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年今日。

    沧南正是多雨时节,牧晚终蹲在一条小巷子口,看着人来人往,总露出厌恶的眼神。有的人可怜他,给他几个铜板,有的人看他这副模样,仿佛要债的丧鬼,“呸”一声绕得远远的。也时常有人抢他跟前那破碗里的铜板,逼急了他就咬,周边熟识他的,都叫他“疯狗”。

    好好的晴天突然下起滂沱大雨,身旁最近摆摊儿的摊贩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这个疯狗!丧门儿星!老子今天刚出来摆摊儿就下暴雨!肯定是你这个丧门儿星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连累了大爷我!”

    抵不住大雨的迅速侵袭,那人骂了两句便草草收摊跑了。

    牧晚终抱着自己双臂缩了缩,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他淋成落汤鸡,又薄又破的衣服本就抵不过晚秋的凉意,还湿了个透,更是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这些人匆匆忙忙跑了回去,他才找见一处屋檐,坐在屋檐下的阶梯上,正好能避雨。

    一名穿着锦袍的女子撑着伞回来,嫌恶地看了看他:“离远点儿!别在我家门口!”

    于是牧晚终只好再挪开。上午跟人撕抢那个馒头时手上被划破的口子,此时泡了雨,又裂了开来,不过血色很快便被冲刷干净。

    雨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阿嚏——!”

    牧晚终面色发青,缩在那房屋旁勉强能遮半个身子的墙身下,迷迷糊糊有些睡晕过去。

    他被弄醒是因为分明感到有人在脱他的衣服。

    虽然此刻被冻的有些发僵,但他还是用尽了力气推开了跟前这人,甚至将这人推得摔了个跟头。

    他用手掌根用力揉了揉眼睛,看见眼前这白面少年,看起来一副弱小的样子,穿着一身绸缎,外面套着个披风,发上插的是白玉簪,显然是个贵公子。

    牧晚终不明所以瞥了他一眼。

    “我方才叫了你许久都没反应,情急之下只好上手,对不住!不过我没有恶意的……君子有言:不趁人之危,不夺人之食,不稽人之寒。”那少年脱下自己的披风,又解了自己的外袍折过来,递给他,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他,“你的衣服全湿透了,你身上那么冰冷,一定会染风寒的。你快脱了,穿我的外衣,好歹比那湿衣服好些。”

    牧晚终试探地伸手去接,碰到衣物时,仿佛摸着宝贝般立马抢过来,往一旁跑了几步。回头看着少年,却见少年眼中竟无故泛起来泪光。

    “我没欺负你。”牧晚终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衣服道。终究还是将衣服裹在了自己身上,毕竟他还不想就这样被冻死。

    那少年似乎勉强扯起唇角,想要露出善意的笑容给他。随后便转身走了。

    牧晚终这才放心地找个角落把衣服换了,这绸缎做的衣裳真舒服。

    可这夜色里,连月光都及其暗淡,指不定不多时又会下雨。牧晚终还是决定往前走走,他记得这个方向有一个驿站,兴许能翻进去,躲在马棚里避避雨。

    走了约莫两三刻,雨又开始淅沥沥地要越下越大的趋势,牧晚终才见到一个废弃的马棚,兴许是走岔了。不过也比没有好。

    可越近越发现,那杂物堆里似乎有个活物。牧晚终咽了咽口水,他一个杀过人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便探上去瞧了,发现正是那赠衣的少年。虽然头顶漏雨,又衣薄体弱,但少年睡得极沉,许是累透了。不过,好端端的贵公子,为何在这里躲雨?

    牧晚终抬头看了看破漏的棚顶,爬了上去,将披风铺在棚顶,下面便能好些了。随后又将下面的杂物拆了拆,搭在上面,又搭了几根引流的棍子,雨水便不会直直滴下来了。

    他动作极轻,生怕吵醒了这人。做好这一切几乎已经二更天,自己又再度被淋透。

    牧晚终犹豫了半晌,还是把身上这件少年给的外袍脱下来用力拧了拧,自己在少年身旁坐下,搭在了两人身上。见少年微微缩起来发着抖的身子稍微舒缓了些,他便放心了。

    次日。雨后天晴,竟格外明朗。

    少年的脑袋早已不自觉靠在了牧晚终肩上,醒过来时只觉得身旁有些暖意,可睁眼看见身旁有人时仍旧吓得蹦了起来。

    “啊!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牧晚终面色青中泛红,抬了抬疲惫的眼皮,侧了个身又闭上了眼。

    少年似乎发现自己不大礼貌,便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没想到身旁会有人,无意冒犯你……”

    牧晚终却一动不动。

    少年察觉不对,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竟滚烫如斯。

    “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啊?我去请大夫来!你等等我!”

    少年转头便跑,可跑出几步,却又回头看了几眼。若是他走了,有人欺负他怎么办?少年果断回身,将衣服给牧晚终穿好,又将牧晚终扛在自己肩上。牧晚终瘦骨如柴,可以算很轻了,但少年依旧扛得十分费劲。

    好不容易拖着牧晚终来到医馆门口。正在抓药的药童见了他,连忙上前来帮忙。

    “乔公子!这是怎么了?这是……”那药童看了看牧晚终,显然穿着的不是自己的衣裳,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小阿肆!快叫你家师父帮我看看他!他好像病得不轻!”少年焦急地与药童一起将牧晚终扛了进去。

    那被呼小阿肆的药童连忙搭着手将牧晚终扶进了内室,放在矮榻上。

    “师父他老人家一会儿就来!乔公子莫急!”小阿肆说罢,眼神闪烁,转身便匆匆出去了。

    “你管我做什么?”牧晚终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少年正给他端来一碗热水,还仔细吹了吹。

    “正好你醒了,快喝碗热水,暖暖身子!”少年见他醒转,连眸光里透出的都是欣喜。

    牧晚终看得愣了半晌,吃吃地接过碗,喝的时候还不时瞥着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旁人进来要撵他滚出去。

    少年看他这眼神眸光又黯淡下去。

    “我好了,我们快走吧。”

    牧晚终放下碗,缩着脖子还不时环顾着四周,穿上破鞋便赶紧往外走。一名老者却突然迎面走了进来。

    “先别慌走。既然是乔公子的朋友,便让老夫先为你把个脉,开几副药吧。”老者拽着他手腕又将他拉回来,坐在矮榻上。

    牧晚终连忙缩回手,拍了拍两兜的地方。

    “我没钱。不用麻烦了。”

    “诶,不收钱,乔公子的朋友,就是老夫的朋友。”老者摆了摆手,又将他拉回来按在矮榻上坐下,翻着他的手腕替他把脉。

    “谢谢邱大夫!”一旁的少年连忙笑开,“邱大夫最好了!”

    邱大夫刚把完脉,牧晚终便立即缩回了手,不自在地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这位小兄弟身子还算健朗,只是有些受寒,老夫开一副药给他煎来吃了便没事了。”

    随即,那邱大夫便出去抓药。少年便坐到牧晚终身旁,抓过他的手安慰起来。

    “你不必害怕。我从小害病都是邱大夫给我看的,小的时候还次次都要给我带糖人儿!邱大夫为人仁善又慈蔼,不会看不起你。”忽而想起两人在一起这般长时间,竟也未曾问过姓名,又道,“我姓乔名阿瑾,是家中独子。你呢?”

    牧晚终躲了躲乔阿瑾热情的眼神,低了低头。

    “牧……牧晚终。家中……只剩我了。”

    乔阿瑾嘴角的笑意渐然消失,又握住牧晚终双手,盯着他郑重其事道。

    “我一直想要个兄长,既然如此巧合,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兄长了!我的亲人便是你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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