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女孩年满十八岁,要在天供岛寻找丈夫。从那天开始,在祭祀太阳之外的日子里,人们也会看见白之少女在岛上奔走。
柑南第一次看到那个身影,便理解了父亲在病榻上那悲愤又无奈的泪水是从何而来了。白色的身姿是如此美丽而高洁,她的眼眸就如同宝石一般美丽,像太阳一般耀眼。
想活着看到她的结局——柑南第一次有了这种愿望。即便不能成为她的丈夫,如果能为这位美丽的白的女孩推波助澜那也不错不是吗?
可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每一次见到白夜,白之少女的眉目却只是越来越紧。
她的丈夫会是谁呢?年纪相当又优秀的男子当然很多,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当人就是和白夜一起在【黄】的刈稻了。如果真的便宜了刈稻也没办法,毕竟他身体健全,长相也不错,人虽然有点傻傻的,但肯定是会对妻子好的男人。
可刈稻的傻气超乎的柑南的想象,是第一个退出赛道的。不仅如此,还带着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的身份没头没脑地和一个【乙】的女人在一起,直接奔着死亡而去。无忧无虑地长大,选择了喜欢的女人,刈稻的人生在天供岛是超乎想象地奢侈。
那么再看其他人吧。
【青】的璃空,尽管有点死脑筋,但也算端正,有着数一数二的“拔”,又是高贵的青色,如果白夜和他在一起的话,虽然柑南从上学的时候就对这个死正经有些不快,但那毕竟是高贵的【青】,自己也不能说什么。
【紫】的缘和【黑】的玄叶,说实话,都是身份地位低但是很有能力、从黄泉摸爬滚打起来的优秀年轻人,如果白夜和他们中的一位在一起的话,柑南倒是觉得无话可说,反而多少会有点钦佩她的果决。
那若是和葬仪屋的话,柑南并不认为自己相较与葬仪屋没有优势,相反,因为【橙】族长的地位,他有自信在一定情况下将葬仪屋逼迫到绝境。白夜爱的到底是那具有些瘦弱的美丽外形还是强大的“拔”之力呢?又或者只是单纯同情黄泉的人呢?如果是这样,那海浬是不是也可以?
但要说到【绿】的天草四郎时贞的话,柑南是万万不服气的。先不说时贞是在不够成熟,随便说点什么都会轻易相信,而且柑南看他这么悠悠哉哉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像道摩或者慈眼一样为天供岛带来奇迹。如果白之少女对象是时贞……那还不如是自己……毕竟在柑南看来,自己完全没有不如时贞的地方,而时贞本人也和【独色】贵族相差甚远。
柑南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成为奥林匹亚的丈夫。
结果最后,白夜选择的人,是众人期待的【赤】的朱砂。优秀的铁假面,理的所长,能够在军方面前勇敢替他人辩护的青年才俊。可此后太阳却越来越不稳定,很难不让人联想这难道不是被诅咒的血脉影响了【白】吗?可不管做再多推测,不管做再多猜想,就算直接告诉天供岛是太阳消失是“奥林匹亚的诅咒”,柑南还是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成为奥林匹亚的丈夫。
这一切要怪自己也可以,柑南想,可是难道神明就没有任何一点过错吗?
柑南憎恨神明,也恨着无比信仰天照大神的【白】。恨她不肯看自己一眼,恨她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痛苦,恨她可以继续走向通往光明未来的路。恨她让他想起了自己所有不堪的,不可言说的一切,并为之深深绝望。
看着纯白的女神笑着站在别的男人身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看着自己永远无法到达的光明未来,柑南即便伸手挽留,却什么都无法抓住。
他不禁这般许愿,如果白夜也恨着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至少走向前方时不会那么决绝,至少不会忘记如此可憎的自己。
所以,柑南不仅恨着白夜,更希望对方也恨着自己。
日子就在着恨意当中持续下去就好了,如果没有什么变化就好了……
“异世奇人大人。”站在门背后,柑南并没有要推开门的打算,“我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需要去办公室处理一下,送您回去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休息好了就先回去吧。”
“诶?这么急的吗?那……”
可不等孟戈说完,柑南便走到楼下,将自己关进了办公室。直到听见孟戈迟疑的脚步声穿过大厅,惠比寿楼外马车离去,他才叹了口气。
是的,如果没有什么变化就好了。
或许世上真的有神明吧,或许这位神明还特别喜欢恶作剧吧。
最初,柑南只是觉得接近【白】的同胞,或许就能继续让白夜感受到自己恨意。于是,他一收到情报便前往日晷广场。看到那位黑发的异世奇人在长凳边无所事事地看着瓦版,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然后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涌出。他甚至自信这次一定能找到合适的话题,不会再把对方吓跑了。
于是他向那个黑发的女孩迈出脚步,变化再次悄然而至。
不知不觉间,柑南体会到了久违的“不快“,同时也体会到了久违的喜悦。他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去天女岛的头天像个小孩子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未想到自己竟然真切地意识到暖暖的食物是如此美味,意识到原来和人聊天是件这么快乐的事情,快乐到足以让他忘记自己早已经不可能……
“哎呀,看来惠比寿楼的管理人已经沉浸在‘普通人’的氛围中无法自拔了呢。”窗外冷不丁地出现了令人讨厌的声音,柑南厌恶地眯起眼,冷冷看着窗外的男子。
“不邀请我进来吗?”
“如果是值得邀请的人,他会从正门来拜访。”
“不不不,那没必要,”似乎根本就没听见柑南强调了“正门”一词,男子继续趴在窗边说道,“我只是来看一看柑南你有没有陷入异世奇人大人的温柔乡里出不来了。毕竟你看,刚刚你们还一起开开心心地吃宵夜,如果不是我给了你信号,接下来你要怎么办,留她过夜吗?”
“你说了个无聊的笑话啊。”柑南讨厌这个人就在这种地方,对方总是能够三言两语就让他感到不舒服。
“啊,我忘了,你已经没办法让女人快乐了吧?”男子不知好歹地说着,“但是她似乎看上去已经很开心了呢,她一定喜欢你,在黄泉参加婚宴时,对笹良收到的信件也是在意得不得了。”
“没想到在笹良之后还会有女孩子对你这么在意呢,无法传达对奥林匹亚的爱意,结果却又有新的女孩出现,”仿佛是在叙述荒诞可笑的故事一般,男子从鼻子里哼出笑声,“但是,你应该还是恨着这个世界的对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柑南轻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毕竟他很清楚,这个男人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坏掉了”。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计划是不是可以继续进行。毕竟孟戈如果真的能够讨珠蓝大姐欢心,恐怕叉梗大人就会打退堂鼓了。想到‘理’突然接受女人来工作,我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因为有你在其中作梗。希望是我多心了吧。”
男子说得肆无忌惮,他观察着柑南的表情,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些破绽,但一无所获。柑南的脸上除了对他的厌恶,找不到任何其它的东西。
明明别人都没能发现自己的本性,但柑南却轻易就看穿了。在仁德学院开学第一天,他准备向同年级的璃空示好时,从中干扰的人便是一起入学的柑南。虽然理由是“看到好孩子被骗实在太可怜了”,可他倒是觉得当时看穿的柑南本质上和自己是同一种人吧。但他就喜欢这样,喜欢别人明明讨厌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尤其是那个优秀的“草之人”此刻并没有在附近,而是作为护卫在暗中送孟戈回宿舍了,就算柑南想在这个时候动手也不太可能。
“我的计划很简单,你和叉梗大人在其中都好处多多,我只有一个要求,柑南,”男子阴郁而狠戾地说道,“不要阻碍我。”
“就为了说这点事,值得你从黄泉跑上来?”
“并不是哦,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完成,我只是顺路来这里看看你。不过你还这是过分啊,竟然把我作为孟戈丈夫的顺序甚至排到了你最最讨厌的双胞胎大哥后面呢。”
“很高兴你认清了自己在我心中的位置。”
“只可惜,孟戈并不这么想,她现在还觉得我是个温柔的好上司,啊,虽然在我这里帮忙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但她要帮我的,远不止这些呢。”说罢,男子又轻笑起来。
他转身依靠着窗沿,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残缺了一小块的白月在他冷玉一般的眼眸中完完整整映了出来。
“你不会阻止我的吧?柑南,毕竟你恨着这个世界。”
柑南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肩膀还是脚踝,总之身体似乎有哪个部分开始隐隐作痛了。和孟戈一起吃夜宵,仿佛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和天女岛的经历一样变得如同梦境般不真实。
或许虚幻的美好是应该结束了。
“我不会阻止你的,若竹。”
再不情愿,柑南也还是念出了所到之人的名字。回应他的,是青年略带狂气的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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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戈那天始终也没见到柑南,之后的日子里,不管是她一个人来练习,还是白夜陪她一起来,柑南都不曾出现过。
和柑南忽冷忽热态度不一样,今年冬天的天气倒是相当显而易见。气温在短短几天内一降再降,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天供岛的人们都穿上了自己最厚实的衣服。在阴冷肃杀的寒冷中,街上的行人明显变少,他们缩着脖子匆匆走过,都想赶快赶往下一个地方。理已经发布了相关通知,据说这将会是百年来少见的寒冬。
到了与白夜一起登台献舞的那天,从一大早太阳就没出来过,厚厚的云朵将天空捂得严严实实,寒风从早上一直吹到预定的献舞时间前才停下。
在【绿】的赶制下,孟戈和白夜在寒冬中登上舞台的衣服都顺利完成。或许是设计师个人的喜好,两人的衣服都用了白色棉布制作。白夜的衣服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用料都换成了较为挡风的棉布。但与她下半穿的宽松束脚长褲不同,孟戈的是高叉长裙,只有贴身的及膝棉裤让她双腿不至于过分受冻。
孟戈和白夜一起裹着厚实的棉衣,乘坐着从【黄】出发的马车来到码头。人们听说这一次有两个【白】要登台,便比平时更早就在码头等待了。
乌泱泱的人群,每一双眼睛都朝下了马车的两个女孩投来。白夜或许已经对这幅光景习以为常,她一如既往地不看任何一人,只是直视前方。而孟戈跟在她后面,虽然也挺直了脊背,可内心却紧张不已,也根本不敢跟任何一个人对视。
她估算着舞台到岸边的距离,猜想人们会不会很容易捕捉到自己的失误,但或许只要在擅长舞蹈的奥林匹亚身边,自己大概怎么都不会让人满意吧。
不管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看着水中央的祭台和前面的石鸟居,孟戈实在无法像白夜一样把这里称作舞台。但不可思议的是,一旦和白夜两个人脱下棉衣站在祭台上,孟戈便仿佛回到了练习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孟戈,我今天很开心哦。”
“为什么?”
“因为终于又【白】的伙伴和我一起跳舞了啊,我们一定没问题的!”
白之少女的笑容,是如此地甜美而耀眼,看到白夜微笑着鼓励自己,孟戈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突然理解了柑南的心情。
(如果是白夜,确实任何男人都会沦陷吧。)
孟戈和白夜同时抬起手来,两面纸扇一齐被甩开,接下来便两人整齐划一做出一个又一个动作。
在祭坛上起舞的【白】,是歌颂天照大神,向天照大神诉说人类的奉献与功劳,最后再许下愿望的存在。
孟戈知道,却难以做到。
天照大神能够看见自己的舞蹈吗?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吗?如果这些都能做到,那这位神明知道这座天供岛是多么地不合理又是多么令人痛苦吗?
或许在神的心中,能给予人类阳光风雨就算是最大的恩赐了吧。
可神明如果对人类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偏偏又对【白】照顾有加,这种照顾若说孟戈不想拥有是不可能的,可【白】的权利,如果不能够分给每一个女性,那么这种权利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供岛和神明的关系,孟戈还没能彻底了解,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她至今连一点点解决问题的思路都难以厘清的原因。或许自己要承认这座岛的神明存在,然后去了解天照大神的故事才行。
天照大神啊,孟戈在心中诉说,如果你真的在守护这座岛,那就请继续守护吧。【白】奥林匹亚不久后就要成婚,希望你能祝福虔诚信仰你的女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想做这样的天地可以,不想做这样的天地也可以。
我会尽力向你展现人类的坚韧,我会想办法让毓秀书院建成,也要想办法让黄泉的孩子有机会来到地面上,还会……
孟戈闭上眼睛,任凭自己的身体凭着记忆舞动,或许是因为对这个舞蹈已经非常熟练了吧,她甚至感觉即便是在没有任何遮挡的严寒中,整个人都很温暖,仿佛回到了在天女岛在柑南身边进入梦乡的那一晚。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喜欢在柑南身边的感觉,是那么温暖,又令人安心……
“诶!”
白夜的轻声惊叹让孟戈睁开了眼,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周竟然散发出了淡淡的橙色光芒。而白夜身上更是围绕着更加夺目的红色流光。
不科学的现象又出现了!
孟戈有些惊慌地看向白夜,动作又完全不敢停下来。白之少女看到这些光芒时,脸上晕出了淡淡的绯色,笑容充满了柔和与慈爱。
等、等等,慈爱?为什么白夜会像老母亲一样露出“慈爱”的表情啊,话说自己来到天供岛前应该比白夜年长吧?
脑子里充满了没有来由的吐槽,孟戈不是往岸边看去,可是码头上围观的人们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
舞蹈完毕,孟戈和白夜在最后的姿势上停顿了一会儿后才又重新站直。她们看向灰色的大海,不想橙色和红色的流光竟悉数从她们身上流向海洋,如夕阳般柔和,如火焰般明亮,梦幻而绚丽的两道流光穿过了立在大海中的鸟居,延伸向了远方。
“刚刚那个是什么?”
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让白夜红了脸,她先是移开视线,然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那个……是……的颜色。”
“什么?奥林匹亚你声音太小了啦。”
“那个是……”白夜看了一眼等在外面的船夫,凑近孟戈耳朵小声说道,“那是白从男人那里得到的颜色,而且……是从灵魂伴侣那里获得的哦。”
接下来,白夜就将头发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会变色,这些颜色如何送给太阳全都毫无遗漏地告诉了孟戈。
现在,轮到孟戈脸红了。她呆呆看着鸟居的方向,总觉得自己还置身于梦境之中。天空似乎确实比刚才更亮了一些,几粒白色如同柳絮一般飘落到祭坛上,又如细沙般被寒风吹散,原来是下雪了。
太阳的状态是【白】献舞是否成功的证明,可两位白献舞后,天气却寒冷到直接落下雪花。就在孟戈盘算着天供岛的人们不习惯度过有雪的冬天,像棉衣煤炭这些屋子肯定价格都会上涨,市场容易变得混乱,需要尽快回到理制定跟掌握资源的独色和原色们商量的方案之时,是“黑发的【白】带来了不祥”的说法,却在天供岛四处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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