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萝榭中,  赵立正数着这几日卖却邪丹得来的灵石。

    太上葳蕤自玄光塔得来的那两株凝神草最多也不过炼上十枚却邪丹,赵立为此特意再寻来数十株,百余枚却邪丹卖出去,  即便减去灵植药材的消耗,也有了近五万灵石的进账。太上葳蕤和赵立三七分账,三万余灵石,  买下镜明宗七宝阁的沁火玉藤也是完全够了。

    赵立一边数着灵石一边忍不住感慨:“怪不得炼丹师都这么有钱,  这简直就是暴利啊!”

    没想到大师姐不仅在阵法符道的造诣出众,竟然还会炼丹。

    他自然不知道,百余枚却邪丹,都是桌上这条小黑蛇耳朵功劳。

    深藏功与名的燕愁余暗道,炼丹师的确是个有钱的职业,  但却邪丹能赚上这样大一笔,  还在于太上葳蕤给出的丹方。

    这世上哪怕是炼制一转丹药,有时需要的都不止一种灵植,却邪丹效用不输四转涤尘丹,  却只需要以凝神草为主便可成丹,  堪称前所未有。

    当然,别的炼丹师也都不像他这样厉害,  小黑蛇昂起脑袋,  很有些骄傲。

    太上葳蕤神情不变,  手上却很诚实地摸了摸那对红玉小角。

    小黑蛇欢快地甩着尾巴,  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赵立看得有些眼馋,  好像很好摸啊……

    他蠢蠢欲动地想伸手,燕愁余睁开眼,扬起尾巴,警惕地看向他。

    龙族的头可不是谁都能摸的。

    赵立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师姐!”院外突然传来濮阳鸾的声音,  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急色。

    擢仙试将至,濮阳鸾被容洵抓了壮丁,不得不帮忙迎接前来镜明宗的各路修士,已经数日没有空闲来辟萝榭。

    或许是因为太上葳蕤在云湖禁地之中受了伤,又或是知道了幽冥寒毒的真相后心有愧疚,容洵并没有将如往日一般,将这些琐事尽数交给她来办。

    “濮阳师姐,你怎么来了?”赵立也觉得奇怪。

    濮阳鸾气喘吁吁,见她这般模样,赵立连忙给她倒了一壶茶,心中道,不是说天水阁来人了吗,怎么濮阳师姐还有空来大师姐这里?

    还有几日擢仙试便要开始,天水阁派来镜明宗监察比试的人也已经到了。

    为示尊敬,哪怕天水阁派来的数十修士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元婴境界,容洵与一众镜明宗长老还是亲自出岛相迎。

    濮阳鸾一口将茶水饮尽,随后急急对太上葳蕤道:“师姐,那位天水阁来的游长老听说了之前云湖禁地的事,不知为何要见你。”

    她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在濮阳鸾看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近二十多年来,天水阁的声名在苍栖州越发令人畏惧。

    修真界境界划分共有九重,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渡劫,合道,大乘,大乘之后,便可飞升。

    容洵天赋上佳,百岁左右突破化神,经五十年,如今距洞虚也不过一步之遥。以如此天赋,他想晋升渡劫,也不过是有五分可能罢了。

    境界越高,想往上突破一个小境界,便是难上加难。

    洞虚修士在东域都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渡劫修士。

    天水阁阁主便是东域为数不多的渡劫修士,以他渡劫巅峰的修为,堪称苍栖州第一人。他于两百年前登上天水阁阁主之位,也是在他成为阁主之后,天水阁一跃成为了苍栖州第一宗门。

    之后,天水阁行事越发放肆无忌,如今苍栖州宗派世家每年都要向其奉上无数灵宝朝贡,若有不从者,轻则修为尽丧,沦为废人,重则家破人亡,门下弟子、世家族人,无一幸存。

    苍栖州众修士并非毫无怨怼,但天水阁阁主活着一日,他们便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濮阳鸾还记得,自己一位族兄在外见有修士强掠女子,出手相阻,伤了那修士。

    谁知那人是天水阁中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天水阁长老传讯,逼得族长不得不请出家法,重责族兄。之后族兄足足卧床三月,伤势才有所好转。

    濮阳鸾不曾面见那位天水阁长老,也不清楚他见太上葳蕤想做什么,见有外门弟子要前去辟萝榭通传,她便主动代其应下此事。

    “师姐……”濮阳鸾看向太上葳蕤,眼中是浓重忧色。

    相比濮阳鸾的慌乱,太上葳蕤显得淡然许多。

    “天水阁来的人叫什么。”她平静开口。

    “好像叫游子方……”濮阳鸾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回道。

    她不明白太上葳蕤问这话做什么。

    太上葳蕤听罢,不疾不徐道:“昔日容玦父母曾在天水阁修行,游子方便是二人旧友。”

    容玦父母当日也是因为擢仙试,才会前往天水阁,恰好结识了散修出身的游子方,交往颇深。即便夫妻两人陨落,每逢年节之时,游子方也会向容氏送来节礼。

    濮阳鸾恍然,随即大松了口气,若是如此,便不必担心了。

    大师姐是师尊弟子,便是看在容氏的份上,那位游长老想来都不会难为师姐,他应当只是出于好奇,才会想见一见大师姐。

    太上葳蕤起身,她如今尚且还没有拒绝天水阁的实力。

    赵立和濮阳鸾连忙也跟了上去,独留燕愁余在石桌上。

    天水阁……他甩了甩尾巴,眼中划过深思。

    ——

    镜花岛上的一处竹林中,游子方正和容玦对弈。

    他月白色的袍袖上用银线绣了天水阁的徽记,如水浪滔滔。

    “玦儿,你这一手棋艺当真比你父亲强多了。”游子方感叹道,他生得一副温雅的儒生模样,手中折扇轻摇,说话间,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

    容玦看着棋盘,他思索片刻,才放下黑子,摇头道:“还是比不上游叔父。”

    一旁围着数十长老弟子,都安静地瞧着黑白交错的棋盘。

    两色棋子纠缠相斗,僵持不下,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容玦所执的黑子渐渐落于下风,他思索的时间便也渐长。

    周围懂棋的人也露出深思神色,黑子被白子围剿,已有溃败之势。

    容玦放下手中黑子,叹了一声:“叔父怎么也不肯让一让我这个晚辈,我实在是想不出,接下来该将棋子放在何处,才能破局。”

    游子方摇了摇折扇,带着几分自衿道:“以你如今年纪,能与我对弈至今,已是很难得了。”

    “大师姐来了!”

    “大师姐?”

    听到几名镜明宗弟子如此说,游子方也抬起头,只见太上葳蕤缓缓向此处而来,身后跟着赵立和濮阳鸾。

    那一双眼很是清冷,像是有霜雪暗落。

    容玦也抬起头,见了太上葳蕤,面上笑意不改:“少虞来了。”

    就好像当日发生在日月殿中的对峙不曾存在。

    游子方摇了摇折扇,原来这就是镜明宗的大师姐,容少虞。

    他看向太上葳蕤,笑得如沐春风:“原来这就是洵兄的首徒,我叫你一声少虞应当不会冒犯吧?”

    “少虞不如来帮玦儿看一看,可还有破局之法?”

    “我不懂棋。”太上葳蕤没有动。

    游子方便有些遗憾:“棋是君子之谋,最是能陶冶性情,该好好学一学才是。”

    “你虽是容氏剑奴出身,但如今身份已经不同,便该有掌教弟子气度。”

    此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有几人甚至忍不住用惊讶的目光看向太上葳蕤。

    镜明宗内,也并非所有弟子都知道她的出身,更多人还是以为,她是容氏旁支族人。

    濮阳鸾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旁的赵立也暗道,这位天水阁的游长老,怎么比自己还不会说话?

    太上葳蕤反而笑了笑,目光扫过棋局,淡淡道:“便是不懂棋,同样能破此局。”

    游子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道:“好,你且一试,若是你能破局,我便以一节九湘竹相赠!”

    九湘竹是一种少见的灵物,便只是一节,也值数千灵石。

    身为天水阁长老,游子方的身家自然很是丰厚,他取出玉匣,向前一推。

    容玦也道:“既然叔父如此大方,我便出这枚玉蝉。”

    见容玦取出那枚玉蝉,一直侍奉在他身后的赵月忍不住抬起头。

    他竟然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场合拿出玉蝉?!赵月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待在容玦身边,为的就是容玦从拍卖场上得来的这枚玉蝉。

    游子方随即看向太上葳蕤,他实在很好奇,一个不懂棋的人,会如何破解这场残局。

    太上葳蕤上前一步,顺手从容玦背后的护卫腰间抽出长刀,刀光亮起,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柄长刀已经落在棋盘上。

    黑白色的棋子飞起,随即洒了一地。

    游子方被她的动作惊得愣在当场,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身边几名天水阁弟子皱眉看着太上葳蕤,这镜明宗大师姐行事,真是……她怎么敢直接劈了棋盘?!

    直到太上葳蕤抽起刀,随手送回刀鞘中,回过神的游子方看着她,脸上并不见怒意,反而抚掌大笑道:“好,不愧是镜明宗大师姐,这的确是破局最简单的法子!”

    容玦也笑了起来:“叔父,今日这局棋,我可不算输。”

    游子方笑叹一声,点了点头:“说得是,既是如此,今日便算平局吧。”

    他拿起玉匣,看似随意地扔向太上葳蕤。

    太上葳蕤抬手,稳稳接住了装了九湘竹的木匣。

    游子方眼中欣赏不由更甚。

    容玦示意赵月将玉蝉送上,在太上葳蕤取过玉蝉之时,赵月眼中抑制不住地生出几分不舍,但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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