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应无尘的脑子里,都会想很多事情,因为随着摊子越铺越大,所需要他处理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
其实正常来讲,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劳心劳力的,因为六案功曹的天曹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不负责具体内容,但权力最大。
可应无尘的情况,却跟功曹司的内部完全不同。
天曹的权力大,那是因为律法赋予了它统领一切的职能,这一点只要不修改律法,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反观应无尘这边,是他自己主动的打通各个环节,才成功织起了这张人际关系网。
况且应无尘现在,还完全没到放权的时候,他必须要让所有的环节,都围着自己转才行。让包括商人、官员群体在内的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的重要性,让他们对自己的提议,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至于推苏晏如到台前,则是他在向所有人释放的一个信号——如果功成名就,那么将势必要“分封诸侯”。一个青楼妓子都能得到重用,你们其他人也一样可以。
其实说到底,这都是应无尘收揽人心,所采用的一些小手段。就像他当初,让刘大有称自己无尘老弟、对侯涵那些把兄弟许以重利一样,只不过手法上各有差异,但归根结底,目的都是一样的。
同样的,应无尘在向包括酆都大帝在内的所有人,展示自己的能力的同时,也需要他们予以正向的反馈才行。
商人那边自不必多提,无论是舒逸轩的白守心,还是星光缘的林掌柜,只要是符合当初立下的规矩的,应无尘所有的用钱请求,都一点水分没掺的,被严格的执行了下去。
商人协会内部的其他人,也都从来没过问他用了多少,剩余多少的问题。
就包括群玉院这边也一样,杨妈妈对应无尘用人、用场地的事情,向来是有求必应。甚至还“牺牲”了摇钱树苏晏如,让她专职陪着应无尘身侧,从始至终,更是毫无半句怨言。
相较于商人们的纯粹,反观官员这边,画风明显就不太一样了。
别人且不提,就单说一个刘大有。
当初需要城隍司协助查案的时候,他的表现确实不错,业务能力也值得肯定,但要论及人品,却是大大的不行。从今早在功曹司门口遇见他这件事,就可见一斑。
应无尘都不用琢磨,就知道刘大有昨天肯定是被教训了。否则怎么着也不至于,置官员的脸面于不顾,跛着条腿就过来见自己。
而他被人教训的原因,也肯定是跟昨天的传闻有关——自己掀翻卞城王,城隍司功不可没。刘大有累功至此,着升迁新任卞城王。
应无尘并没有因为发现谣言的起点是在城隍司,而产生松了一口气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要是没有别的高位官员协助,单凭城隍司,肯定不能把传言散步到书生们的耳朵里。
更不能让书生,把话带到自己的面前。
不是瞧不起谁,而是城隍司的职权,就注定了根本没这样的能力。
再说回刘大有,应无尘觉得这人也是脑子不行。否则怎么可能,在前任卞城王的事情,还没完全盖棺定论的时候,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开始逼迫酆都大帝论功行赏呢。
且不说自己当初避开城隍司,单独摘录卞城王的结案陈词一事,是多么明显的政治信号。就说酆都城的传言,百姓们都知道人家十殿阎罗之间亲如兄弟,那你刘大有怎么敢骑着人家兄弟上位?
再退一步,即便是传闻多有失真,或是政治家间没有真感情,可那也不是你一个小小城隍能参与进去的。
因为就算不考虑其他因素,只是为了维持十殿阎罗的正面形象,另外九个人也是一定会替落难的卞城王,争取个宽大处理的结果的。可刘大有倒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卞城王锒铛入狱,被关在城隍司似的。
所以他被人教训,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教训刘大有的人,是秦广王还是北方鬼帝、酆都大帝什么的,应无尘则完全都不关心。相较于这件事,他倒是更好奇,刘大有接下来回去,会不会真的换一张新床。
所以今早他腆着脸,过来求助的时候,应无尘根本就没有伸手的意思。
再一结合昨天,蒋昭暄和林掌柜的小儿子一起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应无尘一下子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刘大有升迁确有其事,但让他这一闹,给无限期延后了。所以刘大有才会舍了脸皮,四处的奔走求救。
而蒋昭暄昨天,也顺带着隐晦的提了一嘴,这件事让应无尘不要管,也不能管。应无尘当然立刻就听出了他的画外音,并且想通了这其中的症结。
所以他二话不说的就抛下刘大有,认下了蒋昭暄这个新朋友。
彼时应无尘还不清楚蒋昭暄的真实身份,只是对这个姓氏有所疑虑,毕竟秦广王就是姓蒋来着,而他家的孩子却从未在酆都公开露过脸。问林掌柜的儿子,他也说是在书院认识的朋友,能玩到一块去,就带着一同过来了。
可是如今应无尘倒是确定了,蒋昭暄就是秦广王的儿子。
因为代表天曹班房的门口,站着的人影就是他。
至此,应无尘算是明白,昨天蒋昭暄隐藏身份去群玉院,以及今天又亮明身份的,到底是要闹哪样了——他是秦广王塞给自己的橄榄枝,即是监视,又是“质子”。
而昨天的暗示,也不过是一次考验和测试,看自己是不是沾沾自喜的也翘起了尾巴。如果今早在门口,自己接下刘大有这个麻烦,那蒋昭暄也就不会再露面了。
其实应无尘觉得,完全是秦广王想多了。因为刘大有虽然私下里称呼自己为无尘老弟,但自己可从来没反过来,跟他称过兄长。
再加上刘大有昨天还趾高气昂的,无视过自己的存在,所以这破事儿自己就更没理由管了。
不过应无尘很快就收回心思,对着迎上来的六案功曹负责人,笑吟吟的开口道:“六位司功大人好啊,怎敢劳烦诸位前来迎接,倒是叫小子我受宠若惊啊。”
这几位可没有谁是第一次跟应无尘打交道的,他们更知道这家伙的行事风格和强硬手腕,毕竟卞城王都被人给扳倒了,功曹司这几个人,确实有些不太够看。
所以,包括天曹主吏司功林天一在内的六个人,谁也不敢托大。
众人让过应无尘的拜礼,连声摇头道:“应使君客气。”
应无尘挂着笑,跟所有人都打了个招呼,并且亲切的聊了起来,然后像是才发现蒋昭暄一般,目光越过人群询问道:“呀,这位大人看起来好生年轻,敢问尊姓大名?”
蒋昭暄见话题终于落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唰”的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折扇,然后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在下蒋昭暄,功曹司之天曹,书佐助理是也。”
话音刚落,就施施然的行了一礼。
应无尘结结实实的受过之后,恍然大悟的回道:“原来是蒋书佐,失敬失敬!”
两只小狐狸面子上互相吹嘘,只不过你挑眉我挤眼的,表明二人私下里,正在进行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流。
在场的其余六人,可没有一个不知道蒋昭暄身份的,所以他们对于这俩家伙,旁若无人的在那“眉飞色舞”,全都扭头看向一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等俩人交流完毕之后,林天一率先开口道:“功曹司清水衙门比不得其他,简慢了应使君。”
说罢就将他往待客厅去引。
应无尘只知道,今天会宣布关于盂兰盆节宴会的民意调查结果,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个流程,所以对着其他几人一抱拳,客气了一圈儿就跟着林天一往里面走去。
路上的时候王文远,也就是鬼曹的主吏司功,主动的给应无尘介绍起流程来:“宣布民调结果是大事情,所以最少也需要鬼帝府的人到了,才能正式开始。”
“北方鬼帝府吗?张衡还是杨云?”
听着他的询问,王文远咧了咧嘴,然后回道:“不确定是杨大人还是张大人。但至鬼帝府向下,包括十位...九位殿下、以及判官司在内的所有中层以上官员,全都会到场,见证应使君的扬名立万。”
应无尘见话题总算是落到了实处,然后追着问道:“也就是说结果已经出来了,那能不能让我先瞄一眼?”
“······”
“民调结果送到了判官司,由察查司负责核验去了。”林天一见王文远被问住了,便亲自接过了话题。
其实按理来说,介绍流程这种事情,本就该是他亲自来才对。毕竟功曹司,可是个讲究尊卑次序的地方,而天曹权力大,自然责任也就更大。
可毕竟是因为应无尘,才导致林天宝和卞城王纷纷入狱的,所以林天一本意上不想开口。
但只要一念到对方只抓了林天宝,并没有揪着更多事情牵连到林家,他心中还是很承应无尘的情的。所以才会对着王文远示意,让他来解释的。
不过见应无尘说话越来越没谱,他也只好亲自应对了。否则一会,说不定其他五位全都被问的哑口无言,那功曹司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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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昭暄一直坠在后面,仔细观察着应无尘的一举一动。他发现这人的行事看似毫无逻辑,但却十分的有章法。
就单说这一路上的几个问题,没有一个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的。
抛开其他因素不谈,别说放眼整个酆都城,就是放眼整个地府,也没几个人敢直呼北方鬼帝大名的。但他就是叫了,而且毫不避讳。
私下询问民意调查的结果,那更是不被律法所允许的。而功曹司的官员们,虽说私底下都知道了结果,但却是谁也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
所以,如果他不是为了噎的别人说不出话来,那一定就是在逼林司功主动开口了。
一念及此,蒋昭暄发现,自己终于在这烦闷的酆都城,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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