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和尚背上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穿行在蜀地山中,直至前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破败寺庙,和尚驻足观望,门匾上写着‘塔庙寺’三个大字,进入寺内,一副杂草丛生的景象让儒雅和尚也是摇了摇头,只是呢喃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

    二藏和尚清理了床榻上的杂草物件,把何长安缓缓放下,用了佛门秘法锁住何长安一线生机,继而出门采药。

    五日后,何长安幽幽醒来,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都疼,何长安试着站起身,试了三次终于成功,他看了眼四周景象,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阵阵头痛袭来,少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只见他顿时泪流满面,他静静地背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膝,头埋在腿上,一些画面涌入脑海。

    那是一个冬日的除夕,河溪小镇永平巷外,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只有五岁的稚童缩在茅屋里的被窝,那没有多少棉絮的被窝大多是用风干的稻草制作而成,茅屋有些漏风,根本御不了寒,五岁的孩子于是爬起来,捡来一些木材碎屑放入地炉子,通红的小手颤抖着拿起火折子,没过一会火苗就燃了起来,孩子捡来奶奶劈好的柴火放进地炉,暖意传来这才好一些。

    孩子坐在小木凳上,大眼睛一直看着门外,那个期盼的身影迟迟没有到来,此时孩子又冷又饿,茅屋外传来呼啸的风声,不时还隐约传来隔壁一家欢聚一堂的欢快声,孤零零的孩子自顾自地从米缸抓了一把米,放入火架子上的锅中,他左看又看,觉得米放多了些,又把小手伸入沸腾的水中,刺痛传来,他赶紧甩了甩手把手伸出来含在嘴中,终究没有喊疼。

    像这些事,他四岁的时候就会做了。

    看到锅中米粒开始慢慢变大,孩子踩在凳子上拿起挂在墙上的筷子,快速在锅中搅动,防止糊住锅底,孩子看着熬好的稀粥,口水都快流了出来,他盛了一个小碗的给自己,再盛了一大碗放在凳子上,刚准备要吃,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孩子放下手中的碗,看着门外怔怔出神。

    孩子裹着破烂衣衫,走到门边打开木门,恰逢老人回来,老人背着一大捆用来取暖的树枝,把老人的腰压弯在地,老人手中还提着一块猪肉,看到开门的孩子,老妇人黯淡无光的脸上顿时有了精神,她慈祥笑道:“苦根,我回来了。”

    孩子看着老妇人,此时老人的肩上全是雪花,孩子急忙招手道:“阿奶,你快进来,你一定饿了吧,苦根给你做好了饭。”

    老人进到里屋,放下柴火,看着大小两碗粥,脸上满是愧疚神色,她摸了摸孩子的头,说道:“苦根呐,我的孩子还从没吃过肉呢,今天阿奶给你做一顿肉吃。”

    孩子一顿欢快雀跃:“好耶好耶!”

    自从老人进来这个屋,孩子始终是欢快的。

    老妇人把肉切成一小片一小片,肉片在锅中翻滚,小茅屋内弥漫着阵阵肉香,老人把肥肉煎出来的油倒入一个小罐内,孩子偷摸着咽了口口水。

    老人夹起一大块肉,夹入孩子的碗中,笑着说让孩子快吃,孩子稚嫩的嗓音响起:“阿奶先吃苦根再吃。”

    老人笑着说她不喜欢吃,让孩子吃,不料孩子倔强地说:“阿奶不吃我就不吃。”

    孩子把碗中的肉夹进老妇人的碗里,老妇人又把肉夹回孩子的碗里,就这样一来一回,孩子始终坚持让老人先吃,还说一定要看老人吃下去他再吃。老妇人顿时流下心酸的泪水,拉着孩子的手说道:“苦根长大了,阿奶再苦再累都值得。”

    孩子为老人擦去脸上的泪水,安慰道:“阿奶不哭,等我长大了一定不让阿奶吃苦了。”

    小屋外,冬意萧瑟。小屋内,温暖如春。

    在人世上,穷苦人家有属于穷苦人家的幸福。

    直到第二年,老妇人日复一日,早出晚归,除了种地还给人家干一些杂活补贴家用。到了晚上,老人借着微弱的火光帮人做点针线活,春夏秋冬皆是如此。

    那时候的孩子才知道,其实那块猪肉是老人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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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的孩子已经算是少年了,少年喜欢扛着一把小锄头,跟着阿奶一块下地去。小锄头虽然干活不快,但在少年的坚持下也能刨出一小块地,没有牲畜的情况下孤苦相依的二人只有卖力气才能攒够一年的食物。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又恰逢乱世,只有粮食才是最金贵的。

    不是农忙的时候,少年就跟一群熊孩子满山遍野地跑,捕鱼抓虾,摘些野果野菜,挖泥鳅等往家里带。

    一天中午,烈日正盛,小镇上的五个少年约好去镇西边那条小溪抓螃蟹。何长安顶着烈日,脱下那双磨烂的鞋子,在水中一待就是半个时辰,其余四个少年也待了很久,只抓到很小的几只螃蟹,四个少年纷纷上岸,只有何长安一人在水里坚持着。

    何长安抬起泡得发白的脚,掰开了一块石头,看准时机抓到了一只大螃蟹,少年开心极了,连忙抓起螃蟹两个钳子跑上岸去,其中一个名叫李冀的少年顿时蛮不讲理地嚷嚷:“这是我早就发现了的,想着它也不会跑了,溪水太冷我就先上来歇一下,还给我!”

    李冀是镇上的孩子王,其余少年对他佩服得很,再加上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成为了这几人名副其实的领头羊。

    其余三个少年也纷纷附和,说这就是李冀先发现的。

    少年何长安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他冲几个人喊道:“明明是我先发现的,而且是我抓到的,凭什么还给你!”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快拿来!”

    说完就过来抢,其他二人也帮忙起哄,四个个少年顿时打成了一团,只有一个叫郭力学的少年在一旁拉架。

    不一会螃蟹就落入李冀手中,何长安坐在地下,灰头土脸,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螃蟹。

    李冀得意笑道:“看什么看!还嫌揍得不够狠?!要是想拿回去,就去把你爹娘叫来,看他们敢不敢进我们李府!”

    接着少年李冀一拍脑门:“忘了忘了!你没有爹娘,是没爹娘的孩子。”

    此话引得几人哈哈大笑,纷纷附和:“没有爹娘的孩子···”

    只有少年郭力学去扶起少年何长安,何长安看了这三人一眼,一言不发,也没有哭,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捡起自己的鞋子,往家中走去。

    后来因为这句话被那个叫李冀的孩子瞎传,见到少年就会说上那么一句。

    老妇人得知此事后气势汹汹地上所谓的李府去讨个说法,看着那个不算太老又驼背的老人为他奔波劳碌,每次听到此话老人就会偷偷抹眼泪。

    再后来啊,少年何长安在小镇上便只有那么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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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素洁纳衣的二藏和尚,手中端着一碗粥入内,看着蹲在角落里的何长安,道:“醒了?”

    何长安看到突兀冒出来的和尚,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细看之下感觉和尚面容如此熟悉,搜索脑海记忆却从没有见过。容不得他多想,他深深地向和尚鞠了一躬:“感谢大师救命之恩。”

    儒雅和尚下意识开口道:“无···,”二藏顺势把粥放在一旁,瞬间改口:“醒了?你叫什么名字?”

    “何长安。”

    “以后你就叫我师父吧。怎么样?”

    何长安想了想,说道:“当了和尚是不是不能杀生?”

    “阿弥陀佛,不能。”

    “多谢大师,我不能拜您为师。”

    二藏沉思片刻,说道:“为师可以教你练剑。”

    练剑!少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这一跪,师徒缘分再续。

    何长安把碗里的粥吸溜完后,少年亦或是报仇心切,问道:“大师,什么时候教我练剑?”

    和尚摇了摇头,“想习武先念经,为师先教你念经。”

    少年叹了口气,师命难违。

    二藏和尚盘膝而坐,一转肃穆神情,双手合十:“长安,听好了,《大日如来》第一卷,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修多罗三藐三菩提。当思熟计,远离众恶。择其善者,勤而行之。杜恶趣,开善门。于诸众生,视若自己····”

    第二卷,第三卷···。

    何长安始终认真听完,二藏和尚睁开眼睛,问道:“都记住了吗?”

    “大师,我会慢慢记下的。”

    二藏和尚也不愠怒,当下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那一本《大日如来》佛经,交到何长安手里,并嘱咐道:“每日五更起来熟读经书,等你读熟了,再教你练剑。”

    何长安现已经是孤身一人,开始清理屋内的杂草,他要想报仇,就必须习武,于是问道:“师父,江湖之中真的有人能一跃千丈吗?世上真的有神仙吗?什么是江湖高手?”

    二藏和尚顿了片刻,回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习武之人不在少数,儒,道,佛三教鼎立,还有一些天才的江湖武夫,但这些人也要遵从天地规则,和普通人一样,也要吃饭睡觉,至于一跃千丈嘛,那是极少数高手才能做到。什么武道,剑道,天道,大道合一,殊途同归。修道之人大致分为四个境界。”

    师父的话勾起了少年心中的欲望,他赶紧追问:“师父,分为哪四个境界?”

    和尚缓缓开口,道:“入室,臻化,开元,无相,其中前三个境界又可分为三小境,分别为初期,中期,后期。其中无相境又分做大小无相境界。”

    师父的话可是让他对江湖又新添了一笔认知,继续追问:“这四层境界到底有多厉害?”

    二藏和尚耐心解释道:“入室境主要是淬炼体魄,体内气机形成真气,为武道根基,入室初期者算正式进入武道门槛,可破三至八甲,中期形成真气,可以淬炼肉身体魄,可破二十甲左右,但也因人而异,后期便能掌控真气为我所用。臻化境界主要修习上乘功法,开始感悟世间玄妙,开始悟道,开元境界可与天地产生共鸣,借用天地之力。”

    “至于无相境,为师也不知道啊。境界只是基础,境界高固然是好事,但是与人对敌讲究自身技巧,实战经验,功法相克等因素,越境败敌也是常有的事。”

    少年听得入神,知道自己新拜的师傅约莫也是一个高手,便又问道:“那您是多高的高手?排在天下第几?为什么要收我作弟子?”

    面对少年的十万个问号,面容儒雅的中年和尚延续了一贯的好脾气,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远离世间争斗,再说为师也没跟人交过手,至于为什么收你作为我的弟子,那是因为你跟佛有缘,是天生的佛门慧根。日后必成就罗汉金身”

    说到这儿,二藏和尚两颊微红,脸上汗水流淌。

    又过三日,塔庙寺内被收拾打理得七七八八,少年得知此处本是一处荒废寺庙,刚拜的师父也不是南北国人氏,为何千里迢迢前来将自己救下,少年不知道,其他的少年也懒得去想,除了要练剑提升实力报仇之外,就是报答师傅的救命之恩。

    每日除了念经就是念经,这无聊的日子让少年郁郁寡欢,二藏和尚在寺外一片小菜脯种起了菜,气度不凡的他看起来也是沾染了些许乡土气息。

    何长安换上了一身和尚的朴素纳衣,然后把那件满是血迹打满补丁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这是阿奶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

    二藏和尚拿起包袱行囊,入内叫住了少年:“长安,为师带你下山去,为你打一把剑。”

    ----

    一大一小来到山下,益州境内景阳郡,师徒二人走在还算繁华的郡城内,在前方铁匠铺站住了脚,铁匠正打得热火朝天。

    师傅先开口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问打一把剑需要多少银子?”

    那铁匠师傅正汗流浃背,在杂乱的打铁声中回道:“和尚,一把剑大约用十斤铁,得二十两银子才行。”

    二十两!

    何长安哪里见过那么多银子,就赶忙拉着师傅要走,嘴中呢喃道:“太贵了。”

    哪知二藏和尚不但不走,竟然利落地把银子付了,一旁路人瞠目结舌,心想当和尚也那么有钱了?

    少年眼怔怔地看着眼前和尚,和尚的一举一动掠过脑海,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师徒二人找了一家面馆坐下,素面上桌,正逢门外进来一人,看见师徒二人,那人像是见到了宝一般,目光如炬,顷刻转为奉承,哈哈笑道:“大师啊,若是缺银子,你有东西只管拿来我那里当便是,上次那件袈裟我满意得紧呐,大师请放心,我出价一定比别人高,定不会让大师吃亏的。”

    二藏和尚一如既往,声音让人如沐春风:“阿弥陀佛,施主,钱财乃身外之物,请勿再提。”

    那人哈哈大笑而去,何长安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师父,什么袈裟?你当了多少银子?”

    二藏和尚双手合十:“三十两。”

    曾经和尚去某国讲经,那国王见二藏和尚身披之物如此不俗,曾出价黄金五百斤,被二藏和尚一句钱财身外之物拒之门外。

    要是姓何的财迷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得跳脚骂娘!!

    回寺路上,月色之中,少年紧握着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那第一把可以杀人的剑,像是握住了整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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