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息片刻,两人便动身开始了天女岛的探索。
就像孟戈想的一样,柑南确实是一个博闻强识的人。他能认出天女岛上所有的动植物,甚至还能辨别泥土,采集工作比孟戈想象得要顺利很多。虽说一上午下来,也不过找到了寥寥几种天女岛的“特产”,但绝对省了很多功夫。
当遇到重复的植物时,柑南还会将这些植物在天供岛什么地方可以采到,人们通常是怎么利用的等一系列知识娓娓道来,为了让自己所有的忍耐都物有所值,带着“一定要从柑南这里多拿走一些东西”的心理,孟戈拼命记住柑南的讲解,反而学了不少东西。
中午,他们在树林间的水池边午餐,水池边开满了白色的伊吕波花,这种花孟戈只在白夜的帽子上见过真货,她觉得这种花保鲜期久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尽管秋季中午的太阳也很毒辣,可只要来到水池边,森林里便会吹来清凉舒适的风,伊吕波花会随着风轻轻颤抖,往森林深处推开一层又一层的花浪——这里确实是一个用餐的好地方。
当孟戈正准备拿出自己捏的饭团时,只见柑南已经在水池边不远处的空地上铺好了餐布,午餐也早已放好。两个透明玻璃瓶里装着橙黄色和半透明的饮料,旁边的餐盒里则是有剥好的橙子和精致的卷饼。
(准、准备得也太周到了!)
孟戈在惭愧中默默地关上了自己的小包,有些尴尬地坐在餐布边缘。
“你准备得好周全啊……”
“这些不过是提前跟日晷广场的小贩打了招呼,预订好的罢了。”柑南说得轻描淡写,“时钟草口味和柠檬口味的苏打水,你要喝哪种?”
“那……时钟草?”
柑南将橙色的苏打水递到孟戈面前,孟戈喝了两口回忆起来自己平日管这玩意叫西番莲。西番莲汁做成的苏打水,没有多余的冰淇淋或者水果,只是单纯加上蜂蜜之后在蜜香中变得酸甜可口。
“比奥林匹亚苏打好喝。”孟戈诚实地说出了感想。毕竟奥林匹亚苏打太过甜腻,而且不能长时间放置。回想着自己曾经在日晷广场说柑南欠自己一杯苏打水,孟戈突然警惕地看着柑南。
“难道……这瓶就是赔给我的苏打水?”
“嗯?”
“啊不,没什么。”庆幸柑南没有听到自己斤斤计的话,孟戈才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总觉得……今天的柑南变得又温柔,又好说话。而且介绍花草树木和昆虫时,讲得深入浅出,让人很容易记住。没有讽刺,口吻中也没有消极的一面,一切和在天供岛时完全不同。
观察着柑南,孟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到了一丛茂盛的伊吕波花,阳光从枝繁叶茂中穿透下来照耀着花朵,洁白的花瓣便散发出柔和的光。
“你在看花吗?”
“嗯?”
“柑南?”
“我在。”
见柑南终于在恍惚中回过神来,孟戈松了口气。
“你在看什么?”
“白花。”
“白花”并不是伊吕波花的正确名字,这种泛泛的指代让孟戈立时想到了缘由,将这种花称为“白花”的,就只有月之舟的故事。
孟戈从包里拿出袋子,随意摘着手边的白花,装了大约十个样本后,她开始在标签上记录着采集的时间地点和名称,这只怀表还是孟戈跟玄叶借来用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花天供岛上没有的?”
“因为你叫它‘白花’,传说故事里未能留下名字的花,很有当时可能很多人都不认识,而且奥林匹亚也告诉过我,她帽子上的伊吕波花只有天女岛才有。”孟戈将标签扔进袋子里,又继续写下一张。
“对了,等会儿我也会采集水池里的水。”孟戈说道,“既然来都来了,能不能用这个苏打水瓶也装一些?”
“请便。”柑南拿起卷饼吃了起来。
“你为什么看花看得那么出神?”
“有吗?这是你的错觉吧。”
(明明就有!)孟戈当然很想反驳,但想到面前这位青年可是离开了惠比寿楼,陪着自己来天女岛,不仅费力气划了船,向自己介绍各种动植物,还准备了精致午餐的人,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让柑南再不高兴,也不愿意话题再次出现刚才的那种让人不好意思的走向。
做完记录后,孟戈默默拿起卷饼吃了起来,里面主料是黑胡椒嫩牛肉,不管是配合时钟草还是柠檬的苏打水,口感和味道都非常清爽。
又过一会儿,柑南突然开口问道:
“能给我……一朵‘白花’吗?”
孟戈眨眨眼,尽管她不理解为什么柑南平日充满了笃定和自信的口吻竟然会变得如此犹豫而胆怯,但她还是把其中一朵开得不错的伊吕波花递了过去。
可柑南却没有接过去。他看了一眼花,又看了一眼孟戈,眼神中却让人读不出意味。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月之舟的故事吗?”
“记得。”
“记得却还要给我白花?”
“嗯……不是你要的吗?”
“我要你就会给吗?”
“为什么不给呢?”
柑南被问得楞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对啊,我都忘了,你根本就不相信月之舟的故事呢。”
说起月之舟的故事,孟戈突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你是希望得到故事里的白花啊。”
柑南索要的是可以让人成为【白】的夫婿的花,孟戈知道自己无法给出。
“你说话还真是不留情呢。”
“抱歉,因为我不喜欢月之舟的故事。”
“为什么不喜欢?”
“与其说是不喜欢这个故事,倒不如说我不理解【白】为什么这么特殊。”
见柑南静静等待着自己的下文,为了不辜负那双橙眸中渐渐浮现的光点,孟戈说道:“自从你跟我说过这个故事后,我就时不时会有疑问,为什么【白】没住在天供岛,为什么天女岛只有【白】的女性生活。这一切不会很奇怪吗?”
“嗯……异世奇人确实会觉得奇怪吧。”
柑南找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解释,毕竟作为异世奇人的道摩和慈眼都轻易接受了【白】这样的存在。
“【白】为什么会吸引男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从奥林匹亚看,我大概也能猜到【白】的女人都是天真浪漫善良的美好之人,这也是难能可贵的优点吧。”
“月之舟的故事听上去非常浪漫,还让天供岛的男人在某种程度上脱离色层束缚,体会到‘真爱’的味道……【白】由此变得特殊又热门我倒是能理解。”
一旦思考到了这些层面后,孟戈甚至可以推测为什么【白】会全灭了。这件事情简单到孟戈觉得又悲惨又无趣。
“所以,你之前说到【白】的灭亡,既然是这么热门又让男人喜欢的一族,我猜大概就是哪个疯狂中意【白】的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就把这一族全灭了吧。”
短短几句话,便将天供岛和天女岛之间长久的故事下了定论,与其要夸孟戈聪明,柑南反而意识到,能毫不在意做出这种推论的人恐怕比看上去的要更无情。回想起来,之前与孟戈的对话中,柑南就经常能感受到这种“无情”。不是冷酷,只是单纯地对这些事物没有寄托感情而已。
“真是鞭辟入里的推论啊。”柑南轻声叹到,“但你现在也是这个浪漫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之一啊,有很多男人喜欢不好吗?”
“我不需要很多人喜欢我”孟戈像自言自语一般嘀咕着,“只要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够了,而且你有想过吗,没被选中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什么?”
“被白鼠选中的人登上月之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对【白】这么偏爱呢?如果有人因此没被选中而闹事的话,不会更麻烦吗?”
更……麻烦?
一阵海风从天供岛的方向袭来,轻易将两人的头发撩起,看着面前少女纯黑的头发在阳光下成了深棕色,柑南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个来自天供岛之外的女孩。
本来以为孟戈会表达出“没被选中的人多可怜啊”这类可爱的同情,但她说的竟然是“如果有人闹事会很麻烦”,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
(到底怎样的女人才会说出这种话呢……)
“也就是说,”柑南习惯性地举起食指,这是他在尝试和什么人探讨问题时会做出的动作,“因为你不喜欢月之舟的故事,所以对你来说,送出这朵白花并没有什么意义吧?”
“是的,”孟戈轻巧地承认着,“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应该会送花给喜欢的人哦,如果……能拜托什么专属的小动物应该也不错啦。”
看着这一片美丽的花丛,孟戈不禁幻想白夜养的宠物白鼠大福拖着肥肚子帮自己拼命追赶某个人送出白花的场景,这种为了“爱情”而拼命的可爱画面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将【白】的故事冷静分析出来后却还保留着少女梦想的笑容,在被捕捉到的瞬间,微笑便随着淡茶色眼眸中的光芒而变得闪耀。
柑南睁大了眼睛,如沉寂的池水般的内心如同落入了石子般,缓缓地推开了绵延的波纹。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克制住伸向胸口的手,柑南握紧了拳头。”
“柑南?”注意到柑南的异样,孟戈担心地问,“是不是我说的话太无聊了?”
“嗯?并没有。”柑南迅速回应,“原来你也想过这么浪漫的事。”
“肯定会啊。”
柑南拿起柠檬苏打喝了一口,熟悉酸味让他放松了下来。即便孟戈失去了记忆,可从她今天总是很快就能理解自己的讲解,并且对收集样本的方法相当熟悉这些特点上看,柑南便能知道孟戈在原来的世界必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而她生活的世界,是一个连女孩子都能变得如此聪慧的地方。
和那个世界比起来,这座天供岛显得更加让人窒息。
因此,当看到大海变成了阴沉的灰色时,柑南竟然感到了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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