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上覆了一层温暖,白棠转头,看到苏行秋满是关切的眼神。

    她回给对方一个微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大概能记得。”

    两位警察大约是看她的情绪还算稳定,对视了一眼,上前了两步。

    “苏先生,我们需要单独问白小姐一些问题,可以麻烦您回避一下吗?”

    “你可以吗?”苏行秋问白棠,“身体吃不吃得消?”

    “嗯。”白棠挑了挑眉,“哪那么柔弱?”

    “苏先生,你不用担心,监控拍下了对方施暴的全过程,我们不会为难白小姐的,只是有些问题需要白小姐的口述。”

    “好。”苏行秋站起来,“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嗯。”白棠又点点头。

    苏行秋冲两位警察轻轻弯腰,转身跟着陈安往外走。直到病房的门轻轻关上,房内的声音被完全隔绝,他才转过身,靠在门边的墙上,带着些颤抖的,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方才的冷静和温和都一下子都消失殆尽,深色的眸子里之余深深的疲惫与后怕。

    “报告应该还要过两天才能出来。”陈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苏行秋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陈安看着他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医院的私密性很好,白小姐在这里静养不会有人来打扰,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不论怎么样,先好好过个年吧。”他说,“有什么事都年后再说。”

    “好,麻烦你了。”苏行秋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微红。

    这件事情说小也小,说大也大,但不论如何都是压不住的。

    部分监控画面已经流传了出去,网络上已经是舆论四起,现在不论是玩游戏的还是不玩游戏的,都知道有个叫白棠的电竞选手晚上去酒吧喝酒被人尾随,受了重伤,还杀了人。

    恶人自然是罪有应得,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不明真相,颠倒黑白的“闲人”。

    有人大骂那醉汉活该,就有人大言不惭的指责她身为一个女孩子竟然大晚上去酒吧那种不入流的地方喝得烂醉如泥;有人为路人的冷眼旁观而心寒,就有人冷眼嘲讽白棠作为电竞选手还不知道注意安全,如今受伤全是自作自受。

    他们从不关心事实真相如何,他们只关心自己聊得尽不尽兴,喷的过不过瘾。

    而苏行秋如今也不关心那些人在说什么,做什么,他唯一在乎的,唯有白棠这个人而已。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形容自己在电话那头突生变故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恐惧,焦虑,迷茫……

    就好像是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一下子涌进脑子里,可万千忧虑却又无处发泄,心脏难受的像是要炸开。

    他赶到医院,却只见到骆小瓜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外,露在外头的脚上缠着纱布,衣服和脸上都还沾着暗色的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哭着扑进顾疆怀里,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口齿不清,可每一句却都像是刀子一般,一下一下插进苏行秋的胸口。

    “我们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有人跟踪我们,他们过来摸我的脸……”

    “白棠跟他们打起来了,可是打不过,他们就……就……”

    骆小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有些话不知道是说不出来,还是说不出口。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我不该自己一个人去喝酒的……”

    “白棠都是为了保护我,才……才……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抱着顾疆不断的道歉,那一声声对不起,却仿佛一块块巨石砸向自己的脑袋,砸的他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骆小瓜是被保护的人尚且伤成这样,那还在手术室里的白棠,情况只会更糟。

    苏行秋看着顾疆半跪在地上,紧紧将骆小瓜搂在怀里,耐心的安抚着她的情绪,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他本应做些什么,可他却没有,也不能。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盯着门上亮起的红灯,无所事事。

    任何一点对常人来说“养养就好”的伤,对一个职业选手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因为伤病而不得不选择退居二线甚至是退役的选手数不胜数,这本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可白棠才十九岁,她的职业之路才刚刚开始。

    就像是十年前的一切再度重演,只是这一切的主角,换成了白棠。

    苏行秋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思维从回忆里拉了出来,胸口闷得难受。

    报告结果过两天就能出来,如果到时候医生说她未来不适合再从事职业竞技的工作,那他要怎么向她开口?

    大概是真的魔怔了。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十年的教练真是都白当了。

    苏行秋,你的理智和专业都是被狗吃了吧?

    病房的门很快又被打开,两位警察走出来,冲苏行秋点头表示感谢。

    苏行秋深吸了一口气,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调整好情绪,才又推门走了进去。

    白棠正靠坐在枕头上,闭目养神,额头上的纱布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眉眼间却是一派平和。

    她就那么躺在那里,头发上的粉色褪去了许多,几天没有打理,在午后的眼光下泛出一点白黄,散落在枕头上,像是一蓬没有生机的枯草。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有些懒洋洋的睁开眼睛,见到是苏行秋,又扯了扯唇角冲他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的笑,苏行秋心里却越发难过。

    “怎么了啊,明明受伤的是我,怎么你看起来更难过一点?”白棠开口笑话他。

    苏行秋没有反驳,只是又坐到床边,问她:“刚刚问了你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情况,我如实说了。”白棠答。

    “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白棠说,“他死了,我杀了人。”

    就好像是在毫无感情的读一句话,少女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起伏。

    苏行秋垂着头,轻轻握住了白棠的手,问她:“怕吗?”

    “怕。”白棠说,“怕的要死。”

    “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个画面。”

    苏行秋深吸了口气,安慰她:“没事,我在。”

    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房间里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感受到少女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苏行秋有些不敢抬头。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苏老师,如果要安慰我的话,不如哭一个我看看?”

    苏行秋愣了愣,一抬头,恰好撞进了白棠略带了些玩味的目光里。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象是被这个病怏怏的小姑娘给调戏了。

    “反正你这表情跟哭也没什么两样了,不如哭一个我看看,我还没看过男孩子哭呢。”

    少女脸色苍白,却眉眼含笑,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苏行秋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也觉得轻松了不少,他轻轻吐了口气,心里头暗暗嘲讽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要一个小姑娘来安慰。

    “真的不怕吗?”他又问了句。

    “不怕。”白棠这一次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苏行秋忍不住有些好奇。

    白棠冲着床头柜歪了歪脑袋,苏行秋会意,拿起桌上的水杯,将吸管递到她嘴边。

    白棠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水,“苏老师,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她看着苏行秋起身接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

    “她杀了她丈夫,被判了刑,在监狱里突发急病,没救过来,就死了。”

    苏行秋接了水,又坐了回来。

    “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故事。”他接了一句。

    是“妈妈的丈夫”,而不是“我的父亲”。

    “确实。”白棠笑了笑,“小时候他们经常吵架,吵着吵着那个人就会动手打人,有时候只打我母亲,有时候也会连我一起打。”

    “后来有一次我母亲被他打的受不了了,用茶几上的而烟灰缸砸死了他,砸了好多下。”

    白棠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时候很多人嘲笑我,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有时候他们还会抱团玩什么超级英雄的游戏,把我当成大反派组队来打我。”

    “那你一定是最厉害的大boss。”苏行秋道。

    “嗯……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不是,一开始总打不过,但是后来打着打着,就打熟练了。”白棠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苏行秋看着她,觉得她今天的笑容似乎特别的多。

    “我在笑,有可怜的小朋友一直到童年结束都没能打败大boss呢。”白棠冲苏行秋眨了眨眼睛,她的脸上还有一部分没有消肿,做出略有些夸张的表情就会显得十分滑稽。

    苏行秋也笑了,说:“他们长大就会知道那其实不是真正的恶人。”

    “那就与我无关了。”白棠微微怂了怂肩,“我妈妈教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永远不要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来给你公平。”

    “其实我原本不姓白,后来我将我原本的姓去了,白棠两个字,是我妈妈给我起的。”

    “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她说海棠是秋天的花,不借春风化雨,不要暖阳之力,开的是就是一身桀桀傲骨。

    而白色是最纯洁的颜色,她希望我不论经历这世上的多少恶,不论染上多少颜色,都始终热爱善良,相信美好。”

    “所以,刚刚你问我害不害怕。”白棠清澈的目光里是前所未见的坚定,“苏老师,该怕的不是我,而是那些恶人。”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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