    “好了。”透过铜镜,眼见着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又有要止不住的趋势,杨婉妗轻声安慰。

    “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吸吸鼻子,梅儿嘴巴都撅起来,“这叫什么事啊!公主你什么时候受过这些……”不仅是这头发,还有脸上那些脏兮兮的,包括这房子,一切就像是某种恶趣味的杂耍。

    “我就应该早一点从府里跑出来的……焕……咳咳,他怎么能把公主逼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过分了!”

    “……”杨婉妗沉吟了一会,“这几天你一直都在公主府?”

    梅儿点头,“那夜我突然困顿,坐在门外便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关在府中柴房,而天已大亮,我想要出去,却没有人应答,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焕……”

    “事到如今,不用避讳,我没事。”

    “才知道一切都是焕王的计划,直到今日我找着机会,溜了出来,可没跑几步,就被那些官兵给抓到了。”

    杨婉妗转过身,拉住梅儿的手,“梅儿,你还是回公主府吧。”

    梅儿大惊,“公主,你在说什么啊!我是肯定要……”

    “你听我说。”按耐住激动不已的人,杨婉妗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焕王这人不喜杀戮,你不过是一个婢女,他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已不可能再回去,与其多一个人和我受苦,你还不如回去。”

    当从焕王府跑出去的那一刻,她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之后的人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对于目前的她来说,眼前迷雾一片,见不到周围,也不知危险藏在何处,她唯独能看清的,只有脚下的路。

    “公主……”梅儿察觉到杨婉妗眼中某种决意,“你想要做什么?”

    继续着同样的事罢了,只不过是她身边的人以及面对的敌人换了而已,“救人。”

    “救陛下!”声音刚拔高一些,梅儿就捂住了嘴,“公主,你要潜入宫中救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一点杨婉妗当然知道,“我是要等人从宫中出来时再救。”

    在知道事件的经过后,她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冲进宫中,把小睿从焕王的手中救出来,只是这种冲动只不过是羊入虎口,她的一身功夫并没有强悍到可以带着小睿安全地从重重的禁卫军中金蝉脱壳,其二,她也认同百姓对于此事的普遍认知——焕王就绝不会,至少不会在近期对小睿下手,作为将康国从齐卢两氏中拯救出来的英雄,登基在即,不管怎样他也不会在明面上伤害同样是受害者的小睿,但同样的,他也绝对容不下小睿继续待在京城。

    梅儿摇头,“在京城救人与在宫中救人并无差别,如今宁溪候的部下也还在京中,一旦引发了骚乱,若是公主你一人还好说,以陛下的状态,根本躲不过去。”她回握住杨婉妗的手,“公主,让梅儿帮你吧,等陛下离开京城,我们把一切都准备好再动手,好不好?”

    “梅儿,你真的懂我的意思吗?”

    救回小睿也许只是第一步,杨婉妗感受着胸口的空虚与疼痛,她也不知道将来这份苦楚是会消失还是会变得更加刻骨。

    “无论去哪里,无论什么时候,在我心中,公主永远都是公主。”梅儿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

    两日后,乔装打扮的梅儿带回了一个消息:明日,睿王将启程前往洛溪的益安山庄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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