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卫孟喜也没忘教育几个娃,“我可警告你们啊,不许下水,要是让我看见谁下水,打不烂你们屁股,尤其卫东和二蛋。”

    本来她想重点强调二蛋的,毕竟上辈子的经历摆在那儿,但怕母子俩多心,就把最调皮的卫东带上。

    二蛋跟卫东同岁,但比卫东高点,只是瘦瘦的很腼腆,听见卫孟喜cue他,倒是很乖巧的点点头。

    “听到没?”

    在妈妈的死亡凝视之下,卫东小朋友吧唧吧唧嘴,不情不愿反问:“不下水怎么捉到鱼?”

    他还寻思着,明儿再去给妹妹捉一条回来,炖个鱼羹呢,没看他的小丑妹刚才吃得多开心?

    “这鱼是我跟你们姨姨捡到的,不是捉的,捡到就是死的。”

    卫东诧异,“咋死的呀?”

    “淹死的。”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真淹死的?”

    “不然你问姨姨,要不是淹死的,鱼肚子里咋能控出那么多水呢?”

    二蛋妈心领神会,“可不是咋的,这两条鱼就是不听大鱼的话,淹死了可就便宜咱们咯。”

    卫东同学前所未有的震惊,大人说的话前后连贯,逻辑紧密,一句也不假,可是又感觉哪里不对?

    那傻愣愣的模样,卫孟喜直接给他脑门上拍了一把,“闭嘴,吃饭。”

    至于剩下的鱼头,放点盐巴腌上,让二蛋妈第二天炖俩大土豆进去,保准又香又鲜。

    二蛋妈不愿吃“独食”,坚决要叫上他们,卫孟喜拒绝了,还提醒她一定要看好二蛋,别让他下水。这几个生产队每年都有人淹死在坝塘里,今年是刚进夏天,下水的人还不多,而二蛋会成为第一个。

    卫孟喜平时肯定会注意,还会把几个孩子发展成自己的“眼线”,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的宝贝闺女似乎有点不对劲。

    倒不是生病,这段日子她身体是越来越好的,可就是眼神里那股子机灵劲儿,让卫孟喜很陌生。她记得刚重生时,小姑娘眼里是木木的,都没有普通小孩的懵懂,现在却忽然机灵起来,很反常。

    再联想起今天,隔了那么远,她一个从未见过鱼长啥样的小丫头,居然能发现那里有鱼,还知道闹着妈妈去看,这就不是一般小孩能做到。

    卫孟喜怀疑,莫非自家闺女是穿越,或者重生的?可她试探了好几次,小丫头压根就不鸟她,完全就是一个小奶娃娃的正常反应。

    思来想去,她还是抽空带去县医院看看,上次胡大夫的药是真有用,她为自己质疑别人而愧疚,正好去给人家赔个不是,顺便上邮政所问问,陆广全回信没。

    这次,她挑了个大队部分派生产工具的时候,大声嚷嚷孩子病了,她要回娘家借钱看病。陆家老两口自诩是村中大户,忽然被她这么直愣愣的打脸,气得脸都绿了。

    当然,卫孟喜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简直是一句哭一路诉,狗屁的“好命”,她就是要撕下他们的遮羞布,就是要让所有社员知道她这两年有多不容易,她和孩子受了多少苦,四个孩子里,两个神助攻,两个小行为艺术家不知道羞臊的,把“爷爷奶奶”怎么暗地里掐他们,骂他们,描述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以前啊,她就是太“懂事”,活活把自个儿憋屈起了。

    果然,本来就名声欠佳的陆家人,这一次更是颜面扫地。

    卫孟喜知道,这就是舆论战第一步,一切的苦肉计,都是为她接下来的计划造势。

    这一次,她们走路到公社搭了辆拖拉机,胡大夫还记得他们,看到小呦呦眼里的机灵劲儿也很吃惊。

    给她体检的时候也不哭了,虽然眼里还有一丢丢害怕,但妈妈抚着她的头,她就暂时容忍那双陌生奶奶的手在她小肚子上摸来摸去叭。

    一量,腹围也小了一公分,这可是卫孟喜都没想到的惊喜。

    “别高兴太早,牙还没冒呢,得抓紧补钙。”

    卫孟喜这心情真跟过山车似的,“大夫能给开点钙片吗?多贵我都买。”

    胡大夫却摇了摇头,“婴幼儿的我们医院也没有。”就是市医院也没。

    “倒是奶粉,大豆,鱼虾,黑枣,葡萄干儿也能补,但……”都是干部特供,得副食品商店才能买到,后半句她没说。

    卫孟喜也知道,就是去抢,也找不着地儿抢啊。“那大骨头可以吗?”

    “可以。”这时候的人们普遍认为大骨头汤能补钙。

    可等他们杀到国营菜市场,肉联厂的摊位早卖空了,别说大骨头,就是猪皮都没看见一块儿。

    ***

    一进村子,大榕树下的闲话中心都热闹起来,“广全媳妇儿你们去哪儿啦?”

    “去我姥姥家。”孩子们话是这么说,可因为妈妈兴致不高,他们也不怎么高兴。

    几个老太太交换眼神,“你姥留你们吃饭没?”谁都知道,小卫的娘嫁了个后老头,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

    而且,孩子的表情摆在那儿呢,要是在姥姥家受欢迎,肯定不会这么沮丧。小孩子嘛,哪管大人的弯弯道道,有得吃就行。

    “吃啦!”

    “吃啥?”

    “饺子!”饺子是真吃了,就是没买到大骨头,更没买到奶粉。

    假话中掺杂真话,孩子们说起来没压力,别人也分不出真假。

    “果真吃饺子?”

    大家都一副见鬼的神情,看来这顿秋风还是打着咯,原本还等着看笑话的长舌妇们,都偃旗息鼓了。

    “还知道回来,咋不干脆在你娘家做个窝抱个蛋?”陆婆子扛着锄头,阴阳怪气。

    卫孟喜现在拿到了钱和票,也懒得再装样子,呛道:“咋,年纪大了下不出蛋抱不了窝,眼红我呢?”

    一瞬间,整个闲话中心突然安静下来,这么刻薄的话真是广全媳妇儿说的?不是吧,她以前可是小鹌鹑!

    以陆老三的学历、工作和长相,要想找续弦就是黄花大闺女也多的是人愿意,社员们都知道他选择小卫的原因,不就是图她为人文静不掐尖嘛?他在门外的时候,就要媳妇既能带好孩子又能孝顺公婆,最好是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种。

    不然就卫孟喜这样的,漂亮有个屁用?还带着俩拖油瓶呢!

    “好啊卫孟喜,你个嘴里喷粪的泼妇,丧门星,克夫命!咱老陆家养着你跟这几个拖油瓶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啦,不烧高香你还敢回嘴,真是欠收拾……”她儿子可是大工程师,要不是昏了头,怎么可能娶她这大字不识的村妇!

    “那我劝你嘴下留德,我要克夫第一个就克你儿子哟。”

    “你!”老婆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老三可是她最孝顺最能干的儿子,光每个月的工资和粮票就能让村里人眼红到滴血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不自掘坟墓嘛。

    “等着吧你,我明儿就让老二写信去煤矿,我让老三回来跟你离婚,带着你的拖油瓶讨饭去!”

    她每骂一声“拖油瓶”,卫红卫东的头就往下垂一分,难怪姐弟俩一辈子总觉着自己比不上陆家亲生的根花根宝,总是受了委屈也不敢告状。

    因为总有人见缝插针的提醒他们,他们不是陆家亲骨肉,他们是吃白饭的,比不上根花根宝是天生的,活该的,再怎么努力他们都是拖油瓶,都是废物。

    孩子一旦没了进取心,就会随波逐流,甚至觉得学坏、干坏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卫孟喜怒从心头起,一把抢过锄头,卯足了劲往老婆子脚上一挖。

    这把锄头是大队部公用的,每天都在用,锄过沙,锄过土,锄过石头,口子那儿薄薄的直冒银光,比镰刀还锋利,这么大的力气锄下去,半个脚掌都能给刮走……老婆子万万没想到她能来真的,一瞬间居然忘了反应,只吓得连忙闭眼。

    今儿是要死在儿媳妇手里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她等啊等,却忽然听见其他人的笑声,睁眼一看——锄头口直直的钉在右脚的鞋尖上。

    她动了动脚趾头,麻的。

    以前常听老人说,痛到极致是感觉不到痛的,只会麻。

    “哎哟老天爷喂,这日子没法过咯,儿媳妇要逼死老婆婆啦,天打雷劈的玩意儿,黑心肝啊……”她觉着自己一颗心都被锄碎了,只顾着干嚎。

    “嗯哼,他大婶,先别……”人可没把你怎么着。

    “活不下去了啊,老三你要再不回来,你老娘就让人逼死了啊……”

    其他人神情尴尬,说吧,她不听,不说吧,又怪臊人。

    最终是老头子一声给吼住的,看着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滴答而下,空气里瞬间弥漫上一股尿骚气,气得脸都青了,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在菜花沟风光了一辈子的他,一张老脸竟被自家婆姨一泡尿丢光了。

    “还不够丢人呐,滚回去!”

    老婆子傻眼了,“连你也不给我做主,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啊……”终究生的娃娃多,也不讲究保养啥的,尿出来了居然自个儿都不知道。

    于是,从今天开始,菜花沟的调皮孩子多了个顺口溜,还专挑陆家人干活的时候唱:“老妈妈,挎叉叉,腰里别着个小喇叭,叫谁吹,谁不吹,脱了裤子尿泡尿(sui)!”

    你就说吧,这人丢的,陆家人三天没好意思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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