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月之前,杨婉妗也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在阿曲和阿弦这对姐弟的身上,那就如同一把火,把他们彼此之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剩下的只有满腔的怒火与仇恨。

    忽略心口如针刺般的苦痛,她走到众人的面前,上百双目光随着她的移动一同转移,即使在阳光之下,彻骨的冰冷也得不到半点的纾解。

    “你是谁?”走近看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身形是如此的魁梧有力,比一般男子要宽厚的肩背让他像是在衣袍之下穿了一套盔甲,杨婉妗留意到他的手掌,虎口处有厚厚的茧,是常年握刀的结果。他的刀就系在他的腰上。

    男子与自己身边两人看了一眼,哈哈大笑,“我这等平民的名讳无足挂齿,何必多说。”至于说出口是污了对方的视听,还是污了名讳,他的心中自有定论。

    他打量杨婉妗,虽然被面遮遮住了大半的容貌,但在她被带到寨中的第一日起,他就记下了所有的细节,身高、体型还有脸上丑陋的印记,为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的时候,自己可以在人群中一样就认出对方。

    “三当家,你说这泰宜公主为何要遮面示人?”其中的一个男子出声,“我听说这公主模样生来丑陋,为不惊扰他人,所以才带了这面遮。”

    “阿石,此言差矣,如今齐太后倒台,睿王也被送离京城,这泰宜公主或许是良心发现,自知无颜面对一切而已。”另一个男子目光斜视着杨婉妗,他双手环绕在胸前,站姿歪斜。

    “哈哈哈!”

    “……”无视周围一张张肆无忌惮的笑脸,杨婉妗直视莫家寨三当家的目光,“像这样有武装的寨民,莫家寨共有多少?”如果真的是三当家,那他应该有相当高的权力来调配这些人。

    三当家挑眉,“公主对这些感兴趣?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在我手下这般训练的,整个莫家寨有三百人以上。”

    足够了!

    黑暗中出现一丝亮光,“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去救一个人。”

    “什么人?”

    “我的弟弟。”

    “……”三当家愣在原地,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真的没有听错。

    杨婉妗继续,“你们放心,事成之后我会付给你们足够的银两,或是你们想要金银玉器也没关系,等到我们回到京城,这些全都不是问题,我敢保证,这绝对够你们衣食无忧一辈子……”

    “噗嗤!”不知是谁笑出了声,如同导火线一样,引爆了在场所有人的大笑,喧闹的笑声掩盖住杨婉妗的声音,她停下来,微微皱眉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不远处,被笑声吸引而来的蛮蛮看到了杨婉妗,焦急的面容一下就皱了在一起,一身白衣的杨婉妗和那百十号男人站在一起,就像是遇上了大象的小兔子,“怎么就偏偏遇上常历!完蛋了完蛋了……”刚想跑出去,她的脚步又猛地停下,“不行,常历肯定不会就轻易地放过公主,我得去找二当家。”

    男人们的笑声持续了很久,杨婉妗看着他们沉默不语。

    “抱歉抱歉……”常历向她摆了摆手,“公主提出的条件其实是相当不错的,只是我们有幸,如今的生活也算的是不愁吃穿,不知公主有没有其他的好处?”

    “你想要什么?”

    “这样吧。”大手一挥,常历示意杨婉妗看向那些操练的大汗淋漓的男人们,“我们这些弟兄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只可惜时运不济,别说成家了,许多人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他跨步靠近杨婉妗,“公主这件差使想来少不了会流血牺牲,我呢,也是体恤我这些兄弟……”

    “公主想要多少人,就麻烦公主屈尊地去陪一夜……”

    “……”

    “我保证,只要他们满意了,公主无论想要多少人去救睿王殿下都可以。”

    “啪!”

    “……”笑声瞬间落入寂静,所有人看到常历的脸向右边偏移,脸上还凝结着说话时的嘲弄,而他的嘴角,一丝鲜红留了出来,在他的身前,杨婉妗的左手在经过了流畅的划线后同样落在了右侧。

    五人围攻都不一定能伤及分毫的常历竟然被女子狠狠地打了个耳光……

    直视如暴风袭来的目光,杨婉妗收回手,“认清自己的身份,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眼前微微有些摇晃,药汁里的麻药在发挥作用,她转过身,多待无益。

    “哈!”常历怒极反笑,拦在杨婉妗的面前,“泰宜公主来求我一个山匪的帮助!是你应该认清楚自己的立场!”他伸手,却被杨婉妗脚下移动给躲了过去。

    “你也不看看你的模样,让你去陪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吃了亏!”常历招呼阿石和阿山,“把她给我抓住!”

    两人听命上前,然公主脚下动作灵活,如跳如跃,没有做什么大的动作,可每一次都正好地避开了他们的攻击,阿石和阿山前后夹击,提拳上攻,在临近之时,公主蹲低身体,双手分别肘击他们的腹部,待人吃痛弯腰,她又起身,一记下踢,两人同时倒在地上。

    周围哗然,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从阿石和阿山身上踏过去的女子,在种种关于泰宜公主的传言之中,并没有提及公主的武功竟是如此之强。

    杨婉妗退到一边,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影上,没有人发现她轻微的踉跄。

    听着两个弟兄摔地上发出的哀鸣,常历咬肌凸起,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刀刃映着日光,很是晃人眼睛,“救那个昏君?他、你,还有你们的贪得无厌的母亲,你们一家把康国害得还不够?如今竟然还敢厚颜无耻的说要救他?”长刀的刀刃直指杨婉妗,“睿王他根本就不配当这个皇帝,落到如今的地步,一切都是你们活该!”刀光直劈,从侧身而避的杨婉妗的身旁划过。

    “也就是焕王还算是宽厚,若是我,定会在当场手刃睿王和齐太后以示天下……”

    眼神一凛,再次躲开攻击,杨婉妗的手从袖中抽出,将一物飞快地扔向常历,常历用刀刃相接,东西顿时破裂,里面的汁水溅了一脸。常历再一次愣住,他看到地上被一分为二的枇杷,甜腻腻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果汁和汗水混在一起,令人作呕——这相当于是打在他脸上的第二个耳光。

    “如果有第三次,我会让你再也不能说话。”面遮之下,杨婉妗紧咬着后槽牙,“想死的,可以试试。”

    蛮蛮带着齐守玉和合欢在不远处观望,现场的剑拔弩张的氛围隔着一段距离都刺激到他们的神经。在刚才阿石两人合力攻击公主时他们就已经到了,只是不知为何,齐守玉却说要等一会,看看事态的发展。

    蛮蛮抓着齐守玉的袖子摇晃起来,“二当家,你不能再等了,这三当家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公主!”

    “……”凝视着,齐守玉保持沉默。

    “呵呼……呵呼……”握着刀把的手越来越紧,常历整张脸涨得通红,“人都爬到你们头上拉屎撒尿了!还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抓住!”

    极端的时间里,杨婉妗的身手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可依仗着人数的压力,许多寨民还是提起了长刀,逐步向她靠近。阿石和阿山也从地上爬起来,拔刀而对。

    深吸一口气,杨婉妗闭上眼,说:“我已经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这是我能杀你的机会!”常历狞笑,“放心吧,在解决你之后,我会帮焕王做完他没有做完的事情,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与你弟弟相见。”

    拳头用力到了极致也缓解不了肌肉仿若被纠在一起的酸楚。

    “噔!”的一声,杨婉妗听到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

    忽然,杨婉妗的身上旋出一股气流,风掀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你算什么东西……”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将麻药缠绕的无力之感一扫而空。猛然睁眼,眼里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像是瞳中沁了血。

    几人在空中与这双血瞳的视线相错,瞬间便不自觉地颤抖,在他们的想象之中,那看不到的面遮之下,似乎变成了食人的血盆大口。

    “你要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

    常历也睁大了眼睛,可并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唰”地一下,人就从原地消失不见。

    “啊!”一个寨民忽然捂着胸口惨叫,众人看过去,只看到他倒下的身体。

    “呀!”另一边又传来一声悲鸣,一个寨民面色苍白跪倒在地上。

    “噗!”一个寨民直接吐了一大口鲜血,如同被人重击了腹部,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倾倒。

    “……”不祥的预感在常历的心中积累,他四处张望,移动间,偶然可以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穿梭,或在人群中,又或在周围的房屋之上,那身影就像一道光,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消失了,与之相比,杨婉妗一开始流畅的躲避就像老人般缓慢。

    周围的痛呼声还在继续,常历吞咽一口口水,根本不知道人是如何出手的。

    在旁观看的合欢忍不住惊叹,“这个速度,别说是夜隼能否匹敌,这怎么可能是人能做到的速度!”

    “这种高速的转移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公主的速度下降明显。”齐守玉开口,“不过确实,以人的身体机能几乎不可能实现这样速度。”这速度已经可与野兽的相媲美,她一直以来就觉得杨婉妗身上有些奇怪,如今她的眼中又出现奇异的红光……难道她真的是……

    正在齐守玉沉吟的时候,又是两声惨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次倒下的是阿石和阿山两人,阿石倒地后就失去了意识,而阿山则左手抓住自己扭曲地有些怪异的右手,痛苦的喊叫停不下来,冷汗刷刷地从额头留下。

    “阿石!阿山!”

    常历被彻底地激怒,“泰宜公主!竟然敢伤害我的兄弟,你给我出来!”逐渐清晰的白色身影从他眼前出现,抓住机会,他以刀做矛扔掷出去,弧线从白色的边缘划过,刀尖深深地没入了树干,刀身回荡着颤音剧烈地摇晃。

    “放心,下一个,就是你。”移动的速度太快,杨婉妗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在短短的几瞬,包括阿石和阿山在内,常历周围有七八个寨民全都倒下,空出了一步左右的空余,他屏气凝神,感受着周围气流的变化。

    这里!

    两把长刀“当”地砍到一起,常历鼓足力气,强压着向前一挥,刀尖只划开残留在空中的残影,不过转瞬,他又感到侧边气流的异常,但用力过大的惯性意识无法收回,只能硬生生地抗下从手臂外侧袭来的痛楚。

    鲜血飞溅开来,不少寨民认不出惊呼出来,然而他们没想到,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让他们感到浑身僵硬的恐惧。

    左边,右边,上边……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泰宜公主似乎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并攻击,刀与刀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便是最糟糕的乐师弹出自己最差的曲子也没此时折磨人。常历接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三次里能挡住两次,可他也只能护住逼近自己的命门的地方,空气中,所有人都嗅到越发浓烈的腥味。

    合欢颤言,“这已经不是我能参进去的程度了。”

    相比起如同被红色染料里捞出来的常历,泰宜公主就连对方的血腥都没沾上一星半点,此时许多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一个共识——泰宜公主根本不是人。

    “三当家是不是快撑不住了?”又是几个回合,一个寨民颤颤巍巍的问。

    “放屁!”再一次挡住了猛烈的攻势,常历大吼一声,长刀插在地上,他粗喘着气,嘴角却大大地咧开,“老子好的很,我看撑不下去的,怕是尊敬的公主殿下吧。”一块白色的的布料飘飘然地落在地上——他已经可以挡住每一次攻击,而且,压在刀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小。

    话音刚落,白衣翩翩而落,不染尘埃,似仙神,又似鬼魅,众人禁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她撇了一眼自己的袖子,缺口整齐。

    齐守玉看着杨婉妗,眉间马上就皱了起来,情况有些不太对。

    “合欢,快……”

    “这次,才是真正的轮到我”。

    大笑着,常历直接从原地高高地跃起,长刀高举过头,“呀啊!”

    常历背对着日光,他的身影印在杨婉妗抬起的瞳孔里。身体连同指尖都在发抖,比麻药效力更严重的晕眩和脱力包裹住她,身体如同一个被砸开了底部的罐子,里面空无一物,最后几次移动,她是强憋着一口气才勉强成功。

    杨婉妗想要移动,然刚一抬脚,膝盖却软了下去。刀刃离她已经不到一丈的距离,她咬紧牙关。

    至少侧过些身体,或许还有机会……

    “哐!”断裂的长刀弹高,翻转了几圈后,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刀刃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豁口。

    “公主!”齐守玉和蛮蛮都喊出声,两人脚步匆匆。

    运用轻功的合欢赶到比武场,他抱拳低头,向人行礼,“莫老大,你回来了。”

    周围所有人放下武器,抱拳单膝下跪,异口同声,“莫老大!”

    就在最危急的一刻,莫金织从外飞跃进来,如同花落般悄无声息。

    “常历,你难道还想对我动手吗?”莫金织反手抓着短刃,和长刀相比显得异常短促的刀刃架着咄咄逼人的长刀,不动如山。

    咬牙切齿地,常历盯着晕倒在莫金织怀中的杨婉妗,“莫老大,请你让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常历。”莫金织的语气已经不只是警告。

    “……”

    常历把刀扔在地上,转过头去看阿石和阿山的情况。

    收刀入鞘,莫金织低头,怀中的人抱起来比前些日子多了几分重量,但肩背处的骨头还是透过衣服硌得人疼,他抚开杨婉妗脸上的发丝,指尖碰到额头,是滚烫的,面遮仍戴在她的脸上,只是几处红点从向外地晕在了上面。

    暗自叹了一气,他横抱起杨婉妗,“所有人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齐守玉和蛮蛮此时也终于跑了过来,“莫老大。”

    “蛮蛮,你和合欢一起带人去照顾好那些受了伤的弟兄。”所有倒地的人多数都是晕厥,没有一个受了致命伤,“守玉,你跟我一起回去。”

    “是。”

    “莫金织!”常历叫住了莫金织的脚步,“你为什么要救她,她是康国的罪人!我们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都是因为她!她是那个齐太后的女儿啊!”

    “……”莫金织转头,平日从未有人敢如此大声地直呼他的名讳,而今日却无人对常历的举止进行劝诫提醒,其他寨民低沉着头,眼睛偷偷地看向他,“既然你们都想知道,那我便只说这一次。”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她是我极为重视之人,你们不需要知道我们之间有何关系,只需知道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伤害她。”

    “第二点,也是我想要强调的一点,把一国的兴衰都推卸怪罪到一个女子的身上,这并非男子,也非强者的所作所为,我希望在场的各位,切勿做那个嘴皮子比手底功夫更厉害的人,若你们真的在乎康国的大义,那莫家寨绝对不会勉强你们屈尊。”

    “……”

    莫金织便带着起齐守玉离开后,合欢拍了拍常历的肩膀,“我们先带你和阿石他们去治疗吧。”

    常历面色难看,他胸中憋着一口浊气,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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