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早上七点零四分。
外婆走了。
这一天，连绵了整整二十天的大雪，停了。
天空阴霾散去，隐隐可以看到明亮天光。
那是许久不见的太阳。
江之鱼没有哭太狠，只和刘姨一道，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外婆的后事。
三天后，外婆出殡。
她的骨灰，埋在了前些年她亲自选定的地方。
旁边还有外公和江之鱼的母亲陪着。
这次，她和老公孩子，终于终于团聚了。
-
逝去的人再不会回来。
可活着的人日子还要继续。
江之鱼瘦得厉害，刘姨像是去了半条命。
沈肆将她们接到了俞家调理身体。
江之鱼没有拒绝，只在临走前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小院。
还有院子里那个陈旧的秋千架。
在俞家，有虎妞陪着，刘姨的精神好了不少。
魏然过来了一趟，说是愿意将刘姨接过去，让她安享晚年。
刘姨拒绝了。
她说，当年是外婆将她从大山里带了出来。
以后，她还要替她守着那个小院。
只要她不死，日后鱼鱼回来，也还算是有个娘家。
江之鱼在楼梯的拐角处听着，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如洪水般汹涌。
她无声的哭泣，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沈肆拥她入怀，并没有劝慰，只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他担心了这么多天。
她总算是愿意发泄了。
-
正月二十，虎妞跟着俞书白返京，回去上学。
江之鱼和沈肆却一直在泉城待着，谁也没提回环宇。
出了正月，刘姨搬回了小院。
江之鱼整理好情绪，努力恢复往日模样，在一个晴朗的东西，自沈肆怀里醒来，戳戳他的下巴：
“沈肆，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沈肆迷迷糊糊的睁眼。
眼前，他的小姑娘早已清明一片。
过去这些天，肖杨和周野虽已尽量不去打扰。
可他和江之鱼的身份，注定不能一直在家里耗。
“好，那我们明天就走。”
他亲亲她的脸，将她抱在怀里，长松一口气：
“余曦晨的机器人使用心得每周都在上传，这次回去，你可以去看看他家的小子，再实地考察一番。”
说到这儿，他直视着她的目光，认真道：
“小鱼儿，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所以，我们慢慢来就好，明白我意思吗？”
江之鱼却在此时主动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露出一个笑：
“想必外婆也不想看我一直这样下去，所以我要打起精神，争取让机器人早日上市。”
她蹭了蹭他的下巴，声音轻了很多：
“沈肆，等机器人上市，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回来领证，一起去看外婆。”
沈肆内心微动，低头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语气虔诚又认真：
“好。”
-
二月二，龙抬头。
江之鱼和沈肆在家里多待了一天。
第二天，连同乔雅一道返京。
沈肆跟乔雅透了个口风，见江之鱼对结婚并无半点排斥，放下心来。
这次，她便是去帮两人的婚房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顺道去店里催催老师傅，瞧瞧江之鱼的婚纱和饰品做得怎么样。
江之鱼和沈肆则是照常回到环宇上班。
一个多月不见，他们手底下的那群大小伙子们还是老样子，一口一个“江姐”，一口一个“老大”。
苏觅更是一如往常，兢兢业业，将助理的身份扮演的很好。
江之鱼隐约猜到，应该是肖杨和周野他们叮嘱过公司同事。
不然，依他们的八卦属性，又怎么会不问问他们订婚事宜。
忙碌了大半个月。
江之鱼总算抽出时间，去余曦晨家里看望小惊秋。
快三个月大的小孩子身量已经长开了些，保姆机器人晃着摇篮唱着童谣，摇头晃脑的哄着，有些可爱，有些滑稽。
“听沈肆说，你每两个周就会提交使用心得，我回来一直忙项目，还没来得及看，怎么样，机器人还好用吗？”
余曦晨当了妈妈，丰腴了不少，脾气也温和了许多。
她睨了江之鱼一眼，颇有几分不太高兴：
“你还说呢，一个机器人就已经把我家小惊秋哄得笑眯眯的，何况是两个。”
“现在根本不需要我费心做点什么，就连冲奶粉，都只用只会一声机器人。”
“现在倒好，我家儿子对机器人比对我还亲。”
江之鱼失笑。
这点儿她确实没想到。
当初沈肆创立这个项目的初心，便是解放母亲，一定程度上减少产后抑郁。
可没成想倒是让母亲无用武之地了。
她笑了一声，无奈道：“既然你嫌弃，那我带走一个就是。”
可余曦晨却在这时拦住了她，顺道把控制机器人各项数据的平板递过来：
“别啊，你帮我改一下，其中一个改成家居机器人，帮我做做家务，我也乐得省心。”
“唉，说一说一，你们这个机器人搞得真不错，要是机器人也能做饭，就更好了。”
门外正欲叫她们下去吃饭的阿姨敲门的动作顿了顿，被江之鱼敏锐捕捉，无奈道：
“阿姨，你别听她胡说，余余只是在这儿给我乱出主意呢。”
阿姨不禁松了口气。
她每天看着这俩机器人忙上忙下，已经只剩了个做饭的任务，要是再被取代，那她还真就连个机器人都不如了。
余曦晨也笑了笑，安慰两声：
“害，我就是随便说说，机器人做的饭能不能吃还不一定。”
-
即便如此，余曦晨还是给了江之鱼很多使用建议。
等从她家里离开时，天都已经黑了。
沈肆过来接她，见她坐上车还摆弄个不停，有些忍俊不禁，趁着帮她系安全带的功夫，在她唇边偷了个香：
“怎么着，江总有了新的灵感？”
江之鱼将几项需要改动的数据记录好，这才将平板放回包包里：
“是有一些。”
“不过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晚上有应酬？”
沈肆神秘一笑，随及启动车子。
这次，没有像以往那般直接开出小区，而是朝人工湖对岸的新房开去：
“应酬不缺我一个，可我们的新家却是缺我不可。”
车子停在院子外。
面前的三层小别墅亮着，是江之鱼最喜欢的暖黄。
沈肆将钥匙放在她手心，示意她开院门。
江之鱼和他对视一眼，将钥匙插入锁孔。
啪嗒一声，门开了。
迎接她的，是扑鼻的花香。
仔细看，墙角各处，全都种满了蔷薇花。
红的粉的相得益彰。
“喜欢吗？”他问。
江之鱼点头，目光流连于墙角，最终落在那株她最熟悉的白色蔷薇花上：
“白玉堂？”
沈肆笑着点头：“是啊，白玉堂。”
“要说，这晨学妹当年还真会挑，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名品，舅母为了寻这一院子花，可废了不少功夫，前天才移栽完。”
江之鱼眼睛微亮，回头朝他望：
“我很喜欢，替我谢谢舅母。”
沈肆抬手，轻轻勾了下她挺翘的鼻尖，宠溺道：
“傻。”
“一家人哪有什么谢不谢。”
说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臂弯处，带着她进了门：
“瞧瞧，都是你的喜好。”
房间里的灯全都亮着。
角角落落尽收眼底。
她驻足一望，脸上惊讶非常：
“和我们的小公寓装修一样？”
沈肆自她身后拥着她，下巴摩挲着她的颈窝，笑声爽朗：
“看你那么舍不得那里，就完美复制了一波。”
“呶，每层都有一个大飘窗，你最喜欢的地方。”
江之鱼转头去望。
映入眼底的不是温馨满满的小夜灯，而是上面，同公寓里那只猫咪玩偶一模一样的毛绒玩具。
只不过，那只已经破破烂烂。
这只却还是新的。
不仅如此，旁边还多了一个小丑鱼的玩偶。
同他脖子里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沈肆……”
她眼眶湿润，神情动容。
沈肆牵着她坐在飘窗，摆弄着那只猫咪玩偶，语调颇有些不大自然：
“原版早已经没有了，这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尽量还原，你要是嫌丑，可别说出来。”
“怎么会？”
江之鱼抱着怀里的猫咪玩偶，又把那只小丑鱼塞进他的怀里，身体主动前倾，轻柔的吻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眼底的湿润不减反增，泛着耀眼的光：
“我很喜欢~”
“啧”，沈肆将人抱在怀里，用唇亲吻她泪痕：
“小姑娘，我做这些是想哄你开心，可不是惹你哭的。”
他亲昵的同她厮磨，直到那双杏眸再无水光闪过，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下巴抵着她额头，轻笑：
“想跟你有个家，已经很久了。”
“所幸，如今已经有了雏形。”
“我是真的……很高兴。”
江之鱼伸手环住他的腰，紧紧依偎在他怀中，跟着笑：
“我也是。”
“很开心。”
“所以，沈肆，我们再加把劲好不好？”
沈肆脸上擎着笑，毫不费力的将她调转了姿势，还不忘在她脑袋下垫上一只抱枕。
下一秒，他覆下来，鼻尖蹭着她的，哑声道：
“小姑娘，加把劲儿是你说的，等会儿可别求饶。”
他故意的。
气氛正好。
他想逗逗她，看她羞赧，看她笑。
果不其然。
可江之鱼用力推搡着他的胸膛，灵活的躲开他的桎梏，坐起来，不紧不慢的从包包里拿出平板，在他面前晃了两晃：
“我说的是机器人的项目。”
“沈董，您想什么呢？”
沈肆不禁哑然失笑。
久违了。
这样子鲜活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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