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江南自然知道前路颇长,涉及岚国百姓与国脉,她需得稳。可这捷径就摆在眼前,叫她如何不心动?

    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头一次觉得离五年之约近在咫尺。

    着实诱人。

    “你要带我去哪儿?”

    维月空祁带着月江南在驿站更换了马匹,两人休憩半日,手下也随后汇合。

    “去宫里。届时你若不喜欢宫里人多,我便在宫外为你修宫殿。”

    “你……还是不要开这般玩笑……”一路上,月江南心中都忐忑不安,她从不轻易相信这些人的话,而此刻她又更从未如此期望他说的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她能赢的机会便能多好几分。

    维月空祁笑,站在楼阁的凭栏处,伸手邀她。

    “你随我去了便知道真假了,朕身为九五至尊,金口玉言,绝不欺你。”

    夕阳从他肩头跃过,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恍然间看见小北已经长大,在伸手邀她去护城河放河灯。

    君子如斯,迢迢欲往之。

    ……

    大半载流逝,锦城的繁华却从未因何消减半分。只是偶尔看到的路人,见到维月空祁回宫的仪仗连忙跑回屋子里关上了门。不过倒是那些生意之人,见惯了世面,只恭敬对着仪仗中心的人行了个礼做着自己的事。

    “为何有的人怕你?”月江南眸中无光,木然看着一个妇人唤着个少年回了门,赶紧关了。

    “前些日子颁了征兵令,因此大都避着。唯有做生意的是国之根本,我们动不得,所以他们不惧。”

    “南儿。”他在她耳边轻声将她唤醒,“到了。”

    她抬头望着这宫门,恍然间,又见那身形如山倾般倒入火海。

    “南儿,你怎么哭了?你……”

    月江南也不曾发现,脸庞上竟有泪花滑落,便顺势抹了抹痕迹。当初分别之时,只觉得他去世了,与上朝去了,都不过是不在她身边。而今过了大半载,再见此城,心中竟说不出的滋味。

    “幼时父亲说定要去看看皇城的威严,见证我岚国如何强盛,便带着我跨遍数座城池,谁知还未到锦城,父亲便一病不起,天人永隔。”

    回过神来,连月江南自己心中都不禁赞叹,自己编故事竟是如此张口就来。

    “皇兄回来了?!”林昭刚从皇城中出来,便见到维月空祁从马上下来,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抱住维月空祁的手臂晃着,“皇兄不在这几日,昭儿可有勤加练武!元师傅已经打不过我了!”

    “胡说,分明是元将军让着你。”随即他身后跟着那名妖媚的男子,此刻就宠溺笑着,却在瞥见他从马上接下来月江南那一刻,笑意逐渐凝固。

    “皇上为何出去玩耍一趟,竟带了个乡野的女子回来?”

    杜陵子说这话时,语气都冷了三分,这倒叫林昭觉得汗毛倒立,毕竟帝师大人从来都是笑得让人不知是害怕还是畏惧。此刻的冷冽更叫他不由得往维月空祁身后站了一步。

    “朕欲留她在宫中,”维月空祁将林昭轻轻揽在身后,牵过月江南的手往里走着,补充道,“朕登基之日便已废除旧制,如同昭儿是朕从民间带回来立的储君,她也一样,不问出身。”

    “臣并无此意,皇上高兴便可。”

    他既当众这般说了,杜陵子便只得目送着一行人入了宫门,坐上自己的轿子准备打道回府。

    杜府。

    尹凤在这杜府渐渐轻车熟路起来,说得好听的,算是门客,不好听的,如同杜陵子圈养在身边的宠物,可即便是宠物,也让杜家的下人们敬畏三分。若要论起任性来,竟也不比魏鹿稍逊颜色。

    “我要的是皇城外那树林间清晨的朝露,不是杜府院子里的。”

    此刻的尹凤正在屋前摆着一方茶桌,说是要调茶,可下人们哪见过他这般要求的?

    “这……未听人采过树上的朝露呀,哪能比这锦城上等的竹间茶上的朝露香甜?”那下人有些无奈道。

    尹凤想起十年前,他最后一次喝上皇城外那林间朝露泡的茶,当时他还嫌苦涩,调茶那人却笑,说他娇纵,吃不得苦,却仍旧惯着他,对他千依百顺。

    “我要皇城外树林间的朝露。”尹凤只再次强调。

    “那你是不是还要皇城里用的御碗来装茶?”魏鹿看不顺眼他许久了,照着以往的性子早将那蛊虫往他身上扔,当然,如果他不是杜陵子请回来的人。

    “如果他肯答应,那再好不过。”而尹凤连眉毛都不曾抬,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些天亦没少交锋,早便习惯了这魏鹿大小姐的脾性。

    这不,如他所料,她骂来骂去,也就那么几句话,小孩子而已。

    “想得美你!你算个什么物件?也配在杜府指手画脚?”

    “我想得美不美,与你无关。至少我是被请来的,好过不请自来。”尹凤抬头看她一眼,轻蔑一笑,便又继续磨着自己的茶。

    可这话就连一旁的下人们听着也是冷汗三分,不请自来分明就是在说魏鹿小姐死乞白赖进了杜府。这若是换作他们说了这样的话,被魏鹿小姐玩弄到死,恐怕主子也是不会管上一管的。

    “你在暗指谁呢?你以为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杜无双养在府里的一条狗!”

    魏鹿气呼呼上前,一把将茶桌掀翻在旁,瞪着尹凤。一旁的下人纷纷跪地:

    “求魏鹿小姐和尹凤公子放过奴婢们吧!二位这样主子回来定是要生气的!”

    可尹凤好死不死,淡瞥了一眼被掀翻的桌子,拍了拍洒落在身上的茶灰。

    “有的人拼命地飞,也不见得能够得着。”说罢,尹凤转身便走,“好好的兴致被弄没了,真扫兴。”

    “你……!”

    魏鹿一气便伸进兜里要摸东西,却被一旁的下人拉住胳膊直摇头。魏鹿的那兜里装的什么东西,大概整个杜府的人都已经见识过了。

    “魏鹿小姐!使不得呀!主子回来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隐忍自然不是魏鹿的个性,不过这奴婢说的对,因为这个人惹杜陵子生气,那亏的可是她。但见她怒蹬了一脚,转身离开,一路飞扬,气冲冲进了书房,找到那书架上的人像,顺利打开了机关。

    那副画像依旧完好挂在那,显然杜无双是有些日子没打开看过了。魏鹿瞪着这画像咬牙切齿摘下自己腰间的银制配饰,用最锋利的地方,照着那被乱涂过的画像又是一阵乱划,直到那副卷轴已经破到要断开,魏鹿这才停了手。

    随后魏鹿又命身边的侍女,借着给尹凤送点心,偷偷在尹凤的房内放了一把小匕首,总叫他逃不过。

    那侍女这辈子哪做过这般偷鸡摸狗的事,不过这尹凤公子也是个任性的主子,总之不好受的都是她们做下人的。

    “你得瑟啊!”

    魏鹿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回便要叫他百口莫辩!

    ———————————————————

    “此前叫你查的那歌华南儿,如何了?”

    出皇城时还是一身白袍绣着红色云螺纹,刚回到杜府,便已换了一袭暗红色长袍,大大的披风将整个人都掩在黑暗之中,加上遮住大半张脸的帽兜,整个气场都变得神秘不可捉摸。连同离徨与离彷,都换了一身莲明教尊使的行头。

    “歌华家的确有这个女儿,母亲死的早,就靠父亲带着,在去年蝗灾时便遭了难,落魄时来连禁城的歌华家求过援,好不容易缓过来,却因受不了歌华家长子的那口气,闹脾气,回了,谁知在半路上她父亲染了病,后来便只剩下歌华南儿一个人了。”

    夜幕渐临时分,三人已经行至生莲堂。生莲堂门外是一处高台,下方俯首跪着三千教众,在月色升起时朝拜着自家教主。亦时不时有人要偷偷抬头看看那帽兜下微微露出的薄唇,背着月色,更叫人向往。

    “教主今日好似有些不悦呀?”难得见到教主几面的普通教众,只知道教主的唇角极少塌下来过。今日一见,便小声嘀咕起来。

    “嘘……”

    “半载一次朝圣,便是叫各位教众有何问题便问,若是没有,那各位便自行了解了解。”离彷捏着嗓子高声道。

    “我!那个……我怕说了被堂主臭骂……”一个教众本举了手,似乎又顾及什么,挠了挠头,不敢说。

    “你说吧,教主在此,难不成还有人敢造次?”离彷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样子,摆了摆手安抚道。

    那名教众便不好意思笑了。

    “我想……知道教主长什么样!”

    教众里立时便喧哗起来。都说此人胆大,却更是期待教主能答应他这请求,让自己也能一赌圣颜。

    “身为莲明教之人,怎能连教主都不认识呢?!”那人又壮了壮胆子更大声了些。

    “你们就这么想看,一个屠了师门之人?”

    不料一向高高在上的教主竟一语道破,掀下帽兜,露出狭长的凤眼来,两笔直直画过去的朱红色在眼下,在这夜色笼罩中显得愈发冷冽绝情,叫人不禁打个寒颤。

    不错,莲明教的教众,大多是冲着这个屠了自己师门的教主来的。他们有的想从教主这里得到些许救赎,试图为自己曾犯下的过错找到一些合理的借口,更多是曾得罪过许多人,为了从教主这里得到庇护。而这位教主大人,亦不过是利用这些教众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罢了。

    莲明教主的美貌原本一直存在于教众的臆想之中,只见过她薄唇轻启的模样,却从未有人近过她的身,更何况看到她的全貌。这一览,底下三千教众竟顿时鸦雀无声,无一不俯首朝拜。

    “我等冒犯!请教主责罚!”

    有些时候,美貌是收买人心的好东西。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锦城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折笔绝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入宫,锦城书,一本书并收藏锦城书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