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南城城西外,林间别院。

    一名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女子戴着斗笠正守在院子外面不起眼处观察着里面,却忽的眼角余光中出现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握着一把长长的剑。

    她握了握手里的剑,看向身侧的人。高大伟岸,面如冰山。

    只是这人似乎并不准备与她动手,她亦不打算动手,二人便僵持了半晌。直到她开口打破这份平静。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那冰山重复道。

    “莫凉。”

    “就是被灭了满门剩下的那个?”

    莫凉终究没忍住,拔剑便打算动手。却不料这人反手轻易将她还未完全出鞘的剑打了回去,冷声道:

    “你并非我的对手。你的仇人也不是她。”

    这冰山怎会知道她的身份?又怎么知道她与屋内那人的血海深仇?除非他也是……她的人。

    “你都知道些什么?”

    “灭你满门,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为何这么做?”

    莫凉看着这人,比自己几乎高出了快要两个头,再靠近些,自己估摸也就在他胸前那般高度,不出三步的近距离要真打起来,身形便是要吃大亏的。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们当同仇敌忾,而非针锋相对。”雪域负手道,“不过你若想不通,杀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希望你可以识时务些。”

    莫凉闻言,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丝毫没有出鞘的打算,道:“她虽功夫还不错,却绝不是我的对手。至于你……若要杀我就请便。”

    雪域却不再打算与她多言,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杀你还不需要我出手。”

    莫凉自小也算得习武奇才,只是世道炎凉,颠沛流离之下,好不容易遇到一名真正的恩师将她护在门内,却遇到了这般事故,叫她如何放得下这灭门大仇?

    她盯着这男子消失在视野之中,心中生出许多疑惑,可都不能打败她要杀月江南的决心。据她观察这几日,屋内总共就三名女子,其中还有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女,怎会是她的对手?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而院内右侧的厨房里,叶铃儿抱着一个盆在怀中,右手抓起一些面又揉回去。她是没下过厨的,只好给行云打下手,孰料将做点心的面揉的几乎满厨房都是,行云一边将飘过来的面粉扇开,一边摇了摇头,拉过叶铃儿手臂,两手交叉在胸前,摇摇头,然后指了指外面。

    “那……有什么需要的你再喊我吧。”叶铃儿满心想的是那筷子的事,见行云叫她出去,便立马放下了那揉面的盆,觉得鼻子有些痒,便横着手臂往鼻子上一抹,走了出去。

    却不出几步,便听见院里嗖嗖嗖的声音,赶过去一看,那莫凉被四周凭空冒出的“乱箭”射的退出了院门,正看着站在堂门口抄手看戏的月江南咬牙切齿。

    月江南见叶铃儿从厨房出来,浑身都是面粉,不禁笑出声来,竖起大拇指夸道:“你这手艺真是出神入化,有大厨风范。”

    叶铃儿不好意思笑了,看向莫凉。

    “这院子里都是机关,对它不熟的人是进不来的,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

    “我原本以为你家少主给我吃的这颗定心丸只是个摆设,没想到还真有些用。”月江南撑着腮帮子在雪域方才坐的那位置上看着院门外的莫凉。

    莫凉却似乎摸到了几处机关的触发点,一脚踹上院门上最容易被推的地方,瞬间数十支短箭飞出。而莫凉则扯起嘴角冷笑一声,玩弄着手里的剑柄站在院门外用剑柄将短箭打向了月江南的方向。

    “南儿姑娘小心!”

    叶铃儿见状,飞快拿下缠在腰间的月华鞭甩鞭过去,拦下数支短箭,月江南更是立马收了看戏动作退回屋内躲到了门柱后面。

    “喂!你不讲武德!”

    “你灭我满门时可讲武德?”

    “你满门被灭时我可在场?你这般容易就被人利用了,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同门?”月江南见短箭收了势才又挪出身子来。

    “我看你对此事再清楚不过,还说与你无关?!”莫凉冷冷道,说罢便又打算踩里面几处机关,用同样的方法打正对着院门的那人。

    “就这几个人,能灭你满门也未免能叫不讲武德。”莫凉身后出现一个略感熟悉的声音,“你不必惊讶,也不必气恼,与我一同进去坐下谈一番比被我拎出去要好的多。”

    这宫少主说这话时依旧是笑得温文如玉,却竟看得叫她生寒。无需多言,这位她是肯定打不过的,又见他身后跟着的那位提着药箱的女子。

    “分明就是你们使人去的!连歌华明荆这样的当世名医,竟也与这帮人同流合污,难怪世风日下!”

    莫名被点名的歌华明荆与宫昱臣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与宫昱臣走了进去。莫凉连忙跟随在身后,这才安全走到里面的小厅堂里。

    “我若是要灭你满门,我肯定不会留活口,干嘛要留着给自己添堵?脑子没问题吧?”歌华明荆一边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枝花钗给月江南看。

    “给我?”月江南哪戴过这样的东西?从小被隽永帝一个男子带大,心思还算细腻便已属难得了,哪可能教她戴这些?

    “这是我特意从云锦铺挑的一支。”说着,歌华明荆便将花钗往月江南发上比划着,很是满意笑着,“很适合你呀!”

    “晋夫人说的不错,我们若真要灭你满门,何必留你活口?当真侥幸?在这般乱世之中,贵派想要选择偏安一隅,被卷入这场争斗是自然而然,也不算无辜。”宫昱臣回身看莫凉,自然地将她挡在身前,一眼便拆穿她想靠近月江南的小心思。

    “原来世人眼里仁义的宫少主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莫凉还想再骂上两句替无辜枉死的门主讨回公道,可眼前这形势,要杀了她简直是易如反掌,她又如何能再做这等蠢事?

    “心狠手辣?我灭你满门,却独留下你一张嘴,就是为了告诉世人前朝公主狠戾非常,手段凶残,稍不称意便血流成河?”宫昱臣此刻看她的神情冷冽了几分,竟连平日惯有的笑意也懒得挂着,“留着你给我们添麻烦,时刻跟在暗处刺杀我们?我看在你年幼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但并非放纵你威胁于我们。”

    莫凉看着宫昱臣的眼睛,似乎有无形的镣铐将她束缚,叫她不敢乱动。

    “既然门主不愿与主子共谋大业,那便不要怪我的主子不能手下留情了。”

    这话在耳边回荡了无数次,叫她铭刻于心,万分笃定,就是她将那小公子掀出了雪瑶阵,引来了这场灭门之祸。

    “他们灭你满门时一定说过既然不能共谋,那便不能再留这样的话。”宫昱臣的声音再度响起。

    莫凉心中一震,他连那人说的话都猜中了。事情果真如他所说吗?

    ……

    此刻歌华明荆已经带着月江南进了内室去,扒开她的衣服要检查伤口恢复的如何了。

    “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晋夫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歌华明荆显然丝毫没有不理解或者惊讶——她是早便知道了。

    此前月江南已算是十分信任她,可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却多了分警惕。

    歌华明荆一怔,会意笑了。

    “我的确是不知道,不过你别看南子晋那家伙整日在外风流快活的紧,其实不过是利用这样的名头,鬼心思精的很。”一边说着,仍旧将月江南按下,让她坐在床边,轻轻替她验伤,说起南子晋时,满脸都洋溢着笑容,“你的身份太好猜了,他一开始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加上你们后来的一些事情,基本就确定了。”

    某人不安地皱了皱眉,小声嘀咕:“怪不得第一步探路石一定是雪瑶派……他的担忧看来并非没有道理。”

    歌华明荆笑得更甚:“不过你放心,晋家祖父曾受过先帝的恩惠,商人最讲诚信了。他以守孝为名,挂了个名副其实的官职,其实暗中已经在发展新的入账来源,现在已经颇见成效了。届时自然是帮你的。”

    “……为何……”如若歌华明荆说的是真的,月江南恐怕要开始反省自己了,为何那些与自己并不相干的人却为自己默默做这许多?

    “说来多亏了宫少主。云锦铺皆依附晋氏衣阁而开。因为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一个新的产业。可又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它是晋家的,全靠宫少主出面,以他的名义和一些商人们合作,才能将云锦铺顺利开起来。”

    经商这些月江南是一窍不通,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宫大少主整日忙碌于外,鲜少见着人,原来都是在为以后做铺垫。

    “谢谢你……晋夫人……”

    “你若是真谢我,便叫我明荆姐姐吧,晋夫人虽然好听,可显得格外生分。”歌华明荆将她伤口的药重新换了,对着她打趣道。

    “谢谢明荆……姐姐……”月江南自幼一个人长大,哪亲近过什么人,姐姐这词叫的,着实有些生涩。

    “好啦!”歌华明荆站起来拿着药箱准备出去,想了想,又回头道,“虽然你更喜欢雪护卫,但我仍想告诉你,宫少主对你可谓是十二分用心。”

    “我……”

    歌华明荆见她话说不出口,便笑了,转身出了去。

    隽永帝曾说,防人之心是她面对任何人时,都不可卸下的防备,唯有如此,她才能刚毅独我。因而,她抱着十二分警惕对每个人。

    可与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似乎又学到了些新的东西。有些许时候说不上来,心间却觉得莫名有些新鲜的情感。

    这是书里常说的世俗里的七情六欲吗?她应该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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