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功曹司的招待间后,应无尘发现林天一好像并没有自谦,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简陋了。
简陋的根本就不像是,官员们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按照原来开发软件时,去跟政府部门对接工作的经历来看,那些地方虽然算不上豪奢,但也都是中规中矩,甚至藏有内秀的。可如今功曹司的招待间,别说跟乡镇政府比了,都赶不上应无尘刚来地府时,借钱买到的那处小房子宽裕。
最主要的,这里连个使唤的仆役都没见。喝茶也是,谁喝谁自己倒。
虽说应无尘对此早都习以为常,但他因为是个现代人,所以才对此没有异议。如果按照酆都城的规矩来看,让客人自己动手沏茶,这应该算是主人家的严重失职才对。
不过从此刻其他人的神态来看,好像大家都习以为常一样,包括富家公子蒋昭暄。应无尘趁着喝茶的间隙,悄悄地打量过,发现他也是安静的坐在后面,自饮自酌的好不快活。
几人边喝边聊的扯闲篇,很快外面的院子里就又响起了脚步声。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来人正是十殿阎罗之一的秦广王,也就是蒋昭暄的爹。
别人对秦广王行礼时都是官员间的礼,也就是简单的抱拳颔首。可蒋昭暄就不一样了,他弯腰的幅度,明显要比所有人都大,而且还大得多。
最主要的,他的称呼也和别人不一样。
其他人都是“殿下”、“一殿下”的称呼着,而蒋昭暄上来就叫“爹”,丝毫没有掩盖身份的意思。
见礼完毕之后,秦广王直接叫住了应无尘,指着蒋昭暄对他说道:“这是暄儿,你们都是年轻人,能聊到一起去,私下里多走动。”
应无尘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脸上的神情一滞,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然后他笑着回道:“是,一殿下。”
功曹司的六个主吏司功,被应无尘的反应给弄迷糊了。因为秦广王很明显,是要借蒋昭暄的名义跟他拉关系,可应无尘回答的如此正式,虽然也没毛病,但却不符合常理。
一般情况下,既然秦广王已经明确表示,是“私下里”多走动,那不仅是许给了应无尘登门秦广王府的理由,更相当于变相的在说,没事儿可以去府上做客,是一种非正式的邀请。
而作为被邀请方,不说诚惶诚恐,最少也要对此予以回复吧。就比如说句“一定一定”,都比现在这样强很多。
可应无尘的反应,就像是没听懂这个含义一样,只是在遵循秦广王的吩咐,跟蒋昭暄私下里交朋友而已。
要说应无尘脑子慢,没听懂秦广王的隐藏含义,在场这些人可是没有一个肯相信的。
远了不说,就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刚才在招待间里,六部功曹围着发问,就他关于如何扳倒卞城王一事的个中细节展开询问,结果愣是一点有用消息,都没套出来。
说话如此滴水不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连这点话外音都听不出来?
别开玩笑了好吗。
应无尘当然听懂了秦广王的意思,不过他倒是比别人想的更深一些。
按理说,昨天蒋昭暄和林掌柜的小儿子一起,出席群玉院的书生集会,算是两人正式接触的开始。那今天又直接亮明身份,就表示两人,已经正式成为了“朋友”。
包括刚才见礼时,蒋昭暄没有跟别人一样,按照官级称呼秦广王为殿下,而是直接称父子,这都是在向应无尘传递信号。也仅仅是向他一个人传递信号,因为在场的其他人,很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二人的父子关系。
所以基于此等情况,应无尘很快就串联起了前因后果:蒋昭暄昨日现身,包括此刻亮明身份,这一切都是秦广王在背后授意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来了之后,还要特意强调一遍?
难道他不提一嘴,两个年轻人就做不成朋友了?
还是说他只不过,仅仅是说了一句场面话?
应无尘觉得都不是,而是秦广王在表明立场——本官自持身份,你应无尘等级不够,只配和蒋昭暄做朋友。
所以他的回复,也有两层含义。
第一,你要是客套,那我就做出一副,听话好手下的。第二,你要是想借蒋昭暄缓和关系,那完全大可不必,小爷儿懒得跟你扯皮。
秦广王也没想到,应无尘的反应会是这样,不过因为场中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若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旋即便对着身后的林天一说道:“城主很快就会到,可以准备开始了。”
“是。”林天一回了一句,然后也没时间理会别的,带着其他五部功曹,就去前院提前准备了。在跟应无尘擦身而过的时候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招呼起胥吏们开始布置。
应无尘对此没什么反应,而是对着蒋昭暄说道:“你家上官都去忙着干活儿了,你就这么躲清闲,真的合适吗?”
蒋昭暄看一眼父亲,又看了看应无尘然后两手一摊,耸肩道:“我就是个挂名儿的,谁还能真的安排我做什么不成?”
“还得是你爹啊。”
听着应无尘不无感慨的口气,秦广王嘴一咧,扯着蒋昭暄就往外走:“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晅儿去前面接驾城主,不要学某些人的惫懒性子。”
“嘿,一殿下这话说的,我哪句是阴阳怪气的了?”应无尘见院子里就剩自己了,然后又怪无聊的,直接就挤到蒋昭暄旁边,隔着他开始跟秦广王扯闲篇:“另外,谁是惫懒货?一殿下位高权重,也不能肆意诽谤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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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问题。”应无尘抱着肩膀,拐了拐身旁的秦广王,经过刚刚的一番“对线”,现在他基本上,对自己是有问必答的。
果不其然,秦广王只是有些嫌弃的往旁边避了避,但仍旧接话道:“何事?”
“之前准备了那么多天的民意调查,为什么百姓们自己,不过来听听结果?”
秦广王闻言,先是诧异的扭头看了一眼应无尘,不过很快就收回视线,缓缓解释道:“马上就要开始种地了,百姓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且他们要是有时间关心民调,自然会去城中各处的布告栏那里看结果。府衙又何必要兴师动众的,叫他们过来。”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毕竟百姓们虽然参与了民调,但他们又不是今天的关键人物,所以到不到场完全没有必要。甚至于秦广王还是一个体恤百姓的亲善官,不想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
只不过应无尘却不这样想。
百姓们来不来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但是给没跟人家准备观礼台,那可就是功曹司的失职了。毕竟既然人家都已经参与了投票,总不能连个亲眼见证结果的机会都没有吧?
就算当年上大学时,奖学金给谁不给谁的,都是已经提前就内定好了的,可在公示之前,那也得先把学生们聚在一起,安抚好大家的情绪,免得到时候出乱子才行。
难道地府这边,就不懂人言可畏吗?
其实他也想过,有可能因为两个时代所属的背景不同,而这边不讲究民-主。可要是这样,那就完全不应该搞什么民意调查,只在到场的官员中和上界的来宾里,简单询问几句就可以了,何必又要大张旗鼓的搞调查?
想了半天应无尘也没想通,功曹司为什么要做这种表面文章。不过虽然心里不敢苟同这种做法,但他却没有指手画脚的多说什么。
毕竟功曹司的事儿,关自己一个鬼差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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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无尘很快收回思绪,迈步向场地中间,因为林天一正在那里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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