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是本州内都颇具名望的家族,至于家族为什么落座在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就不得而知了,阮家家主阮可升能掌控当地盐铁生意,也跟他那弟弟有着直接的关系。

    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就是这个理,南国当朝虽对盐铁一事十分严格把控,可大体性质上还是跟官府合作,其他家族势力也只能望洋兴叹。

    阮家三子,分别是阮龙,阮虎,阮豹,龙虎豹三兄弟,阮龙在县里担任主溥一职,连芝麻官都算不上,按理说不至于沦落至此。

    阮龙平日里做事不能说是中规中矩,还算得上是尽心尽力,当地人把他划分为“好官”一类。

    阮家二子阮虎则是在边关领军,多大的军官无人知晓。

    阮豹则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整天采花串巷,人见人躲,背地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肮脏事情,怎么开心怎么来,事后都是大哥给他擦屁股。

    用阮龙的话来讲,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可自己也在锅内,真是晦气。

    入夜,阮龙回到了阮府之中,府内一个颇有精神气的老人看向阮龙,声音沙哑说道:“龙儿,你回来了。”

    阮龙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回话,知子莫若父,阮可升立马换了一副口吻“龙儿,现如今是你叔父的关键时期,这段时间安稳点,要沉得住气。”

    阮龙这才回过神来,恭敬道:“是,父亲。”

    “坐下来,我们谈谈。”

    两人相对而坐,其父先开口:“我们阮家本是穷苦人家,后来你叔父在京城为官,家族才得以兴旺发达。你要知道这其中的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悬崖,若留下尾巴,就要迅速把它斩断,小心驶得万年船。”

    阮龙点点头。

    其父阮可升继续说道:

    “天河王朝气运绵延四百余年,其势鼎盛,外族势力被越打越小,自春秋乱战以来是最鼎盛的王朝,没有之一,天河王朝历代帝王皆是治理有方,仁君仁而有为,暴君暴而有度,都可称之谓明君,治理天下,因时而治,哪个阶段适合什么手段,历代帝王心知肚明。为何到了成帝这儿,天河王朝一夜之间崩塌,你给说说。”

    阮龙正襟危坐,答道:“成帝年轻,朝中之事,尽被宦官外戚,继而大将军李裕招藩入京勤王,实为引狼入室,凉州牧孔运应声而来,一夜之间杀尽皇族贵胄一百四十余人,导致天下大乱,长安城顷刻化为乌有,天河王朝气运已至。”

    阮可升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

    “成帝年轻,那大奉王朝开国先君不是更年轻,一样扫清六国,一统华夏,宦官外戚,只需明君圣旨一道,皆可无事,主要还是没有兵权,兵权多是掌握外戚和各州州牧手中,豫州杨氏为成帝庶母,成帝心念旧恩,对于杨氏外戚掌权置之不理,说到底是心慈手软才造成如今局面,幸得我南,北国皇帝揭竿而起,各自扫清南北,天下乱世才二十年,就形成了南北划江而治的局面。你只说中了表面。”

    绕来绕去,还是逃不过心狠二字。

    阮龙微微拱手,“父亲大人教导的是。”

    阮家家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家中来信,你叔父已经升至廷尉一职,位列九卿,你这几天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成帝结果你已知晓,如果有什么事,必须尽快善后,心要狠些,不要留下任何把柄,准备收拾收拾,我们不日将举家东迁,入主京城,襄安。”

    此时老头已经是意气风发,脸上神采奕奕。

    眼看父亲慢慢离去,阮龙眼里精芒闪动,天下之大,龙游万里,岂能被一蝼蚁挡之。

    此时阮龙已经给何长安盖棺定论,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走入了阮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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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庶日

    何长安忍着巨大的疼痛感起身,揉了揉胸口,昨日伤得是真不轻,脑子里想着昨夜的事该如何善后才好。

    阮龙在县衙里任主簿一职,平日里口碑尚佳,自己撞见了他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是不是得上阮府去登门道个歉呢,脑海里立马否定了这个念头,登门道歉岂不是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了吗?此时,这个十六岁不经历人事的少年心里十分犯愁。

    今日不用送信,何长安想着去把地里的活干了,这个该死的天气不知如何,明明已是入秋时节,天气还是燥热难挡。

    田里的禾稻每隔几日都需补水,小镇名为河溪镇,可河溪的水都快被镇民打干了,才能勉强维持田里禾稻长势。

    何长安拎着两个木桶,准备出门而去,却被屋内老人叫住,“苦根呐,今日不用送信?”

    何长安笑道:“阿奶,昨日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嘛,县里信件不多,书使大人已经答应我两日一送了。今天您别下地去了,我去。”

    不等老人回答,何长安提着木桶走出门外,身后又传出了老人叨叨叨,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之类话语。

    此时老人躺在床榻之上,不复当时年轻模样,已经两鬓斑白,面容枯素。老人愤力捶打自己不争气的脑袋,喃喃道:“苦根呐,阿奶快不行了,你要把银子留好,将来好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

    何长安来到小溪边,分别把桶打满了水,用一根木棍把桶挑起,约莫是水太重,还是自己受了伤的缘故,只感觉胸口一紧,水桶一翻,溅得一身都是。

    少年咬了咬牙,这次打半桶,这才艰难地走去,这些年来,阿奶越来越年迈,他不知道老人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他只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走走停停差不多二里地,这才把水浇灌到农田里。一趟可不够,得多来几趟。

    差不多到正午这才得已休息,少年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脚上是老人纳的鞋子,已经被磨烂,露出脚指。他坐在那不算宽阔的田埂上,望向那自己熟悉的梯田,眼睛眯起,好似看到了那久违的温馨画面:

    年轻时的老人在田地里忙着耕地,由于没有牲口,她只能用双手一锄头一锄头地挖,一个三岁的年幼稚童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哭,那时候年幼稚童咿咿呀呀,嘴里喊着“娘亲!娘亲。”她便去一旁的田埂上摘下了一朵小红花儿,送到稚童手上,金色的阳光照在她流满汗水的脸上,稚童把起袖子,她便蹲在稚童边上,稚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为她擦了擦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脸庞。那一刻,她笑了。

    少年也笑了。

    何长安想得正入神之时,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长安!长安!”

    只见那人急匆匆跑来,“长安!你阿奶出事了,你快跟我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何长安急忙站起身就跑,边跑边问道:“张叔,我阿奶怎么样了?”

    “邓大嫂晕倒了。”

    二人急忙跑回家中,只见老人躺在院里,“阿奶!阿奶,您怎么了?”

    何长安连忙扶起老人,只听老人口中呢喃:“苦根呐,我头痛,把银子留着娶媳妇,过日子…”

    老人声音越来越小,少年心急如焚,哭泣道:

    “阿奶,您别说话,我马上带您去看大夫。”

    何长安连忙跑进屋子拿起床下的那一袋铜钱,背起老人,一边跑一边安慰老人“阿奶,您不用担心,马上就到了。”

    “阿奶,您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您别吓唬我啊!”

    “阿奶,您说话啊!”

    背上老人似乎是听见了,气力皆无地慢慢回道:“苦根,我的孩子…”

    “苦根,出门在外可别被欺负,也不要欺负人家。”

    “苦根,以后要与人为善。”

    何长安听了老人的叨叨叨,这次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之意,只是回到:“我知道了,阿奶,您要挺住阿,马上就到了。”

    小镇街道上,一个清瘦少年郎背着一个老人跑着,背后还跟着一个庄稼汉子,却丝毫不影响街道两旁众人的闲散以及嫌弃的目光。

    安宁街药铺内,何长安扑通下跪道:“大夫,求求您救救我阿奶,我这儿只有四百文钱,虽然还差一百文,但是我在县衙里做事,事后一定会还上的,求求您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

    不过那大夫还是一动不动,品了一口茶,悠哉游哉。旁边汉子看不下去了,对那人说道:“快救人,银子我回家去取去。”

    那山羊头才点了点头,也不废话,熟练地从针盒里拿出银针。

    看到阿奶得救。少年转头对那汉子鞠躬道:“张叔,长安在此谢过了。”

    那粗糙汉子摆了摆手,转头回去取银子。

    半个时辰后,老人慢慢清醒过来,可精神气不好,银子已经到位,那山羊胡子大夫拿了药告知用法。

    少年背起老人,和邻居老张一同回去的路上,少年说道:“张叔,等我挣了银子再慢慢还你。”

    粗糙汉子骂道:“行了,你小子照顾好你阿奶就行了,当年我没少被何大嫂帮衬。”

    粗糙汉子直来直去,何长安也没心思再说什么,但是心里盘算着,这个钱,一定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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