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尘起初的时候还有些心里没底,毕竟突然出现一个戴面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常情况。而且对方戴的面具,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神脸谱那种,竟然是个无脸人。

    就是在面具上抠了三个洞,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那种。

    如果是普通的鬼神面具,那还可以说明对方不想暴露真实身份,甚至达到抬高b格的目的。可要是无脸面具,那只能说明对方是在刻意的隐藏,不仅隐藏面容还隐藏表情、心机,甚至也有一种藏身幕后掌控局面的意思。

    讲道理,应无尘非常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因为在看不到对方表情的时候,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可是一考虑到此行的目的,他也就只好随机应变,靠着过往的经验与对方交锋了。

    而他心里没底,不仅是因为看不到表情,猜不透对方心思。

    更主要的原因是:虽然双方表面上看起来,在人数上旗鼓相当,可应无尘是一个心里很有b数的人,他知道自己算不得一份战斗力,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拖累,所以不确定侯涵在面对以一敌二的局面时,好不好使。

    不过现在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因为刚才回头跟侯涵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从对方不屑的表情中,应无尘读出了几个信息:一,地-下-钱-庄的东家和那个壮汉,是两个不足为惧的臭鱼烂虾;二,再来几个都不怕。

    基于此种情况,他的底气瞬间就充足了起来。

    于是看着面前拦住自己去路的两个人,应无尘微微后仰,不无嘲讽的嗤笑了一声:“怎么?难道眼见借贷的生意做不成了,就想改行绑票?”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就朝身后的侯涵勾勾手腕,示意他直接动手。

    地-下-钱-庄的东家见状之后人都傻了,心说这是哪来的傻狍子,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刚才一言不合就“掀桌子”暂且不提,现在特么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直接动手?

    好家伙,咱们到底是谁放高利贷?

    不过他很快就将心绪给强制平复下来。因为这种动手多过动脑的人,非常好驾驭。多数情况下只要言语上激一激,就能超负担的多借很多钱。而只要对方肯借钱,肯多借钱,那剩下的就一切都好说。

    于是地-下-钱-庄的东家,开始郑重的做起了自我介绍:“鄙人姓李,人送外号······”

    “停!还真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应无尘突然发现在当下的场合里,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特别管用,于是直接开口打断对方了的装x行为:“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社会磕,知道你姓李就够用了。说,拦着我的去路,你是要干什么?”

    “······”

    地-下-钱-庄的东家在情绪上有些不太连贯,心中更是升起了滔天的怒意,不过一考虑到对方家里的朱砂矿,他的怒意就顷刻间,宛如潮水一般尽数褪去。

    他很快就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公子不是来借钱的吗,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应无尘盯着对方的面具看了半天,然后语气严肃的说道:“你是躲在脸谱后面,笑话我?”

    “并不是!”地-下-钱-庄的东家,现在只要一听见应无尘说话,就感觉有股无名之火,直穿天灵盖。他严重怀疑应无尘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烧柴的,否则咋这么会拱火?

    听着对方一点就炸的语气,地-下-钱-庄的东家赶忙收回多余的心思,他生怕应无尘一言不合就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尤其是现在打手都不在的情况下,他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谁知道对面的傻小子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别的都好说,万一对方一怒之下,不从自己这里借钱了,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他快速的解释起来:“鄙人姓李,您可以叫我代面李,是钱庄的东家。不敢动问高尊名讳,但公子最少也要拿出合适的抵押物品,好让在下验明价值,放心借款于你。”

    见对方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应无尘也收起了桀骜,语气缓和的说道:“能谈了?”

    “能谈。”

    “利息多少?”

    “九出十三归。”

    “账面流水多少?”

    “账面...不是,公子还没自报家门呢,这不和规矩的。”代面李发现自己今天思路有些不太够用,稀里糊涂的就跟人聊了起来,而对方甚至一点底都没有露。

    不过应无尘却没给他任何的回味时间,趁着他刚从惯性思维中跳了出来,思路还不是很连贯,应无尘转身就坐在椅子上说道:“我姓王,李掌柜可以叫我隔壁老王。”

    然后在心中偷笑起来:你刚才不是说我还没自报家门么,现在就报给你听。

    虽说报出的名号是假的,但那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相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骗你一个名字,简直就是洒洒水。

    ----

    那边的代面李,在听见王这个姓氏后,很自然就开始在大脑中检索起来,不过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然后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印象中好像没有哪个卖朱砂的是姓王的啊,难道是鬼界堡新兴的富贵人家?可是朱砂矿不是早都已经被瓜分完了么,难道说又发现了一座?

    他越想越深,丝毫没有意识到,从一开始壮汉言辞凿凿的,认定了应无尘身家颇丰开始,他的思维就仿佛是入了海的泥牛,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基于这一认知,他越是挣扎就越能通过应无尘的言行,丰富他自己的猜测,从而更加坚信此前的判断。

    越是坚定那个判断,他就越要把钱借给应无尘,以达到趴在对方身上吸血的目的。

    不过多年的放贷经验,总是让他习惯性的想要掌握更多信息,于是代面李准备多套点消息出来。

    眼见着他又要提问,应无尘直接摆了摆手道:“名字什么都是虚的,就算你知道我姓王,一时半刻的也查不出个真假来。反正只要我能拿出合价的东西,放你这抵押不就行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代面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怕言语上犯了对方的忌讳,于是也坐在椅子上说道:“公子打算借多少?”

    “那就要看你账面上有多少了。”应无尘想了想,然后补了一句:“原本想借点零花算了,不过一想到过几日还有别的事情,就一起借了吧省得麻烦。当然,还要看李老板有没有这个魄力。”

    代面李藏在面具后面的脸色一紧,心中对应无尘的底细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家底,才能让他忽视九出十三归的利息,竟然如此大放厥词?

    “公子不妨说说用多少钱,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即便是账上的不够用,钱庄也自有门路去筹措。”说到这里,代面李怕仅仅这样还不足够有信服力,于是继续补充道:“城中多少世家公子,遇到手头紧的时候,都是来我这借的。所以只要公子出得起对应价位的质押物品,用多少我们就能拿出多少。”

    我特么要是真急着用钱,然后还有对应价位的质押物品,为什么不去利息低的当铺,非要来你这儿借钱?

    虽然心中一阵吐槽,但是应无尘并没有理会对方话语中的漏洞,而是顺着他明显带着激将的语气,想要做出一副面色红润的样子。

    可他现在头脑非常冷静,根本做不出脸红脖子粗的表征,所以只好身体微微前倾,装作兴趣颇丰的样子问道:“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公子能拿出合适的质押物。钱要多少,就有多少。”代面李不知道应无尘的心理活动,他见对方好似上当了的样子,心头总算舒了一口气。同时不无感慨的想着,终于是找回了一些久违的熟悉感觉。

    听着代面李好像半场就要开香槟的语气,应无尘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然后刚要抽出来什么,突然间又插回了怀里:“不行,我要先看看你的账本。”

    “账本?”代面李声音都尖利起来,刚才那种飞上云端的飘然之感瞬间消失,然后狠狠的堕入到地狱里。

    他觉得自己让人当成傻子给糊弄了。

    谁特么来钱庄借钱的时候,还要看账本?

    再说,账本那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看的东西?

    “公子要是诚心,那就拿出质押物,价值合适我们就谈,不合适就算。”代面李十分郑重的说道。

    应无尘知道,这是自己触及到了对方的核心利益,让他心生警觉了。所有此时不宜逼迫过紧,否则说不定会产生反效果,毕竟‘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于是应无尘把手从怀里抽出来,顺带着露出一个东西的边角,等确定了代面李看清之后,他就塞了回去。

    “足够吗?”

    “太远了,看不清。”代面李有些口干舌燥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最好是能上手掌掌眼。”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被应无尘给一丝不落的捕捉到了,因为对方戴着面具他看不见表情,所以注意力就只好用来观察别的细微之处了。

    同时他也知道,对方不是没看清材质,而是不确定自己手里的东西有多大。否则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这地-下-钱-庄怕是也开不起来。

    于是应无尘用手在胸口拍了拍,衣服上自然就印出了一个轮廓来。

    “看清了吗?”

    “看清了看清了。”代面李在心中稍微衡量了一下,然后笑呵呵的站起身,示意应无尘跟他往房间里走,边走边解释道:“公子随我来,先去验验货。”

    应无尘自然站起身随他前往,然后不露声色的朝侯涵瞟了一眼,侯涵也自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其实拿来忽悠代面李的东西,就是应无尘在罗酆山顶,忽悠过来的那几枚六天鬼神令牌。他不清楚对方认不认识令牌,所以没敢露出全貌,只把边边角角的地方亮了出来,能让对方看清令牌的材质就足够了。

    而他确信代面李能上当,也是因为当初在罗酆山顶的一句话——那时候刚拿到泰煞谅事宫的令牌,西明王就煞有介事的说过,令牌用完之后记得及时还回去,否则不慎遗失了,则需要赔付一笔天价的“材料损耗费”。

    应无尘确信对方没有忽悠自己的必要,那就只能说明,令牌的造价确实不菲。

    就连罗酆六天鬼神之一的西明王,都不能忽视这东西的价值,而特意出言相告,一个开地-下-钱-庄的代面李何能免俗?

    ----

    跟着对方进入房间后,应无尘回头瞟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壮汉,然后收回目光看向房间里的陈列: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箱又一箱的银子,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诱惑之力。

    就连向来对银钱不怎么感兴趣的侯涵,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应无尘用胳膊肘拐了拐他,见对方毫无反应的样子,就无视了他土包子似的行为,对着另一侧的代面李说道:“李掌柜倒是好大的手笔。”

    代面李谦虚一笑,不过表情全被面具给遮挡住了,应无尘一点都没看到。

    其实从进门开始,代面李就一直通过面具上的孔洞在打量应无尘,借此判断他的身家多寡。因为“王”这个姓,在酆都城实在太普遍了,饶是见识过许多富贵人家的代面李,一时间也想不起到底是哪家姓王的,有这么一个年纪的后辈。

    不过代面李虽然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却从应无尘处变不惊的表情之中,顷刻间就认定了他绝对是生于巨富之家,否则绝不可能如此淡然。

    这要是放在平时那些世家公子身上,哪个不是指天抢地、激动的浑身打摆子?

    代面李很快就收敛好情绪,然后拂过箱盖,从里面捡起一锭银子随手抛了出去。银锭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到了另一堆银子上,房间里很快就响起了碰撞的声音,“哗啦啦”的像是一阵密集的鼓点,震得人口干舌燥。

    不过应无尘依旧没什么反应,目光只是在那堆银子上扫了几眼,就转头打量起别的地方来。

    其实倒不是他有多么深厚的养气功夫,而是因为从进入地府开始,应无尘对银子的价值,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再加上身为普通鬼差又没有俸禄可以领,他就更是无法衡量这东西价值几何了。

    包括那时候,李白尼说鬼界堡一个房子多少多少钱,他也没有认真想过。所以才能轻易就夸下海口,说是针对晚宴上优秀的节目表演者,送出一栋房子。

    后来组建商人联合会、以及修建天然居的时候,他更是连账本都没摸过一次。所以如今过了这么久,应无尘依旧无法通过银子的大小、重量,来判断这东西的稀有程度,也就自然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否则要是把这几箱的银子,等比兑换成人民币,他说不定得跪下给代面李磕一个。

    循着房间看了一圈,应无尘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然后他就浑不在意的扫开一堆银子坐了下去:“李掌柜不是让我一箱一箱往出搬吧?”说话间,他还捡起一锭硌屁股的银子,随手往身后一抛,看都懒得看一眼。

    代面李现在是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然后语气谄媚的说道:“公子只要肯把东西质押下,钱庄的银子予取予求。”

    “予取予求?”应无尘轻声重复了一下,然后像是信以为真的说道:“果真如此?”

    “那是自然。”代面李十分自傲的说道:“您不妨出去扫听扫听,我代面李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童叟无欺。”

    听着对方大言不惭的语气,应无尘真想照着他那四十二码的面具来上一脚。

    还童叟无欺,前院那几个木头桩子上的血迹是猪血?

    还是说那堆瓶瓶罐罐里装的是卤猪耳朵?

    应无尘现在没心思跟他商业互吹,于是把话题又引回了最开始的本位上:“银子我是看见了,但却没时间一箱一箱往出搬。所以李掌柜拿出账本来让我看一眼,确定了你的银子来路没问题,我留下东西带着几张兑票就走。”

    “兑票?”代面李有些疑惑,黑产交易从来都是一手钱一手货的,什么时候还分批次给付了?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应无尘不一次性把钱都提走,就意味着短期内还可以重复放贷,达到循环往复的作用。

    这不就相当于在一个池子里往出一点点放水么,要是操作得当,十万两银子说不定能放成一百万两!

    代面李越想越激动,甚至都开始打起了摆子。

    应无尘自然听见了代面李的疑问,然后在心中暗道糟糕——因为不熟悉交易规则,所以刚才习惯性的,就按照自己跟白守心做交易时的方式处理了,没想到对方跟白守心当初一样,听完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不过好在代面李已经开始“自我攻略”,倒是省去了许多的啰嗦和麻烦。

    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了,所以应无尘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此事。

    过了一会之后,他才叫醒发呆的代面李:“李掌柜?行不行给个痛快话。”然后等对方清醒过来之后,就作势要走。

    代面李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没有想清楚,不过大体上他基本可以确定,于是自然不可能放过应无尘这条大鱼:“王公子稍待,我去取账本来。”

    他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往复之间手里就多了一本册子。

    就在应无尘示意侯涵接过来时,代面李微微抬手躲了过去,然后谨慎的说道:“不是信不过王公子的护卫,而是账本干系太大,所以只能在这儿看不能带走。而且...最好是您自己亲自动手。”

    其实代面李也是留了心眼儿的,因为他怕侯涵拿了账本就跑。虽说这大概率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护卫毛手毛脚的犯了事情,不也丢您的脸么。”

    应无尘虽然心思缜密,但此刻却不清楚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判断代面李怕账本经手的人太多出了闪失,所以才如此谨慎。

    可应无尘对自己还是很有b数的,如果让自己来翻账本,那得翻到哪年能确定里面有没有毕焕的名字?

    可既然事到临头,临阵退缩也不是应无尘的行事风格,于是他身体前倾拿过账本。铺在了之前做过的箱板上,然后一页一页的翻起来。

    为了把戏演全乎了,应无尘还装模作样的在几处停顿下来,然后很快又了然的点点头翻到下一页。当然,这套行为模式,也是模仿的白守心,因为他在查天然居还有舒逸轩的账是,就是这副德行。

    翻了半天,应无尘都感觉眼睛里已经开始冒蚊香圈儿了,结果愣是没发现一条有用的消息。

    看着上面人名是文字,借款归还也是文字,金额还是文字的流水账,应无尘是在绷不住了。

    然后他站到旁边,对代面李一甩头:“你来翻。”

    代面李狐疑了一下,这怎么跟印象中的查账不太一样?

    连算盘都不备一个,查的是哪门子账?

    虽然不清楚应无尘到底想要从账本上看出什么东西来,可代面李依旧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并且只要应无尘没喊停,他就越翻越快。

    应无尘看向侯涵,然后把手放在胸前绕着转了几圈,询问对方的意见,侯涵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是在筹备盂兰盆节晚会时,应无尘经常做出的一个动作,意思是说大家行动再迅速一点。

    他明白了对方的含义,于是微微点头。

    应无尘心中有了底气,然后直接越过代面李,将账本边缘卷出一个弧度,然后手指一点点后退,账本的内页就一张张从上而下飘落下来。

    等翻完了一侧之后,他又换到另一边,如此往复两便就把账本看完了。

    然后应无尘直接略过代面李,目光看向侯涵,等确定了对方的意思后,他咧嘴笑了。

    果然,账本上还真有毕焕的名字。

    既然确定了毕焕是从这里借到的钱,那就该想办法让代面李交出他的质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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