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在镜花岛上,  湖水在暗处流动,月光溶溶,偶或有一声蝉鸣传来。

    楼阁重重,巡守的值夜弟子行走在其中,  不时说笑几声。

    一道黑影避过值守的镜明宗弟子,  沿路向前。

    夜色中的紫藤萝仿佛蒙上一层柔光,  少女轻盈地落在院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只有几串紫藤因为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闭上眼,  让神识扫过这处水榭,不用多久便感知到太上葳蕤所在。

    一道轻烟从半敞的窗扉飘入房中,丝丝缕缕地蔓延开。

    房中安静得只能听见轻柔的呼吸声,又过了片刻,少女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走入其中。

    太上葳蕤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窗外月光洒下,她的肤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带着一股易碎的美感。

    临窗的竹篮中有条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黑蛇,  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然寒光。

    往日跟在容玦身后侍奉的少女,总是一脸娇柔软弱,楚楚可怜。不过这时候,她神情中带着三分狡黠灵动,  眸光流转,  再不复之前娇弱。

    少女伸手探向太上葳蕤手上纳戒,  眼看将要得手,她目光中不免带上几分紧张。

    她费了这样大周折,今夜想要的东西终于能到手了。

    就在她指尖将要触到纳戒时,  一只纤长苍白的手抬起,稳稳握住了赵月的手腕。

    少女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没有被迷晕?!”

    太上葳蕤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咬了咬唇,少女很有些气恼,她挣脱桎梏,向太上葳蕤攻来,招式狠辣,直逼向太上葳蕤的要害

    既然偷不了,就只能明抢了!

    太上葳蕤没有躲,她微微抬起指尖,房中阵纹便就此亮起。一道道流光照亮暗夜,赵月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困在了方寸之间。

    这里竟然有阵法,难不成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少女神情惊疑不定。

    她抬头看了太上葳蕤一眼,运转全身灵力一击,试图强行破开阵法。灵力落在阵法上,阵纹闪动,下一刻,庞大的灵力便反弹了回来。

    以她的修为,要强行破开太上葳蕤布下的阵法,还不够。

    少女受了自己全力一击,喷出一口鲜血,再不敢轻举妄动。

    太上葳蕤自床榻上坐起身,徐徐开口:“罗浮教圣女深夜来访,当真是稀客。”

    那日濮阳鸾自濮阳烈手中救下的,不是什么柔弱无依,身世悲惨的凡人,她是罗浮教的圣女,闻人昭越。

    听到太上葳蕤一语叫破自己的身份,闻人昭越瞳孔一缩,眸中有惊色闪过,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镜明宗大师姐,究竟是什么来路?

    闻人昭越看向太上葳蕤的目光中,不由满是忌惮。

    “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放了我!我阿娘可是罗浮教之主,若是伤了我,管你是镜明宗大师姐还是谁,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大的口气。”太上葳蕤勾了勾唇角,反问道,“天水阁阁主一日不死,罗浮教可敢光明正大出现在苍栖州?”

    三百年前,罗浮教是苍栖州唯一能与天水阁抗衡的宗门,但在现任天水阁阁主上任后,罗浮教的声势便渐渐不如天水阁,最后甚至灰溜溜地被驱逐出了苍栖州。

    虚张声势的闻人昭越闻言,话音顿时一滞,她竟然都知道……

    正如太上葳蕤所言,只要天水阁阁主活着一日,罗浮教就没有资格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苍栖州的土地上。

    天水阁对于罗浮教的厌恶,甚至不亚于魔修。

    “你想干什么?”闻人昭越梗着脖子道,“可是想将我交给天水阁领赏?”

    太上葳蕤对罗浮教没有好感,但她与天水阁的恩怨更深,自然不会将闻人昭越交给天水阁。

    自纳戒中取出自容玦处得来的那枚玉蝉,她看向闻人昭越:“你夤夜来辟萝榭,大约就是为了取这枚玉蝉。”

    闻人昭越的眼睛飞快地眨了眨,没有说话。但她这般反应,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这玉蝉有什么用。”太上葳蕤再次开口。

    闻人昭越紧抿着唇不说话。

    好在太上葳蕤也并不十分在意她要这玉蝉有什么用,抬手一拂,瞬间便有几道灵力破空而去,打在闻人昭越周身大穴上。

    闻人昭越自然没能躲过,不过片刻,她便感觉到经脉中的灵力停止了流动,任她如何催动功法,丹田气海中也毫无反应。

    她竟然封住了自己的灵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闻人昭越越发气恼,修士失去灵力,和失了手脚有什么两样。

    太上葳蕤全无与她多言的意思,指尖再动,闻人昭越便和困住她的阵法一起被,送到了院中。

    她想走出阵法,但失了灵力,根本不可能突破阵法的屏障。

    闻人昭越忍不住叫骂起来,声音惹得燕愁余从窗扉探出头,蛇尾动了动,他在太上葳蕤的阵法上多加了个隔音的阵纹。

    终于安静了,小黑蛇满意地回身,躺回了竹篮中。

    如今他的活动范围已经不止太上葳蕤身周三丈内,当然也失去了和她同床共枕的机会。

    日升月落,天边暗色逐渐褪去,转换为一片白昼。

    容玦正在下棋,窗外晨光霁明,投入屋内,他的身体一半落在光里,一半藏在黑暗之中。

    没有挂着惯有的笑意,容玦跪坐在桌案前,整个人显得深沉许多。

    棋盘上黑白纠缠,厮杀不休,黑子被逼入绝境,正是一盘残局。

    倘若游子方在此,大约一眼就能看出,这正是昨日他和容玦没有下完的那局棋。

    容玦手中摩挲着黑色棋子,良久,终于伸手将它放在了角落。

    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子,却让棋盘上形势突变。

    原本被围剿的黑色大龙怒吼一声,咆哮着冲出白色的束缚。

    容玦嘴边缓缓勾起一抹浅笑,置之死地而后生……

    太上葳蕤穿过花田,便到了容玦在镜明宗常住之处。赵立跟在她身后,肩上扛着个被破布塞住了嘴的少女,俨然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见她上前,守在院外的护卫连忙抬手阻拦:“未得少主允准,任何人不可擅入!”

    说话间,几个人的目光忍不住向她身后看去。

    扛着闻人昭越的赵立,很难不让人投去目光。

    闻人昭越神情恼恨,却因为被太上葳蕤封住了周身大穴,丝毫动弹不得。

    容氏护卫见此情形,实在不明所以。

    “不知大师姐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有人开口问道。

    太上葳蕤冷淡道:“我要见容玦。”

    容氏护卫连忙抬手一礼,口中回道:“请大师姐在此稍候,我这就去向少主通传……”

    “不必。”不等他将话说完,太上葳蕤拂袖,挡在她面前的几名容氏护卫便被一道灵力逼退,踉跄几步才站稳身形。

    太上葳蕤径直向院中走去,跟在她身后的赵立得意地看了一眼这些护卫,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架势。

    “请大师姐止步!”容氏护卫急道。

    起身想追,但太上葳蕤走过的地方,却逐渐亮起阵纹灵光,将他们尽数拦在了原地。

    赵立张大了嘴,原来阵法还可以这么用?!

    听到这处动静的老仆快步赶来,见到这一幕,怒声喝道:“容少虞,站住!”

    “少主所在,岂容你如此放肆?!”

    他身旁还带着数名身强力壮的容家家仆,此时一声令下,便齐齐将太上葳蕤围住。

    抬手在虚空中画符,太上葳蕤神情不曾有变,在她动手之时,天地灵气蜂拥而来。符文成形,化作金色锁链,锁禁住来势汹汹的老仆周身经脉,他体内灵力一滞,便从空中摔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周围一众容氏家仆也被困在原地,一时挣脱不开束缚。

    燕愁余从太上葳蕤衣袖中探出头,看着地面一重又一重阵纹,能将阵法用到如此地步,不浪费一丝一毫的灵力,实在不像筑基修士能做到的。

    赵立肩上动弹不得的闻人昭越也暗自心惊,昨日她在自己面前显露的,竟然只是冰山一角。

    亏她还以为玉蝉在这个镜明宗大师姐手中,比身边带着不少护卫的容玦更容易到手。

    太上葳蕤穿过庭院,向容玦平日常待的静室走去。

    “大师姐,我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啊?”赵立望着一院子被困住的护卫家仆,终于忍不住问道。

    “寻衅。”太上葳蕤只冷声回了两个字。

    赵立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这不就是来找事儿的吗,他喜欢!

    太上葳蕤会收下玉蝉,是因左眼在见到玉蝉时再生灼烫。但收下玉蝉并不意味着,她便不计较容玦的算计。他既然敢出手算计,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院中动静自然也被容玦察觉,他坐在棋盘前没有动,只是微微抬头,整张脸便落在光里。

    就在这时,一道重物破空向他袭来。

    太上葳蕤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赵立肩上的闻人昭越扔了出去,容玦侧身,全然没有救人的打算,任由被封了灵力的闻人昭越自上而下地摔了下来。

    闻人昭越一阵气血翻腾,她恶狠狠地看向容玦,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容玦全无愧色,并没有理会闻人昭越,好像之前数日待她的温和都是假象。他含笑望向太上葳蕤:“少虞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中应该清楚。”太上葳蕤低头对上他的目光,嘴边也勾起一个不带什么感情的笑意。“昨日棋局,你拿出那枚玉蝉,是故意作饵。”

    容玦没有否认:“那少虞可知,我钓的是什么鱼?”

    太上葳蕤的目光投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闻人昭越身上,她正愤恨地望着两人,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容玦摸了摸下巴:“不错,钓的正是这条胖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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