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是个较为荒芜之地,鲜少有人来这片,因此,露风营周遭几百里都没什么人,营内吃食全依托专人外出放牧牛羊。
雪域看着这些操练的将士,远不如从前那般骁勇,也没什么精神,便叫林执想办法从淮州弄一些别的干粮和新鲜的蔬菜。
李棠跟在后边憨笑着挠了挠脑袋:“也只有将军你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别的营里有肉吃就不错了,哪能弄那般多的花样。”
雪域却并不与他多搭话,拿起一把弓箭对着布防塔上那打瞌睡的士兵射了过去。咻的一箭从那士兵眼前划过,深深扎在身旁的木柱上,那士兵分明感到那箭与眼皮毫厘之差,哪怕多偏了一厘,他这双眼就瞎了,再多偏两分,箭便已然穿过了他的头颅。不过好歹受过训,回头看箭来的方向,立时崩直了身体,精神饱满起来。
“以前只听说将军箭法如神,今日一见,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李棠看得呆愣了片刻,连嘴也紧张得忘了合上,反应过来后便立时拍手叫好。而雪域却只是将箭放了回去,边走边吩咐道:
“暗卫先在连禁城以北、锦城以东扎下根来,其余后至的暗卫放到虎狼营,该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了。”
“将军真是一句闲话也不愿意多说。”李棠用雪域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待雪域看他便立时挺直了腰高声道,“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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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渐近的时候依旧枫落如蝶舞般妖红,宛如那一袭白色上镶着一层层火红色云螺纹的妖娆得妖精般的男子。眉间一抹朱砂红,凤眼微斜俯视众生,一缕发丝垂落擦过鼻尖轻点上朱唇。只眉眼微有动色便有人瑟瑟发抖。
“你确定——找不到?”轻提尾音,未曾回过身来,绕指红线吐丝般滑过他的身体径自划破那人的咽喉。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生命便已停止在那人瞪大的眼珠上。
“没用的活得连猪狗都不如的人,活着何其悲哀。”眼底淌过的,竟真的是成全,而非杀戮。
“你何须操心人家怎么活?”
他唇角微扬起,回身:“他既是我的手下,做主人的,自是有责任操劳的。”脸上已换了副笑意连连的样子,魅惑众生,倾倒全城。
榕睿子曾想,只一生伴在他身侧便好了。可自从尹凤出现后,他竟数次动了那念头。
“我将闭关半载。”榕睿子从腰间取下一枚浅芋色的随身配囊道,“这配囊有凝神静气之功效,你且先帮我配着,待我回来便向你取。”
“这么个物件,你还要管我讨回去?”杜陵子不屑嗤笑一声,却仍旧接过握在手心,“榕家公子何时这般小气了?”
“自然是怕你看不上它,给我丢了。”榕睿子无奈轻叹一声道。
“放心吧。你不在时,本尊会收敛些,少发脾气。”杜陵子握着配囊的手负在身后,扬起下颚露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可嘴角却似有若无地更上扬了些。
许多话不必直言,二人心中自然都知道。这便是榕家公子说什么,杜无双都不会生气的原因。离徨远远地看着,想起离彷,不禁摇了摇头,他若是几时能会对主子的意,便要谢天谢地了。
由此,戏燕山上便只剩下尹凤与橘子二人为伴了。不过橘子还是有些不悦的,毕竟这里是自家公子避世之处,如今却住着个外人,还要她来照顾,哪有这样的道理?
“喝酒吗?”尹凤拎着两壶清酒,拿酒壶轻轻靠了橘子肩头问她。
只见橘子回头盯了他半晌,又看着那酒眨巴眨巴眼,犹豫许久。
“哦,不会喝便算了。”说罢,尹凤便要收回酒转身自顾喝去。却不料手中酒壶被抓住。
“谁说不会了?”橘子抢过酒,当喝水似的,一咕噜便灌了,结果可想而知,被呛得直咳嗽,“咳咳咳、咳咳……”
“小心些。不会喝便不要逞强。”尹凤虽未坐下来在她身旁,却仍旧伸了手去替人拍了拍背,眼神看着竹林里。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杜无双为什么那样伤你?”
橘子好些了,便也不那般傲着了,往一旁挪了挪,给尹凤腾出个座儿来。
凳子虽不窄,却也并不宽,况且一旁还是有小凳子的。尹凤看得出橘子不自在,从一旁拖过一个小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他杀人都不需要理由,何况伤人。”
“可是公子说……他从不无故欺辱他人。我就说,那个杜无双看着就不像好人,公子却总不让我说,还要跟我置气。”说到这便气不打一处来,橘子似乎忘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又是学着别人喝酒的样子一口灌下去,呛了个半死。
好在尹凤在身旁,夺了她的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小孩子还是少喝酒的好。”
“要你管!”橘子是个性子烈的,最不喜欢别人当她小孩子来说教她,尤其是他这样的人,说着起身便要回屋去。
尹凤自顾苦笑了,轻声喃喃。
“明知道没人看得起你,这世上,哪有你的容身之地啊?竟想做个常人,痴人说梦。”
“公子?公子?”
耳畔有人在喊着,他睁眼瞧,是几个小厮,可这戏燕山,哪来这些人?
“公子,无双公子邀您到杜府住上几日。”
“……杜府?”今日才喝几壶酒,便有些头晕了,看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
待到醒来时,尹凤撑开厚重的眼皮子看了看周遭,已然换了地方,才依稀记得,是有人说要接他去杜府。
杜陵子。
他只需等着,他便会来找他,然后便是一顿泄愤。他就像在等待被宰杀的羔羊一般,亦或是等着被玩弄的玩物,静静候着。可日中等到日落了,也不见他踪影。
“公子,奴婢给您来送饭菜。”
随即门被打开,他看着那婢女进来,低着头不敢看他,放下了饭菜便立即关上门出了去。
他准备起身出去走走,难不成把他接过来就只是为了关在这里?
打开门,外面只有一个婢女守着,见他出来立时低着头。
他试着往外走出几步,婢女却只是静静跟在他身后。
“你不拦我?”他有些惊奇,这丝毫不像杜陵子的作风,他还以为杜陵子是个囚人成性的疯子。
“奴婢不敢,主子说了,杜府之内,任您走动。”
“若我执意要出府你们又当如何?”
“主子说,不让您出去是为您好,您若执意要出去,我们也不许拦着。”那婢女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僭越半步。
这哪像他杜陵子的作风?必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
尹凤轻笑一声,探着出府的路便要往外走。一路上竟真的畅通无阻。可当他要打开府门时,却犹豫了。
他是青鸾阁的头牌,贵族显赫,几人不识?觊觎他的人,又岂在少数?如今杜府成为锦城最尊贵的府邸,也只有杜府,能护得了他。他说的没错,不让他出去是为他好。呵,可杜府,真的会比外面好吗?
“你就是那个尹凤?”身后一声清脆的嗓音,回头一看,竟是个比橘子不大多少的少女,看着他时充满了敌意。
“蛊惑杜无双的人,就是你?”魏鹿气势汹汹走上前,绕着尹凤上下打量着,“病怏怏的,瘦的风一刮便没了,有什么好看的?”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儿尹凤,魏鹿的眼神立马变得自信了起来。
“看来离徨虽没有说实话,你却也没有蛊惑杜无双的资本。”说罢,便趾高气昂地离了去。
尹凤身后跟着的婢女连忙解释道:“那是主子的师妹,魏鹿小姐。魏鹿小姐平日里说话便没分寸,请公子不要挂怀。”
“他这样的人,还有师妹?”尹凤顺口一问,那婢女却不再答了,尹凤便知有的话是不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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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百花苑内。
维月空祁瞅着杜陵子腰间别的小小配囊,竟觉得稀奇。毕竟他是向来觉得这些俗物哪配得上他的。
“你竟看得上这种小物件?”
“代人保管些时日罢了。圣上若是喜欢,我叫人做几个金缕织的,定比这好上千倍万倍。”杜陵子抖了抖衣袖,将配囊掩了。
相处十载,维月空祁从未看懂过这人。时而如谋虎之狐,时而又若避世之鹤。不过他的性子,大多时候都是好事的,防着总是没差。
“听闻连禁城的名榜初赛已经结束了。爱卿此前说要趁此机会拿下江湖令,却为何成了座上宾?”一边说着,维月空祁对身后不远处的几个随侍摆了摆手,随侍们便懂事退下。
“区区名榜第一,微臣自然早便布置好了,我要让他们明白,他们一个都不会胜,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上次说欧阳晚枫答应夺下榜首。可你此前让朕下令使名榜大会提前,谁的人胜了,谁便是连禁城城主。如今你却要将这决定之权交予一个不在掌控之人?”
“您可是忘了,连禁城中还有另外一位前辈。她可是先帝最喜爱的人,也是这东城主曾爱慕之人。”杜陵子负手在身后,“我们要的不过是震慑他们,目的达到了,结果如何便不重要了。这城主,她也一样一个都不会选。”
先帝创业后最为喜爱的妃子雪妃,据说是在先帝最失意时,微服民间所带回的女子,此女子生性恣意洒脱,因此得罪了后宫不少人。可生下小公主后不久,她便因嫉妒其他妃嫔屡屡犯错,被打入冷宫,早已死了。
“先帝最……你说的是雪妃?她不是早就……?!”
“死了?看来圣上一点也不了解这位雪妃的身世。她可是当年名榜第一,江湖风云人物,赢得不少人青睐的女子。”杜陵子轻笑,翘起腿坐在小石桌边,看着涓涓细流从百花苑内经过,“她可不是个普通平民,偌大宫墙于她而言,可是一跃便过去了。”
“她若出了宫,岂会无人知晓……”可这话问的,维月空祁自己也开始生疑。平日里甚为活泼的雪妃,入冷宫不久便染疾去了,自己竟不曾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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