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会来我这里定制或购买武器的,不是走镖的就是混赌场的,不过他们都是批量式的采购,对于武器的质量要求不是很高,至于你给我看的这两把是精制刀,和那些不同。”李律的面前放着两物,一个是一把长刀,另一个则是一张画着长刀的画像,两者模样有些许的区别,但刻在护手上的“李”字却是一模一样。
“精制刀用得是上好的材料,而从头到尾也都是由我负责制作,所以无论是在使用上还是在价格上,都与那些普通的武器是有一定的差别。”他指着那个“李”字,“这个也是只有我作品才会刻在的地方。”其余的,都是印刻在护手的底部。
“既然是由你制作的,那也应该是由你亲自卖出去的。”那把长刀是从泰宜公主手中获得的,以李律与公主之间的渊源,若是公主亲自买刀,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周君恒认为唯一的可能只有是某个人帮公主买的刀,再想到那贼人与公主的刀同样出自李氏铁铺……“你还记不记得,这两把刀你是卖给了谁?”
李律看了看周君恒,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杨尧,“我的刀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是说你们怀疑我……”
“无事。”周君恒回答,“只不过是正在追查的人中有用了你的刀,放心,我和陛下都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杨尧点头。
稍微安心下来,李律说,“这两把刀是分别卖给了不同的人,时间也不相同。精制刀一共没卖出去几把,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杨尧和周君恒齐齐皱眉。
李律指着那个画像,“这把刀我记得是卖给了一个男人,我不认识他,但他出手非常阔绰,看他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那种不差钱的公子哥……”很少可以见到一个男子将色彩鲜艳的衣服穿得那般雍容自然。
一瞬间,杨尧的眼前闪过那紫色的身影,他握紧拳头,那个男人一定是他……
“这把刀的卖家我认识,是临川客栈的小二。”李律再指着长刀,“大约是大暑左右吧,他拿着金锭过来说要买刀和弓箭,开口就让我把店里最好的拿出来,所以这把刀就卖给了他。”
临川客栈?
杨尧和周君恒两份顿时一愣,这个客栈,正是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客栈!
得知了店小二的名字,一行人匆匆赶回客栈,找到了他。店小二根本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看着那长刀和弓箭,直接点头承认。
下一秒,齐刷刷地一片抽刀声,看着加在自己脖子上的两道白光,店小二吓得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起出,要不是怕刀一不小心就见了血,他恨不得给杨尧磕上几个响头。
“你认识昨夜的那群贼人?”杨尧沉声,对方的扯着嗓子的求饶声让人很是心烦。
“不认识,不认识……”店小二连连摇头。
“这些都是你买的,你还敢说你不认识!”周君恒把长刀和弓箭扔到他的面前,“你想不想知道刺杀当朝天子该判何罪?。”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这一下子,店小二是彻底被吓得瑟瑟发抖,“这把刀是小、小民……替阿回姑娘买的,而且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阿回姑娘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认识那些贼人!求陛下明鉴,求各位大人明鉴!”
从杨尧的目光中,周君恒确认那个所谓的阿回姑娘就是泰宜公主。因为身份特殊,一路上,他都是以官家小姐的身份对外,入住客栈后,客栈的所有人都未曾与公主打过照面。
“究竟无不无辜这得由你自己决定,关于那个阿回姑娘,你都知道什么?”
接收到周君恒的话中之意,店小二忙不迭地保证自己知无不言,“大约在大暑的前几日,阿回姑娘姑娘和她的相公一起……”
“她的相公!”杨尧走到店小二身前,居高临下,“她是这么和你说的?”他的目光隐在面容的阴影之中,狠厉阴森,店小二感觉自己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就是摇头。
“不是!不是夫妻……是她和莫公子、莫公子一起到客栈里……他们一共在这里住了有五六日……”店小二回忆起那丰神俊秀的男子与清冷中带柔的女子两人携手步入客栈,无论是谁,第一眼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两人出手大方,看起来是那种从殷实家境里出来公子和小姐,他们说过,他们就是在家里待得太闷,想着大暑游湖好玩,所以就出来看一看。”
“在那之前你有没有见过他们?”
“没有,从来没有!”向这样的两人,若是见过,他不可能会忘记,“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本地人,至少不是在县城中居住。”
“那这些武器呢?”
“那是阿回姑娘某日突然叫我帮她买的,她也没说要买来干嘛,我还以为是想要送给莫公子作为礼物……”察觉自己向危险靠近,店小二急忙转换话头,“除此之外,她还让我买了一套男人的衣服,以及一些干粮……”
“……”周君恒沉吟,这些确实都是都能和泰宜公主遗留下来的东西一一对应。
“陛下,各位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小民以性命担保,绝不敢欺瞒!”
周君恒与杨尧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周围的守卫纷纷收回自己的长刀,“你如果之后再看到他们,记得立刻到官府里报告。”
“是是是!”
以杨尧和周君恒为首,一众人等离开房间,店小二大汗淋漓,直到听不见那刀兵铠甲摩擦的声音,终瘫倒在地上,几个小二进来想要扶他,他连支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还好吗?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不敢私自暴露皇帝的出现,店小二只能无助地摇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莫公子,还有阿回姑娘……他们怎么会和贼人扯上关系?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只是出来游玩的年轻夫妇,他们明明是那么期待大暑的游湖,就和寻常……嗯,游湖?
蓦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正是游湖的那日,提早回来的阿回姑娘让他去湖边接莫公子,可他在湖边一直等到游人散尽,他也没见到莫公子,当回到客栈后,他却得知,莫公子不仅自己回了来,还已经结账退房。
第二日,一个男人的画像贴满了临川的大街小巷,百姓对这个只是到姓莫的通缉犯很感兴趣,不仅因为这位男子模样俊美,还因为上面的赏金是少有可与前一段时间泰宜公主的赏金相提并论,另一边,官府派兵拿着这个画像全城搜捕,大街小巷,仔细到连每家的所有可以容纳下一人的柜子都要查看。
然而在如此高强度搜寻之下,除了一些为骗赏金的胡言乱语,杨尧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即便是有人真的曾经见过,但也不知道那人是从何处来,几日过去,他仍然连此人的姓名都不确定。至于庆安那边,意料之中的也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另一边,在临川的一处米商住宅的门口,商人对周君恒赔笑,“实在不好意思,周大人,没能帮上你的忙?”
“无事,若是你以后见过此人,麻烦你立即通知官府,我们必有重谢。”周君恒把手里的画像交给商人,转身离开。
看着周君恒的背影,商人身边的侍者不解,“老爷,为什么这周大人就偏偏来找咱们?”这里的“咱们”指的是临川本地的商贾,早在周君恒来之前,他们就从其他被拜访过的朋友那里得到了消息。
“莫寨主行事狂放,从不懂得掩饰自身的实力。”商人摇头轻笑,“康国能拥有此等财力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官宦,二就是像我们这样的经商之人。”肯定是前者什么都查不到,所以这周大人才把注意力转到了他们身上。
“那老爷你为什么不告诉周大人其实你认识莫寨主呢?”如今这铺天盖地的画像弄得人心惶惶,“我总感觉这莫寨主是惹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
“见过一面就能叫认识?”商人把画像交给侍者,嘱咐他回头把纸给丢了,“况且,这莫家寨在哪我也不知道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说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帝陛下刚登上皇位就让我损失了不少钱。”各种去匪救民的政策和补助,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米价是日日下跌,现在的价格和年初比连一半都没有,这一点对于其他商人也是同样,“想朝廷打匪费力那么大的阵仗,结果,这莫家寨他们愣是连边都没摸着,在我看来,比起这远地看不见的天王老子,还不如和这莫寨主打好关系更加实在。”
“况且,像擂台这样的乐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着的。”
侍者明白点头。
提起擂台,商人不由感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莫寨主才会重新举办擂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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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布铺里仍是人头涌动,一个把包袱抱在胸前的女子挤入人群,目标明确地向店铺的柜台靠近,短短一小段路,不少女子被她蛮横地挤开,然而一声声的抱怨和斥责都没能传入这个把肩佝偻着的女子。
苏老板留意到这小小的骚动,同时她也认出了那个笔直向自己走来的女子,“梅儿姑娘……”
“苏老板。”梅儿把怀里的东西放在柜台上,颇有分量的声音,还有突显在布料上的特殊曲线,一切就像当初那夜,只是今日只有她自己一人,“我要向地烛委托找一个人。”
把店铺交给阿珠,苏枝长把梅儿带进内堂,她打开那草草包裹起来的布料,里面果然是一片金黄,而在其中,还有一张遮地方正的纸,她想拿,梅儿却更快一步地把它取出,铺展在桌上。
“苏老板,就是这个人,拜托你,帮我找找他。”梅儿指着画像上的人,满脸恳求,“这个人不是皇族,我也不需要你们对他做什么,规矩我都知道的……我只要你能告诉他在哪里就好……”
当画打开一半时,苏枝长就认出了他,当在街上的通缉令上见到时,她就认出了他——是前段时间过来向她询问阿曲和阿弦的那个男人,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她还想起了那个背对着的白衣女子……
看着数月的苦痛悲伤全都被完整保存的梅儿的脸,不知为何,那夜泰宜公主说的话突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整个康国哪有什么事是与皇族无关的!”
又过了几日,苏枝长交给梅儿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四个字,“我只能给你这个,其他的,只有靠你自己了。”
看清上面的字,梅儿瞳孔放大,“亨通赌场……”她看向苏枝长,难以置信,没错,她终于记起来了,临川县一直有一个人来人往却又无人知晓的地方。
“只要去了擂台,你就有机会可以见到他。”
梅儿攥紧纸条,脸上的错愕一点点被欢喜取代。
在人离开后,苏枝长也无心去外堂招待客人,而是少有地拿出一壶酒,自斟自酌起来。
“枝长,你这钱赚得是太不讲良心了,小心我们的招牌。”
临十四依靠着门口,他看着苏枝长,手却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几步的距离就把一张红纸折成一朵纸花,他把花放在桌上,取来另一个杯子,“我正好也好久没喝了,你知道的,那些孩子不喜欢这些味道。”
“别把你身上的毛弄到我的酒里。”苏枝长最不喜欢那些孩子的地方就是无休无止的掉毛,“而且我们既然已经完成了客人的委托,这些钱该拿就得拿……要不然,你拿什么去养你的孩子们?”
“可是你没和她说擂台已经停办了。”临十四一杯饮尽,负责这次委托的人是他,苏枝长有多少没说的,他是最清楚不过,“她去赌场是找不到人的。”
“……”酒意爬上苏枝长的眼眸,她发呆似地慢慢眨着眼。
无言的对酌一直到最后一杯,临十四起身,打算回房。
“找不到……”
他回头,苏枝长轻声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找不到最好。”
“往事不可追……那些被亲手毁掉的,无论怎么强求奢望都不过是徒增痛苦。”
被人从亨通赌场里赶了出来,梅儿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来往行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她都感受不到。
“擂台?早就不办了,什么时候办?我哪知道!”
“那个对接擂台的小二?哈,他可不归我们赌场管,他是擂台那边的人,擂台暂停,他自然也就不在这待了。”
“那地方在哪我可不知道,我劝你这小细胳膊小腿的,最好也别自己去折腾,你以为这擂台举办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想知道位置的?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那些私自去打听调查的,早就被擂台的人偷偷给处理了!”
“你呀,还是等擂台什么重开了你再过来吧……”
坐在地,梅儿喃喃自语,“我已经等不了了……”
“梅儿姑娘。”在离开临川布铺的时候,苏老板叫住了她,“还有一件事,听说那里最近会举办一场大喜事,应该是有人要大婚。”
“梅儿,从今以后你不是我的婢女。”
“你自由了。”
她没有时间了,过不了多久,公主的身边就真的再也没有她的位置……梅儿踉跄地从地上起来,无论怎样,她都要再试一试,一定有人知道,一定……
“……”
梅儿停在原地,一步都没有踏出,在街道对面,一个人正看着她,温柔无奈的目光中充满着失望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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