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二年,夏,六月末。

    已是临近秋雨季节,天气逐渐闷热起来,燥热大地上的泥土出现丝丝裂痕,田间的稻谷如同大病的孩子,没有半点精神气。

    初秋的闷雷似乎来得要比以往早些,在天边轰隆作响,天色渐渐暗去,夜晚实行宵禁,加上快要下雨的缘故,小镇街道上的人大多都已散去,让小镇变得异常冷清。

    何长安捧着一碗阳春面,似乎是怕面凉了,一路小碎步在街上走着,还时不时低头看看面汤是不是洒了,阿奶吃不完自己还得嗦两口呢!

    忽然之间,大雨说来就来,一点不给人准备的机会,何长安只得用衣服把碗遮住,脚踏泥泞,还好到家了。

    不知何时篱笆院门已翻倒在地,何长安边走边喊道:“阿奶,我回来了!”

    屋内无人回应,少年着急忙慌地跑进屋子,老人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少年的力气像被抽空一般,青花瓷碗摔落在地。

    伴随一声嘶吼,何长安重重跪在地上,面容已被泪水模糊,少年的手抚过老人鬓白的发丝,嘴中只是喊道“阿奶!阿奶···”一声接一声,声音由大变小,只是始终得不到老人任何回应。

    屋外雷声一阵接一阵,每次落下,都好似劈在少年心头,雨越下越大。

    只见一个清瘦少年背上背着一个老人从屋内缓缓走出,脸上痛苦的表情被无情的雨水遮盖,少年脚踏泥泞,一步一步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身后一人跑来,喊道:“长安!长安,你是不是惹到阮府的公子了?”

    少年回头,看了看来人,声音沙哑:“张叔,欠你的银子,容我以后再还。”

    “长安!别怪张叔不帮你,阮府势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惹不起啊,孩子!我对不起你。”中年汉子在雨中不断地拍打自己,口中不断诉说市井小民的无奈。何长安不再理会,接着走去。

    半个时辰后,河溪镇南边。挂念山下。

    老人长眠于挂念山下,雨幕之中,少年跪在老人墓前,脑海里全是老人生前与自己说的话:

    苦根呐,被人欺负要跟阿奶说

    苦根呐,外边天冷了,穿上我与你做的衣服,抗冻些

    苦根,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

    何长安由眼神呆滞变成目光通红,体内邪气再次上涌,再也抑制不住增长,任由它遍布全身,何长安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体内气机化作两道血泪从眼角流出至太阳穴,形成两道血印记,任由大雨如何冲刷,两道印记始终不散。

    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少年终于站起身来,他要去,报仇!

    回到家中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菜刀,雨夜之中,来到了小巷内唯一的石屋门前。

    入内之后,伴随一声惊叫,少年缓缓走出屋子,刀上的血痕马上被雨水冲洗干净,从未杀过一只鸡的少年手中紧握刀把,没有一丝颤抖。

    阮府之中,已是入夜,大雨倾盆,院内没有一人巡逻,再者说了谁敢上门来找阮氏的麻烦。

    少年钻入了一处狗洞之中。

    只有一处屋子亮着烛光,屋内传来了阮龙的大骂声,阮龙身旁坐着一人,一直低头不语,骂的大概是你做事能不能过点脑子,让你去送信的必经之路上截杀姓何的小子,你倒好,大张旗鼓地上人家里去,真是十足的蠢货之类的话语,阮豹只觉得委屈至极,他在外面嚣张跋扈,在家里可是怕这个大哥怕得紧。

    “大哥,是手底下人说漏了嘴,然后那老太婆就像疯了一样朝我扑上来,这一个没注意,哪能想到那老太婆那么脆弱,手下没轻没重,就···”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世道虽未太平,但身处其中就必须遵守其中规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理阮龙比谁都懂,但以阮氏的权势,杀一个人也未尝不可,处理不好事后会带来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阮龙听了自己弟弟如此王八蛋的言语,气就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

    忽然,门外被人重踹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何长安不知何时怎么进入的院子,少年满眼通红,提刀怒目望向二人,看到少年眼角向外逆流的血光,阮豹大惊失色,阮龙则是强作镇定,说道;“小子,这里是阮府,你可别乱来,进了这个院子你可是出不去了。”

    少年没有回话,大吼一声,提刀就向阮龙砍去,阮龙急忙抄起边上凳子抵挡,阮豹似乎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阮龙一声大叫,少年手中刀砍向阮龙袖袍,阮龙玉锦缎袍子渗出一股鲜血,同时何长安右肩被凳子击中,闷哼一声,何长安抽出刀,再次向阮龙脖颈处砍去,阮豹终于晃过神来,说时迟,那时快,捡起桌上玉瓶就向少年头部砸去,何长安遭当头一棒,后脑勺鲜血直流,抽出的刀也没能顺利砍下,手一松,刀把脱落。

    何长安只觉得头晕目眩,报仇的欲望没有让他倒下,朦胧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晰,少年再次捡起地上的那把菜刀。

    阮龙捂着受伤的手臂已经退到门口,阮豹在下了死手后,望着前面的少年,竟然怔住了,平常都是靠着有手下恶仆八面威风,自己可是从没有亲自动手过,色厉内荏的性子显现出来。

    何长安再次提刀向阮龙走去,阮龙已退到门外,大雨浸透了他的衣袍,拍打在他的伤口之上,阮豹看到少年又拿刀站了起来,阮豹朝窗外大喊道:“来人阿,救命阿!”

    黄豆般的雨点落下的声音似乎是盖过了阮豹的呼救声,在阮豹大叫的时候,何长安回头盯住了他。

    “你也有份。”

    何长安自说自话,转身向阮豹走去,阮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惊叫了一声,身体死死靠紧墙壁,退无可退,嘴唇颤颤巍巍:“何长安,你别杀我,我可以给很多很多银子,我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只要你不杀我,我阮氏对于此事再不追究···”

    何长安冷笑一声,:“这些能换来我阿奶的命吗?”说完阮豹身躯一震,一股恶臭的味道从阮豹下半身传来,何长安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阮豹应声而倒。

    院内终于有人发觉此处动乱,一群家仆纷纷手拿家伙往此处而来,其父阮可升看到阮龙面色苍白,连忙扶住阮龙,“龙儿,你怎么样,是谁如此大胆!”

    阮龙指了指前方房间,正逢何长安出来,何长安已经杀红了眼,少年知道,进了这个院子就没有出去的可能,他也没想出去过,阿奶走了,自己还没尽孝道,那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再也见不到了,自己苟活于世那还有什么意义?少年一往无前,提刀再次向阮龙父子冲杀过去。

    一个落寞单薄有些孤寂的身影,在大雨中向仇人冲去,阮可升身后十多个恶仆也向他冲来,少年在雨夜中,大雨早已把他全身浇透,一个人冲向十多个人,心中所有的情绪被他释放出来,一往无前冲杀而去:

    杀!

    少年一刀砍倒最先冲过来的那个人,紧接着背上被一根闷棍击伤,脚上一股剧痛袭来,少年忍着疼痛在乱棒之中站起,手中的刀不断挥舞,不断有人发来惊天嚎叫,终是双拳难敌二十几手,少年终于握不住刀,身体被无数拳打脚踢倒在地上。

    少年全身是血,已经不成人样,一旁的阮可升面色阴沉,其中一人去查看了房中的情况,颤颤巍巍向阮可升跑来,跪倒在地,“老爷,阮豹公子···”

    阮可升历目道:“怎么了,快说。”

    那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道:“死了。”

    阮龙已是没有力气开口说话,阮父差点背过气去,大喊道:“乱棒打死,暴尸荒野!”

    手下恶仆终于下了死手,何长安躺在地上,觉得自己终究是死了,没能杀了阮龙心中有太多不甘,想着可以和阿奶在另一个地方见面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突然,狂风四起,院内不知何时突兀出现了一个中年身披大红袈裟的儒雅和尚,和尚双手合十,看了看地上的何长安,轻声道:“阿弥陀佛,为师还是来晚了。”

    紧接着大袖一挥,卷起何长安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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