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巷在小镇上可谓是最穷的一条巷子,有十来户人家,每一户小院内都是茅屋,只有一户人家的屋子是用石头砌成。

    小巷最深处,两间茅屋矗立当下,可能是背靠大树前有石屋的缘故,才没被大风刮倒。

    一个满脸慈爱沧桑的驼背老人坐在屋前小凳上,干枯的手托着下巴,斜靠在墙壁上,眼睛没离开过院门一寸。

    眼下正值乱世,南国北国划江而治,边境大小战事不断,虽不至于民不聊生,但天下归属未定。

    两国皇帝的心思多在边关军事,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碌碌无为,世道不平。

    她只希冀着她那可怜的孙子可以太平无事。

    “我回来了。”何长安推开院门,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说道。

    老人艰难地站起迎了上去,一口浓重的蜀地口音道:“苦根唉,让我看看,有没有人欺负你?今天是否顺利啊。”

    何长安笑道;“阿奶,现在您孙子我可是在县衙门书史大人的帐下做事,谁还敢欺负我?”

    接着抖了抖怀中的铜钱“您听,这个月奉银下来啦!您别再下地去了,大人已经答应我两天送一次信,我自己会抽空下地去干活的,等我攒足了银子,就能治您的头痛病啦!”。

    老人还是习惯叫何长安为苦根,他也只好顺着阿奶的意。

    何长安顺势把碗放在凳子上,老人唉声叹气,慈祥地摸了摸何长安的头

    “老毛病了,你挣的银子留好,将来好娶个媳妇,以后别再乱花银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下地去。”

    老人依旧不服老,在他的眼中何长安就是个小孩子。

    何长安听后,无言,他已经十六岁了,奶奶已是从心所欲之年,他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好好照料她老去,实在是不忍看她再受劳累。

    但是根据老人那执拗的性子,他知道,老人还是会下地干活,这个家,没了她早就完了,心中哀自叹息。

    “阿奶,您不是说您最喜欢吃阳春面吗,您快吃吧。”

    何长安指了指凳子上的那碗面。

    不料老人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吃阳春面啦,你快把它吃了,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人依旧是一脸慈祥,慢慢走去,又去忙家里的一些琐事去了,边走边叨叨:

    苦根呐,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不要惹事,不要与街上那些混混为伍····”

    何长安已经听习惯了老人唠叨,也不回话,自顾自地生火做饭,面条自然留给老人。

    喝了两大碗稀粥后,何长安走进自己屋子,把铜钱藏好,从墙上拿起隔壁张叔给自己做的木剑,跟阿奶道了一声别。

    阿奶还是碎碎念地教导她的处事之道,而后何长安呼呼地跑出了屋子,他要去河边树下“练剑”。

    腰挎一把木剑,有着“大侠”十足的风采。

    走过永平巷口,巷子那户唯一的"石屋"门前坐着三两个妇人,七嘴八舌的不知在说什么,直到看见何长安走过,其中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说话阴阳怪气,对两人说道:

    “哟!那不是何家的大公子吗?听说他那娘嫌弃家里穷困潦倒就撒手人寰,他那爹啊也跑了,他家那老太太,把他当成公子整天供着,诺!你们看他那神气的样子,还带剑呐,真是名副其实的“公子哥”。”逗得其余两人咯咯怪笑。

    听到此等言语,只见那清廋少年涨红了脸,作势就要“拔”剑,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毒舌妇人一眼,就往河边跑去。

    因为他知道,如果动起手来,以阿奶那护短极致的性子,肯定会与李寡妇动起手来,事情闹大无法收场,再者李姓妇人多被县令大人“照顾”。

    这一次,他选择了忍让。

    何长安气势汹汹跑到河边,选了一处安静之地,少年拔剑向一棵大树刺去,横劈竖砍一通,似乎还没泄气,再把溪水搅动个天翻地覆,把手弄得通红,才肯罢休。

    而后瘫坐在树下,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峦,想起了小时候阿奶教自己的童谣,发呆呢喃道

    新竹床,旧竹床,我家有张老竹床,老竹床,凉又凉,不打桐油不上光,睡过我的爹,睡过我的娘,睡过我这小儿郎···。

    唱着唱着,两行清泪缓缓而落。

    …………

    天色渐暗,何长安踏着晚霞的余光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无人,看到那李姓妇人篱笆外,两个人影婆娑地不知道在干嘛。

    何长安以为是招了小偷,又不敢拆穿,于是立马悄悄地躲在篱笆转角处。

    不到半柱香功夫,只听见一个脚步声从门外走来,一个娇滴的声音颇有怨气地说道:

    “阮公子,你一个月都不来看奴家了,奴家可是等你很久了,嫌弃奴家人老珠黄了不是”

    而后听门外那人猥琐地说道:

    “小娘子,本公子这不是来了吗,本公子是怕你我双龙戏珠之时你那在边关打仗的男人突然回来,我倒是不怕他,只怕败坏了兴致哟!”

    “奴家那老不死的,半年都不往家里寄一回家书,每至深夜,都是奴家一个人,死了才好呢!”妇人脸上春意朦胧。

    何长安听到此处,不由得头皮发麻,按照南国律法,与人私通,游街示众,罪当论处,从大奉王朝开始皆是如此。

    特别是在当下局势上,南国不断征兵,明面是三丁抽一,可自己父亲也不是被迫去南境边线了吗。

    前线将士为国为民,结果到头来家没了,所以南国对于私通一罪上更是严厉至极,自己遇到了这种事,可算是十足掉坑里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一个转身,木剑与篱笆发出沉闷的声响,心中大呼不妙,只听一个脚步由远及近,急匆匆跑来。

    “是谁?”

    眼看露馅了,只好坦然面对,那人道:“少爷,有人偷听”

    阮龙以及那妇人也匆匆走来,何长安矗立而起,手足无措,那妇人更是大吃一惊:

    “怎么是那个死老太婆养的贱种!上次你还偷看老娘洗澡还不够,又跑这来偷听来了,和你住一条巷子,真是倒了老娘八辈子霉了。”

    而后转头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拉着阮公子的手道:

    “阮公子,这事若是被他传出去了,奴家可就完了,以后谁来伺候您,还会毁了您的清誉不是。”

    何长安听了妇人那无中生有,如此恶毒的说辞,再好的脾气也是怒火中烧,冲上去就准备大打出手。

    可清瘦少年哪里是阮龙身前仆人的对手,被一拳放倒在地,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子,你知道我阮家在当地的势力,要想让一个人消失还是很容易,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你知道轻重。”

    阮龙面目阴沉,目光阴晴不定,自己的叔父在京城差一步身居高位,自己以后总不能蜗居于此,待叔父安置妥当,自己还要去京城任命要职,通奸其诛是开国皇帝亲自颁发的政令,若是以后传到天子的耳朵里,甚为不妥。

    心中已有定论。

    阮龙斜撇了躺地上的何长安一眼,怕人多眼杂,扶着边上的妇人进屋而去,边上仆人朝何长安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小子,算你命大,还不快滚!”

    何长安艰难起身,踉踉跄跄往家中而去。

    房内,李姓妇人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

    “阮公子,定不能让此消息传扬出去,否则奴家一生清白可就尽毁了啊,以您的权势,杀一个人有那么难吗?您一定要帮帮奴家。”

    最毒妇人心!

    阮龙好言安慰道:

    “娘子勿惊,不怕他传出去,公子我对外一直是贤良恭谦,百姓爱戴,怎会在这里翻了船。只是我那个三弟整日在外惹事生非,让我操碎了心。”说完颇为无奈感叹。

    “这样奴家就放心了”

    妇人已经停止哭泣,接着就用那葱白如玉的小手往阮公子的衣带而去,怎料阮龙一手挡住

    “娘子,今日我已无兴致,改日定当前来。”也不管那妇人是如何作态,悻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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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长安拖着身子进了院门,通过小窗外看到里屋老人就着几片菜叶跟熬好的稀粥下肚,老人始终小口小口地吃着,何长安泪水在眼眶打转,却终究还是没流下来。

    或许老人觉得,一碗不值钱的面,在他们这种人家看来,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吧。

    老人觉得好的东西都应该给他,给那个命苦的孩子。

    少年则觉得,对不住老人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好像这世间的“小人物”就应当被大人物欺负,好像该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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