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南,你是怎看待孟戈殿下的呢?”
恍然间,柑南想起了昨天自己和友人的对话,当时白夜破天荒地又来到了惠比寿楼,只可惜女孩子们练习舞蹈时,他和薙草两个大男人只能在惠比寿楼的工作室里无所事事。
“什么怎么看待,薙草,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嗯……这个嘛……”
见到好友难得有些支支吾吾的模样,柑南不禁感到稀奇。
“说起来,你昨天不是送孟戈殿下回去了?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不能说是没有,不过……”
“不过?”
“不过我和孟戈殿下结婚或许并不是最好的方案。”
薙草虽然有些时候比较单纯,但也并不是笨蛋。如果能说服他改变某个决定,那也需要相当充分的理由才行。孟戈到底用什么理由说服了薙草,柑南不禁好奇。
“为什么这么说呢?”
“先不说这个,柑南,我想问问你对孟戈殿下的看法。说实话你有没有考虑过迎娶孟戈殿下呢?”
“诶?”
柑南很难得有跟薙草聊天时回答不上来的情况,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不能应答如流。孟戈不仅说服了薙草,甚至还策反成功了!
如果问柑南有没有考虑过迎娶什么人的话,他大概会马上回答“不会”。但薙草这个并没有什么变化的提问,却让他迟疑了。
要迎娶……那个女人?
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不是名字,也不是异世奇人或者是【白】,而是在伊吕波花旁边一本正经地说着不喜欢【白】特殊的、会强势地拿走冷饭团一定要吃到热食的某个人。
孟戈和白夜,就好像她们各自呈现出来的舞蹈一样,就算是同样的动作也能够让人感到不同的风格。如果说白夜的舞蹈中饱含着对天照大神的尊敬,那孟戈则是诉说着即便不依靠信仰自己作为人类也会完成好动作的决心。
虽说身体的柔软程度和舞动的力道确实不如白夜,可那种完全不去依靠神明在内的任何事物,只是凭着“想要完成”的心态而舞动的身姿却如此轻易就夺走了视线。
确实……非常美丽——柑南不由从心底赞叹。与白夜那种无法让人染指的舞姿不同,仿佛就像是在诉说着“这种舞蹈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舞动,和是不是【白】没有关系”,让人的心不由活跃起来,觉得“好像自己也能做到”。
黑发中的一抹橙色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回忆中红润嘴唇残留的柔软触感让人不由觉得全身发麻。
“柑南?”
不自觉发微小的“吓”的一声,柑南转过身去便见到少女不满地看着自己,而那束曾经是橙色的头发现在已经又是漂白后的浅金色了。
“怎么了吗?”
“你不是说要倒水吗,为什么水壶都不拿?”
孟戈晃了晃她从地下室带上来的水壶,声音都有些沙哑,“怎样都好啦,赶快给我点水喝啦……”
“吱吱吱!”连朱丽叶都开始叱责柑南的粗心大意。
“啊对不起,我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柑南说着连忙用办公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递给孟戈。
孟戈二话不说直接一饮而尽,杯子再次伸到柑南面前,他立刻又到了一杯,然后空的杯子很快又来到面前。
“噗——”还是忍不出发出笑声,柑南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杯尽量倒满。
这次孟戈喝完后终于把水杯放回桌上。
“不喝了吗?”
“喝饱了。”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这种行为在柑南的印象中只有海浬这么做过。不对,至少海浬还是会看场合用一用手帕的。
“为什么你在笑啊?”孟戈不解地问。
“嗯,没什么啊。”柑南立刻收敛了笑容,“很抱歉,从傍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你现在一定饿了吧?要吃点什么吗?”
“唔……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不好意思啊,害得你也陪我没吃饭。”
“不会哦,本来也是我提议让你练习完的,嗯……这里只有一些点心,如果很饿的话也可以到楼上去做。楼上有挂面和……”
“好!就吃那个!”孟戈双眼发光。
将朱丽叶送回小窝休息后,两人便在去了惠比寿楼的二楼。二楼尽头的小厨房里有燃气罐和锅,甚至还放着一些不容易坏的食材和调料。可是从周围的灰尘看,似乎从来没人开过火。
那这些到底是为谁准备的呢?孟戈不禁感到困惑。
可柑南的困惑显然远超过孟戈,尤其是当放着火腿、鸡蛋的酱油挂面端到面前时,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东西真的能做成料理。以咸味为主的挂面其实并不特别,但孟戈把从外面摘来了一种宽叶锯齿状的草切碎后洒进汤里后,里面便有了一种特殊的清香味。
这种时不时就能在路边见到的草,原来是可以放进料理里面的吗?柑南好奇地看着孟戈的面碗。
“要尝尝看吗?”
“这……”
“如果你不在意地话,我就分你一点?”孟戈说着就用筷子夹起面条,上面正好挂着细细的绿色。
“好吧,请分我一点。”柑南将自己的碗抬起来放到孟戈的碗旁边,孟戈立刻把面条挑过去。
“你能够把这种草切得很细呢,难道你很擅长料理吗?”
“切得细就算擅长料理吗?”孟戈笑着把柑南的面碗端回去。
“大概率是哦。”
“那你猜对了,我其实还挺擅长料理的,与其说擅长不如说只要告诉我菜谱我就能做出来。怎么样,这个味道?”
见柑南尝了两口,略微惊讶地眨眨眼,孟戈就能明白他是第一次吃这种味道。
“有点不习惯,但还不坏。”
“那要加一点吗?”
“好。”
绿色的细碎草丝也洒了一些进柑南的碗里。
“差不多了。”
“诶……多一点比较好吃啊。”
“这种清香的味道淡淡地在里面比较好。”
“明明第一次吃倒是马上就有自己的看法了。”
“这样吃起来比较清爽吧?”
“你这么说也没错啦……”孟戈说着又吃了一口面条,她一边嚼一边露出的怀念的表情。
“说起来,你说你的记忆恢复了?”
“嗯。”
“还对其他人提起过吗?”
“没有,只告诉你了。”
克制住去摸心脏的冲动,柑南又低头吃了起来。
(恢复记忆这种大事竟然只跟自己提过吗……)
“啊,抱歉,贵族吃饭一般不会这样滔滔不绝地聊天吧?”
“分场合吧,这种时候吃宵夜不就刚好适合聊天。”
“也对,劳累之后,暖和和地、饱饱地来一碗也不错呢。”
“你说你恢复记忆,那是全部恢复了吗?以前的世界的事也想起来了?”
“差不多吧,”孟戈放下筷子,显然是吃饱了,“虽然很多细节记不得,不过基本都想起来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既不喜欢原来的世界,也不喜欢天供岛。”
“这个啊……毕竟哪边都糟糕透了嘛。”
“还真敢说啊,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可能把任何东西都写进瓦版的主编啊?”
“可我总觉得在你面前说这些也没关系。”
“这倒是明智的认识,”在消极方面被莫名其妙信任着,柑南感觉有些奇妙,“我记得你还说过两边食物倒是都一样好吃。”
“嗯,你没感觉吗?明明你身边就有好吃的东西。即便是之前去的岩洞餐厅,那家店的火腿都没有你这里的好吃诶,虽然那个也不错啦。”
“觉得这个火腿好吃难道不是你饿太久了吗?”
“也有可能,可这对你来说是一样的吧?你也饿很久了。”
“我倒是蛮习惯饿肚子的,所以觉得面条好吃,是真的因为你做的料理好吃哦。”
“谢谢夸奖……可你为什么会饿肚子呢?你可是族长诶,想吃饭还不简单。”
“就是因为随时都能吃到饭,才会觉得偶尔不吃也没什么,之后就时不时忘记吃饭了。”
不过人的生命力比柑南想象得要强,就算几天不吃饭只要喝水也不会死。当然,最后被秋远发现后,柑南遭到一通数落。之后他就很难再去找机会尝试不吃饭了,毕竟从仁德书院毕业后,族长的工作就如同山一般压过来,工作繁重到竟然让他想不起要去“死”。
“你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
“可能是因为不想活了吧,”柑南也放下了筷子,他双手合十小声说了“我吃饱了”,“不是说过吗,我讨厌这个世界,如果能毁灭就再好不过了。”
“而且你还说过爱就是廉价又迂腐,比起爱人,你天生就是要恨人什么的……噗……抱歉,克制不住。”
“你觉得很好笑吧。”
“毕竟你现在就在跟一个人相亲相爱吃着夜宵,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充分的理由这么想。从上次你说雷不会打中我们时,我就在想了,你该不会还试过雷会不会劈死自己吧?”
“是啊,不是说恶人有恶报吗?我等着呢。”
揭发了亲哥哥刈稻后,柑南继续等待着死亡。不是说卑留呼大人会因不公而降下惩罚吗?不是说天照大神会看着这世间的一切吗?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受到惩罚呢?雷电交加的夜晚,柑南站在露台上,脑海里都是那个叫做沙波的女子的凄厉惨叫,任凭风吹雨打。可雷声一次次滚过,天空一次又一次闪过煞白,他却依然安然无恙,甚至都没有感冒。
“毕竟神罚才不会那么简单呢。”
“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开始信神了。”
“嗯……如果能保佑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稍微相信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话还真是可爱。”
“讨厌啦,我……”孟戈郑重其事地看着柑南,“一直都挺可爱的啊。”
“……”
自卖自夸并没有得到嘲讽,孟戈一时觉得不自在。橙发的青年像猫咪一样微微弓着背,单手杵着下巴,似乎是被什么熏醉了一般,偏着脑袋,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诶,你不反对吗?”
“嗯?为什么要反对呢。”柑南的笑意加深了,“你说的是实话啊。”
(这、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啦!)
孟戈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对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苦大仇深的柑南突然是这幅样子,如果一开始就这么坦率的话,搞不好就没有朱砂什么事情了嘛!
看着脸红到束手无措的少女,柑南感到满足。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总算报了长久以来不爽的一箭之仇,另一方面则是……
“啊,柑南,你知道吗?”
“嗯?”
“其实我觉得你能认识天供岛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虫子真的很厉害哦。”
“是吗?”
“当时在天女岛对天气判断非常准,当即就判断去小屋里避雨,是相当可靠的男人哦。”
“多谢夸奖。”
“其实作为男人超帅气的。”“嗯。”“而且也很体贴。”“这样啊。”
“吻技其实给人体验也不错……啊——为什么你的表情都不会有变化啦!”孟戈顶着比刚才还红的脸大喊起来。
“哦呀,虽然对你的褒扬受之有愧,不过我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轻易动摇。”柑南收住微笑,风轻云淡地起身收碗,“连这种情况都要扳回来一局,你也有奇怪的胜负欲呢。”
“什么叫奇怪的胜负欲啦……”
不理会孟戈的吐槽,柑南头也不回,匆匆将碗筷拿去小厨房,将碗筷扔进水池里后,立刻关上门。
他靠在门板上,仰头深吸一口气,又慢慢滑坐在地。骨节分明的手捂住唇,柑南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脸烫的不能再烫了。
“……哪里会有人把吻技这种事这样没头没脑地提出来啊……神经也未免太粗了吧……”
明明有着能轻易就说服了薙草的智慧,可在这种时候却又……
“柑南大人最近是不是味觉便灵敏了?”
柑南从天女到回来的第二天,有着一头柔顺长发的青年曾如此问道。
若问他为什么这么说,秋远便会露出无奈的笑容。
“与其说是味觉到不如说,应该是‘知觉’吧,以前泡好咖啡或者是茶,您只要想喝了就会端起来喝,根本就无所谓温度,可今天却会稍微等一等呢。”
“是这样吗?”
“是的哦,太好了,不然我都要确定自己的主人只不过是个不知温度的高级木偶了。”秋远极其夸张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舌头有问题,上次很烫的咖啡你也是像没事人一样喝着,这次吃冷饭团也毫不在意!)
可柑南觉得自己并不是不知温度,只是……觉得温度没什么不合适的时候就无所谓了。
“我一直在选择自己觉得适宜温度啊。”
“可在我看来,就是知觉变得敏锐了啊。”
自己的知觉变了吗?或许是吧。毕竟温暖的食物确实很好吃。吃着温暖的食物,和身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聊天,这种极其普通,放到任何家人或朋友之间都再平常不过的画面,不知为何,柑南却几乎没有经历过。
作为前任族长的父亲苏山几乎是不回家的,母亲或许开始很开朗,但渐渐也变得沉默寡言。唯一愿意吃饭时陪柑南聊天的人是薙草,就算这个人有诸多不是,可就这一点柑南便不会讨厌他。
其实日子一直这下去也可以,慢慢地活着,慢慢地等死,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没有遇见白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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