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转变是吕思思没想到的,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猜想到他很有可能是把她认成记者了。
于是往前走了两步,解释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我是向亦的朋友,他有很久没有回家了,想问问他来过你这里吗?”
王达才不管她有没有恶意,不耐烦地丢下扳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你他妈听不懂人话么,我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吕思思脸色白了白,“打扰了,再见。”
她朝王达点了点头,转身就朝巷子走了。
“奇怪,这人是不是在哪见过?”王达借着光亮在后面打量她的背影,总感觉哪里有点眼熟。
恰好这个时间点附近上夜班的人回来了,电动车的灯光从远处迎面打过来,吕思思抬手挡了下眼睛,侧身站在路边给对面的人让路。
灯光从她脸上扫过,王达正巧回头看了眼,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当即冲吕思思跑了过来,“欸,美女你等等!”
吕思思正要走,听到声音回头看着他。
王达挠了挠脖子,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刚才光线太暗没认出来是你,你也知道最近那么人都在到处找向亦,我也是……”
吕思思没怎么在意,笑了笑:“没事,我知道。”
见人不计较,王达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个,你来得不是很凑巧,他今天白天还在我这,下午就走了。”
吕思思惊喜问:“那他有说自己去哪吗?”
王达摇摇头,“没说,他爹出事后就没来过了,是今天才突然来找我的,问他也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闷在那,待了半天一转眼人就没了,电话也打不通,这臭小子。”
吕思思的心沉下去,“那你知道他喜欢去些什么地方吗?”
“喜欢去的地方?”王达托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没有吧……哦对了,训练基地,他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那。”
吕思思:“什么训练基地?”
“他没跟你说过啊?”王达倒是有些惊讶,“就是山地车速降,每年都有比赛,我跟他就是因为这个认识的,你不知道那小子刚开始比赛的时候跟不要命似的。”
吕思思听说过这个比赛,可以说是一项户外极限运动了,从高处冲下去的刺激感让很多人为之着迷,但危险系数也不是一般的高,记得之前她还看到有人评价说,这项运动就是个作死的玩意,纯属拿命折腾。
但她从来不知道向亦竟然也玩这个,这么看,她对向亦的了解似乎还是少了些。
吕思思心里一阵异样划过,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你说的这个训练基地在哪?”她问。
“这个就有点远了,在东城外郊那边的一个森林公园。”王达说着,话音刚落,就听吕思思跟他道谢要走。
他眉心一跳,赶紧把人拉住,“不是,我说妹子你先别激动啊。”
“那个地方又偏又远,这又是大晚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向亦去了也早该回来了,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去那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多不安全。”
吕思思被他这么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鲁莽了。
王达又说,“要不这样,我打电话我问问车队的那些人,过段时间有比赛,他们这会可能经常在那边带着,向亦过去他们应该都知道。”
吕思思心里又燃起点火苗,感激道:“谢谢,麻烦了。”
王达笑:“这才多大点事儿。”
他拿手机找到车队熟人的电话打了过去,吕思思也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钟了。
今晚预计会下雨,这会儿风吹得挺大,附近人家的院门没有锁的习惯,于是铁门被风吹得哐当直响,一下又一下,巷子口的声控灯也跟着时亮时不亮。
王达挂了电话,转过来看着她遗憾地摊摊手,“他们说向亦今天没去。”
夜深了,周围人家的灯已经熄得差不多了,吕思思心里燃起那点火苗跟着熄灭。
“今晚谢谢你了。”她没打算继续麻烦王达,“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都是向亦的朋友,就不用这么客气了。”王达哼笑了一声,“我送你出去吧,这巷子晚上又黑又安静,一般人都不敢走。”
“好。”吕思思没拒绝,因为他说的没错,确实不太敢走。
从巷子出来,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了,王达伸手接了点,皱着眉,“你怎么回去,这雨再过会儿怕是要下大。”
吕思思也抬头看了眼,笑说:“我开车来的,没事,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向亦如果联系你麻烦转告一声,可以吗?”
王达愣了瞬,吕思思拿着手机朝他示意了下,才回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问题。”
两人加过微信,雨已经慢慢大起来,吕思思又道了声谢,随后便用手挡着头朝她停在外面的车跑过去。
白色轿车驶入雨幕,王达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声。
这样的女孩,也难怪那臭小子迷糊成那副模样。
雨越下越大,吕思思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顺着原路返回了。
回小区停好车,她在后备箱拿了把备用伞又重新出了小区,去对面的夜市买吃的。
今晚的小广场因为下雨难得的安静,雨声哗啦,溅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吕思思去了之前喜欢的那家馄饨店,下雨天没什么人,等的事件并不长。提着馄饨往回走的时候,不知怎么回想起了上学期那晚发生的事。
就是在这里,她也是刚好在这家店买了馄饨出来。
虽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现在想起来,她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晚如果不是向亦,后果真的不敢想。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
吕思思叹了口气,收回思绪从小公园走出去。外面雨幕连连,路边已经积了不少水,车辆飞驰而过,飞扬的水渍被溅到到处都是。
她小心避开车辆过了马路,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些水和牛奶。
伞被立放在外面的公共座椅旁,她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拿过暂放收银台的馄饨从里面出来。
因为东西多,她先把购物袋放在椅子上,然后拿了伞准备撑开,却没想后退两步时伞柄不小心戳到别人了。
连忙收伞转身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被戳到的女孩不在意地笑笑,随后进了便利店。
吕思思收回视线再次小心把伞撑开,转身要去拿椅子上的购物袋时,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向亦?”
隔壁一张椅子上的男生慌忙垂眸,压低帽檐起身要走,被吕思思从后面抓住了t恤下摆,整个人僵在原地。
吕思思紧拽着他,“你去哪?”
男生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吕思思能感觉到他身体轻颤了一下,幅度很小。
她把所有东西都放下,攥着他的衣角走到他面前去,面对面抬头看着他。
向亦偏头躲开了对视,但吕思思已经看到他满眼的红血丝了。
没有任何质问,她只是轻轻摸了摸他湿润的衣服,抬头问:“淋雨了?”
“嗯。”
吕思思犹豫了下,把他摁回椅子上坐下,交代道:“你在这等我下,我去隔壁超市买点东西。”
向亦没回应,她拿了伞走出两步又觉不放心,最后回头厉声警告:“就在这等我,敢走我会揍人的。”
向亦终于抬头看向她,麻木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乖乖点了头。
吕思思这才放心,转身去了隔壁的超市,正好赶巧,买完东西出来就关门了。
出来她第一时间朝便利店那边看过去,见向亦还在,心里松了口气。
吕思思朝他走近,什么也没说,直接拉着人起身就走。
向亦不明所以看着她,嗓音沙哑地开口:“我们……去哪?”
“我家。”吕思思把伞塞进他手里拿着,自己拎着连个购物袋加一碗馄饨。
向亦开始没反应过来,过马路的时候才回神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吕思思没拒绝,勾唇笑着。
便利店就在小区对面,六七分钟的时间,两人就这样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屋。
向亦像个生锈的洋娃娃,眼神都是不知所措,吕思思说一句他动一下,看得吕思思又好笑又心疼。
她把他推进淋浴室,又回客厅拿了超市那个购物袋,递给他,说道:“你先把澡洗了,袋子里面是一些换洗衣服,我随便拿的,你今晚将就一下。”
向亦眼里拉满血丝,抱着购物袋茫然地看着她,“姐姐我……”
“有什么等会再说,先洗澡,小心一会感冒。”吕思思贴心地关上浴室门,“洗护品也在袋子里,我先走了。”
向亦看着合上的门,站在那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视线落在跟前的镜子上,原本暗淡的瞳似乎慢慢有了光亮。
半个小时后,他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吕思思正好端了面条从厨房理出来,余光扫到他,招了招手,“过来,我煮了面条和姜汤,你先把姜汤喝了,预防感冒。”
“好。”她说什么,向亦都乖乖照做。
看着他把那碗姜汤喝下去,吕思思又把手边那碗面推了过去。
刚才去的时候超市已经在清货了,能买到的东西并不多,只能这么简单凑合了。
吕思思:“你先吃,我去把房间收拾一下。”
向亦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起身的动作,“不用了,雨停了我就走。”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有要停的预兆了。
窗户半开,湿热的空气漫进来,让人烦躁,也莫名让人火大。
“走哪去?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担心你?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吕思思说。
她其实很少有这样的情绪,像是被牵着鼻子走,一些话不经过大脑就出口了,这种感觉奇怪又陌生。
等意识到之后,她又有些无措,“不好意思,我……”
“我知道。”
向亦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发火,哪怕知道她已经尽力克制着自己了。
他看着吕思思,“我知道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你发的消息我也看了。”
吕思思:“那为什么不接?”
向亦把头埋下去,嗓音哑得不像话,“我想,但是不敢,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后悔。”
吕思思有些懵,“后悔什么?”
向亦埋着头不再说话,窗外的雨快停了,滴滴答答的声音传进来,充斥着整个静谧的空间。
半晌,他终于抬头,眼里的血丝比之前更多了。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小,即便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也很难辨认。
但是吕思思听清了。
他说:“向东远的事是我干的。”
吕思思的脑袋瞬间有什么炸开,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向亦已经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但心里还是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你也觉得不能接受对吧,”他自嘲地笑起来,笑里多了丝悲凉,“其实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儿子狠了心要把亲爹送进去,换做谁听了都不会接受。”
可是他并不后悔,他花了五六年的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天。
向东远的手脚从来没有干净过,找人擦了屁股之后尝到了甜头,就肆无忌惮地开始钻法律空子。从开始的偷税漏税,到后来嫖、娼,甚至贩毒,向亦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他做过的所有,向亦都有证据。
本来没打算现在就揭发他的,但是向东远碰到他的底线了。
从上一次那个跟踪吕思思的人,到这一次他试图把吕储骗进他的圈套里,无论哪一次,都是在往他心头上割肉。
所以不管怎样,就是赌,他也要让向东远再也没有机会伤害他们。
吕思思垂眼看向亦,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
她拍了拍怀里的脑袋,“不是不接受,是心疼,这些本不该发生在你这个年纪的,你才多大啊。”
是啊,他才十八岁。
跟他同年纪的人,大多还在为快要到来的大学新生活感到迷茫和期待,但他呢。
委屈夹杂着酸涩突然涌上来,向亦抬手环住了她,忍了那么多天,现在终于没忍住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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