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丁念心中警铃拉响,警惕地打量起他,个子很高,鸭舌帽掩盖半张脸,根本看不清全貌,还一身的低气压。
于是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安保室就在不远处,丁念锁了车门,越过他要去找人。还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咚咚两声。
回头一看,那人弯着腰,屈指在后座的车窗玻璃上敲了两下,这动静让车里的吕思思动了动,似有要醒的预兆。
丁念眉头轻蹙,刚要回去制止,就听他用着跟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对着车内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丁念要回去的脚步霎时止住,吕思思在向亦的声音里醒了过来,人还有点迷糊,但醒得差不多了。
她从车上下来,冷风刮得她一哆嗦,迷糊劲也散了,抬头看着向亦,“你怎么来了?”
向亦帽檐下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嘴角下垂,平静道:“你不接电话。”
“啊?”吕思思茫然,双手在身上摸索几下才找到手机。有丁念在,她的手机就没拿出来过。一摁亮,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个未接电话,全是他打来的。
“手机不小心调到静音了,没接到,不好意思。”
她人清醒了,但酒劲还在,说话慢吞吞,吐息间还残留着淡淡鸡尾酒的清甜,浅浅微笑着,脸缩在围巾里,眉眼放松,看起来心情不错。
向亦眼神慢慢变得暗淡,原来今天的事在她这里并不算什么。
两人说话的间隙,丁念已经找保安协商好,路过吕思思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我去停车场等你,你跟他慢慢谈。”
吕思思直接把门钥匙给她,“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去吧。”、
“那行。”丁念接过钥匙,临走前又看了向亦一眼,勾唇笑了笑。
十点多的大都市依旧灯火万千,天幕是被绚烂灯光晕染成的墨蓝。寒风凛冽,盘旋在城市上空,像是催促路人加紧脚步的号子。
街边卖红薯的老爷爷身影佝偻,用布满老茧的手徒手给路人挑出个大的那个。
吕思思看了眼,扭头看着一路无言的向亦,问:“吃饭了吗?”
向亦老实摇头,“没有。”
“那你等我下。”吕思思说。
她朝卖红薯的老人走去,去得凑巧,刚刚烤好一批,个大皮酥,拿在手里都是滚烫的。
捧着两只烤红薯转身,向亦就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灯光绮丽,斜洒在他肩头,也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颚。
街道车流不息,车灯不时打在他脸上,他就静静注视着她,澄澈瞳孔在光束下似淬有星光,光束一晃而过之后,他的身影重新没入黑暗,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吕思思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现在她好像才明白向亦让她心疼的,不是他身上的落寞,而是破碎。
像个被丢弃的小朋友,眼里有期待的光,但又做着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
她拿着红薯走到他面前,把其中一个递给他,“刚烤出来还是热的,吃了暖胃。”
“好。”向亦伸手接过,指尖相碰,触感是热的,她的手指还残留着红薯的余温。
向亦微顿,吕思思见他已经过去便收了手,拿过另外一个掰开,顿时热气上腾,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轻轻咬下一口,软糯的口感席卷口腔,肉眼可见地扫荡寒气。
吕思思惊喜地挑眉,“很甜欸,你尝尝。”
向亦拎着那个软趴趴的红薯看了两眼,皱着眉似在挣扎。但挣扎过后,还是在吕思思希冀的眼神下,掰开尝了一口。
黏糊糊的口感,不知道是本身就这么甜,还是另外加了糖,反正就是甜得糊嗓子。
“你是不是没吃过?”吕思思见他的表情,心里大概有了猜想,“感觉怎么样?”
向亦眉头皱紧,硬着头皮咽下去,梗着脖子,说出了两个违心的字。
“还好。”
吕思思听出这两个字的勉强,没再为难他,“不喜欢就不吃了,那边有个便利店,过去买瓶水吧。”
向亦忍着喉咙的粘腻感点了下头。
便利店是无人售货的,里面有免费的热水提供,吕思思拿了一次性杯子给向亦接了一杯温的,然后自己也接了一杯,捧着暖手。
这个时候外面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店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白炽灯光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明亮,显得空旷又冷清。
相较于室外的寒风凛凛,这里无异于一个温暖的港湾,两人就捧着热水在休息区并肩坐着。
窗户是飘窗的设计,在店内能看见外面的车水马龙,也能看到吕思思住的那个小区,高楼林立,灯火通明。
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细数着外面一晃而过的车辆。时间也变得安静起来,耳边只剩下车轮压过马路时的摩擦声和偶尔传来的路人的电话交谈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吕思思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温水,转头看向身侧不动如山的向亦,开口结束了这场沉默。
她问:“你是来要答案的,对吗?”
向亦没说话,目不斜视盯着外面,目光却是没有焦点的。
他在逃避,只要不开口,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今晚之后他们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所以向亦想把现在他们在一起这个时间延得再长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结束。
吕思思知道他的意图,但时间不早了,该说的还是的说。
灯光下,两人的脸清晰地倒影在玻璃窗上。吕思思看着上面五官精致的少年,弯唇笑了起来,清冷的声线用着尽量柔和的语气,轻声道:“向亦,抱歉,我不知道你那么早就……认识我。”
她顿了一下,“说实话相处这么几个月,有时候我也会出现思想偏差,觉得自己对你是不是有不应该的想法,但后来才发现更多的是心疼,心疼积累多了,就会让人产生错觉。”
向亦呼吸沉重,桌下的手已经不知觉中握成了拳,他忍着酸涩,哑声开口:“就不能错下去吗?”
吕思思笑着摇了摇头,“这对你不公平,我对你的和你对我的,两者并不是对等的,你知道吗。”
向亦低下头,没再说话,只是呼吸急促起来,但又被他极力克制着,吕思思并没有发现。
她继续道:“你才高三,还有很多事值得你去花心思,而不只是把心思花在我身上。”
以前吕思思可能没察觉,但自从今天知道后,她回想起之前无数次的微信聊天,校外偶遇,看起无意,但其实每一次都是向亦精心设计好的。
这一刻,她好像也明白了唐之琳之前为什么会突然要找她。
“我知道你怕我耽误学习,可是我学习挺好的。”向亦有些哽咽。
“我知道,”吕思思哄着他,“但你这个年纪也并不是只有学习这一件事,你还可以寻找自己的热爱,憧憬一下未来的工作生活之类的,能做的很多的。”
“所以我希望你先好好做自己,不要因为任何人而失去自我,哪怕那些人是你父母,又或者是我。”
这句话像把刀扎进向亦的五脏六腑,这还不够,刀柄甚至被拧着旋转,锋利的刀刃陷进血肉无情地剐蹭,疼得他不敢呼吸。
向亦是缺乏安全感的,因为不健康的家庭环境,他甚至是敏感的,很多时候吕思思一些没在意的小细节,在他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即便两人有可能,他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能心无旁骛地准备高考。
而且在吕思思没有说这番话之前,他是真的有追随她去的想法。
去她所在的学校,读她所学的专业。
反正他本人没什么爱好,也知道向东远肯定会干涉他的未来,所以他无所谓。
但现在,向亦只觉得迷茫,仿佛陷入了一团迷雾里,什么也看不清摸不着,让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燥郁,剧烈喘息起来。
他眼眶通红,一半是忍的,一半是酸涩冲的。
吕思思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又去接了杯热水,然后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深呼吸,慢慢吸气,对,慢慢吐。”
几次深呼吸后,向亦情况好些了。吕思思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喝点热水缓缓。”
向亦乖乖照做,在吕思思手要拿开时,突然握住她的暴露在外的手腕,“姐姐。”
吕思思的手本能地往回瑟缩了一下,“怎么了?”
向亦抬头,眼眶湿漉漉地盯着她,“以后可以常联系吗?”
“为什么不可以?又不是陌生人了。”吕思思说。
向亦:“那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一件事吗?”
吕思思:“什么事?”
向亦把以前提过的话重新说了一次,而且非常认真,“你以后谈恋爱要告诉我。”
吕思思愣住,她怎么也没想到向亦会提这事,她还以为是让她及时回消息。
“行吗?”向亦凝着她,眼里的急切快要漫出来。
吕思思将他眼底的情绪全看在眼里,最后沉默了片刻,点了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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