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饭桌上好谈事,  卫孟喜把他们准备挑个好日子动工的事说了。

    高三羊抚着他的山羊胡赞许,“成,看好了日子跟我说一声,  咱们也来凑个热闹。”

    卫孟喜大喜,当晚吃完饭送走客人,  第一天一早,  她就上省城找了个有名的风水先生看日子。

    当然,  有讲究的先生都是要实地看了,用罗盘啥的测过风水,再结合主家的八字,测算一番才能算出日子的。

    陆广全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就压根没让他知道,  直到开工的良辰吉日定下来才告诉他:“10月23号,  你有空没?”

    陆广全算了一下,  那天是礼拜天,“嗯。”鬼知道他多想快点搬进新家啊。

    “那行,  咱们就定那天。”于是,  卫孟喜又开始了风里来雨里去四处买建材的日子。

    但现在跟去年盖窝棚时候不一样,  这次她是骑着三轮摩托的,  速度更快,载货量更大,想去哪儿一脚油门就能去。

    另一个便利之处就是她手里有钱,  兑到了工业券,去建材公司买东西价格便宜,质量也是十分好的,种类配备也齐全,只要钱够,  一个地方就能把所有东西买齐,不用为了买个零部件东奔西走,走街串巷。

    建筑工人她没有现成的,以前给盖窝棚的是后头金水村村民,让搭个猪圈灶房啥的不在话下,但没有盖正经楼房的经验,卫孟喜也不敢把这么大的事托付给他们,但她忽然想到金水煤矿明年不也要盖筒子楼吗?

    以前盖的那么多楼房厂房啥的,肯定不是里头工人自个儿盖的,而负责这些后勤事务的,不就是她的熟人吗?

    当即,卫孟喜抽空又上姚家一趟。

    现在姚家人可喜欢她了,不仅是每次不会空着手去,更是因为她说话好听,每次都能说到别人心坎上,再加上她会调解矛盾,有她在中间缓冲着,调节着,姚家老太太和儿媳妇的关系好了一些,说不上亲热,但也没以前那么王不见王了。

    卫孟喜刚进屋,老太太就端来一盘洗得贼干净的梨子,“赶紧吃,阿良送来的,他就是孝顺,还记挂我这老太婆,大老远的跑金水煤矿来一趟。”

    卫孟喜拿起一个梨子,也不削皮,直接啃,这是金水特产,皮子特薄,汁水丰富,果肉鲜嫩,一点儿渣也没有,削皮都是浪费。更何况这年代可没多少农药残留,都是纯天然的,她和刘桂花要是上山见到,都直接用衣服擦擦就啃的。

    “徐局长来看您啦?那对您可真孝顺。”

    “来了,就前天来的,还说来做啥调研,专门去后面窝棚区看了一圈,还夸你呢,说你那卤肉店可开得风生水起啊。”

    卫孟喜一愣,她完全不知道这事,平时要是有市里面或者区里的检查,无论工商还是卫生,杨秘书都会来通知的,但这次居然没说……不会是杨秘书瞒着她,应该是他也不知道。

    市工商局来了个突击检查,连矿领导也不知道。

    但卫孟喜奇怪的是,他们来了又走了,窝棚区的小集市却依然开得好好的……那是检查了个寂寞?

    老太太正要继续说徐良的事,姚永贵回来了,“妈跟谁说话呢?哟,小卫来了。”

    卫孟喜也没起身,依然坐沙发上,“姚大哥下班了,我正好上菜店,顺道来看看大娘。”

    做儿女的嘛,谁不喜欢自家长辈被人惦记呢,姚永贵也笑起来,问了几句卤肉店的事,又关心小陆在省城上学的事,终于才想起来,“你是不是有啥难办的事?”

    卫孟喜摇头,“不是啥难事,就是想问问大哥以前矿上盖家属楼是哪儿找的施工队?我这不是要准备盖房子了嘛,就想着能找个专业的更好。”

    她有了宅基地的事,早就人尽皆知,自家人保密工作做得好,但耐不住还有金水村那头啊,这就在一个片区住着,煤嫂们挑水捡蘑菇都能遇到村民,一聊保准知道。

    “那先恭喜你了。”姚永贵坐下,“以前咱们是找石兰省建公司,现在省里上马的项目多,估计他们也忙不过来,要不我帮你问问金水市建筑公司咋样?”

    这年头基本没有成规模的私人建筑公司,因为这一行可是真正的计划管控,顶多就几个村里人农闲的时候出门给人干泥瓦匠水电工之类的,盖猪圈灶房可以,盖楼房却是没啥经验的。卫孟喜心想,难怪很多穿越重生的年代文里,很多大佬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后都要开建筑公司,那真就是遍地黄金,谁捡到算谁的年代啊。

    “你打算盖多大的?”

    卫孟喜把计划和要求都一股脑说了,姚永贵瞪大了眼,咂吧咂吧嘴,“真……真要盖那么大?”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他在金水煤矿也是当领导的,可他这当领导的一家老小还挤在筒子楼里,这小两口买了市里的临街小楼不算,现在还要在矿区盖一栋占地一百平的三层小楼!

    这叫啥事啊,他都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嫉妒了。

    姚老太太是多年的人精了,哪能不知道儿子心里滋味不好受,使劲拍他一把,“你们只看到小卫盖房子,她熬油费火又费眼的卤肉你咋不说?她每天蹬着三百斤的自行车来回你咋不说?”

    姚永贵这一想,心里又只剩佩服了。

    小卫蹬自行车的场面他曾亲眼见过几次,货物绑得比她还高,成年男同志也蹬不动的自行车在她脚下却跟带了轮子一般。

    人家的幸福生活都是靠劳动创造的,他要是能有祖传手艺,又能吃得了这些苦,也就不会还在矿上当个主任了。“瞧我,是我心窄了,你放心,我把要求记下来,下午正好要进市里开会,我去问问,回头给你消息。”

    卫孟喜这才感激着离开姚家,心里却在琢磨徐良来矿区的目的,肯定不是检查那么简单,但自己的卤肉店肯定是他的重点检查“目标”。

    徐良这人,不是她不想跟他建立良好关系,是他太刚正不阿了,后来办卫生许可和税务的时候,她又去过两次市工商局,但都只是见面点个头而已,没有过多的接触,自己也不好再紧扒拉着人家,倒是陆广全在书城遇到过他两次,一次说是去省城开会,一次则是听说他在矿大念书,专程去看他。

    卫孟喜倒是愈发佩服他了,这叫啥,她想跟他交朋友,他却想跟他交朋友,而他又只想跟她交朋友?真是个三角形的循环啊,她想笑。

    但她自己也知趣,徐良跟她没共同话题,那她也就不去跟前凑了,毕竟,有点本事的聪明人,都是会清高一点的。她卫孟喜虽然能力还比不上徐良徐大局长,但也是要脸皮的。

    晚上姚永贵带来消息,市建筑公司可以帮她盖,但最近项目多,能抽出来的人手不多,只能暂时派一个八人小队来,不用管吃住,等实地考察,做好设计方案以后,再谈一口价。

    卫孟喜很满意,能不管食宿,那可太好了!她不想把本就不多的时间用在做饭上了,本来自家人随便吃点应付一下就行,但请工人干活必须好酒好菜,她宁愿多花点钱,也不想浪费时间,把自己搞得太累。

    还是那句话,花钱能解决的苦,她都不想受了。

    第一天,卫孟喜亲自骑着摩托车去建筑公司找工程队,一行八名工人骑着自行车跟来矿区,当场量地皮和做设计。

    设计其实卫孟喜和陆广全已经做好了,只是过几天加点东西,过几天又划掉个啥的,现在一张图纸已经涂得乌漆嘛黑,那边拿过去一看,都被吓到了。

    “咋这么详细?”

    卫孟喜笑笑,“我爱人就是跟图纸打交道的,只不过在盖房子这一块没你们专业,还请麻烦帮我们把把关。”

    开玩笑,陆广全以前还可以说是草台班子出身,现在可是正经的学采矿工程的,美学眼光可能不行,但在结构和安全性上,他绝对是杠杠的,卫孟喜丝毫不怀疑,他能把自家房子设计成碉堡一样的存在。

    图纸很快得到施工方的认可,那边又帮忙画了个更简洁的,10月23号放过炮仗祭过土地神和山神后,陆广全和卫孟喜的房子正式动工了。

    工人少,速度自然慢,这倒是方便卫孟喜一边攒钱一边买材料,基本是卤肉店昨天的收入刚转进兜里,还没捂热乎呢,第一天就要花出去,有时候一天的不够买,还得攒两天才行。

    幸好,衣柜床这些木头家具是请龚师傅帮忙带着人打的,只需要买木头就行,知道他们手头困难,工钱他们说等以后再结。

    除了拿货,还得去书城和金水市跑,卫孟喜顾不上小呦呦,分外想念苏奶奶,决定上她家里问问,她还愿不愿回来,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加工资,要是实在不愿意,她就赶紧另外找个保姆。

    这天,骑着摩托车,卫孟喜来到苏奶奶家所在的胡同,按着记忆找到门牌号,发现门半掩着。

    老太太脾气古怪,哪怕是在窝棚里住仓库,她也不许别人未经同意进她睡觉的小隔间。

    卫孟喜没敢直接推门,只站在门外问:“苏大娘,您在家吗?”

    里头没声,她又加大音量喊了一遍,“苏大娘,我是小卫啊,您不说话我就进去了啊,您可别怪我。”

    老太太发火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就那么用眼神冷冷的瞅着人,淡淡的瞅一眼,又淡淡的移开……不说啥,但好像啥都说了的模样。

    卫孟喜自己是个出名的泼辣货,但对着这样的老太太她也会犯怵。

    谁知里头还是没人回应,倒是隔壁人家的门开了,有个大婶出来,上下打量着问:“你找苏大娘吗?”

    见卫孟喜点头,她有点不怎么信,“你是她家亲戚吗?可我认识大娘这么久,除了那天那个……不知道她还有啥亲戚啊。”

    卫孟喜一愣,只推说是远房的,也是第一次上门,没见过正常。

    “咋又是远房亲戚,老太太这叫啥,落魄的时候没人问,有钱了就啥亲戚都冒出来了。”

    卫孟喜似乎是没听出她嘴里的讥讽,只是主抓一个“又”字,“大婶您的意思是最近也有人来找她吗?”

    “可不是咋的,听说大娘摔断腿,那个啥侄子都来了好几趟,好在是把她接回家养伤去了,不然现在还不知道过啥日子呢。”

    她唉声叹气地说:“可怜的苏大娘啊,去年听人说在金水煤矿看见长得像她闺女的人,她就急慌慌跑过去,后来那缺德鬼喝醉酒才吐露,其实压根不是看见苏小婉,是看见一个孩子,说眉宇之间有点像,正好……”

    犹豫一下,大婶估计是平时没多少人说话,倾诉欲还怪强。“大娘以前放出消息,谁要是能提供她闺女走丢的线索或者能找到她的线索,就给一百块钱,每提供一个给一百……啧啧。”

    卫孟喜想了想,倒是很符合苏大娘的行事风格,即使身上每一分钱,她也能财大气粗。

    “那缺德鬼为了一百块钱扯谎,后来也不敢说自己看错,只能咬死说就是像她闺女,唉,可怜的大娘诶,第一天就上煤矿,去了大半年。”

    原来如此,卫孟喜心说,难怪她丢了钱也不愿回家,把矿区所有年轻女同志认了个遍。

    “这不,要不是上个月她家祖产返还,街道办要求她本人回来处理,不然她还在煤矿不愿回来呢。”

    说到这儿,看着卫孟喜像是有正经工作的正派人,大婶实在是没忍住八卦之火,“你是她亲戚,你说她家到底还剩多少东西?”

    “我听我那在街道办打扫卫生的一侄女说,光老宅子就有三套,有一套独栋小楼就在省*政府对面,三层高还带前后两个花园,你说这得值多钱呐?”

    老书城人都知道,现在的省*委省*政府是在以前大都督府的旧址上翻新的,民国时期能把花园洋楼盖到都督府大门口,绝对是大人物啊!

    卫孟喜也咋舌,没看出来苏大娘还真是个有来头的,她年轻时候都过的啥日子啊?

    难怪,她看啥都看不上眼,这就是金钱堆积出来的优越感啊。

    虽然卫孟喜觉着她这种“优越感”不合时宜,但至少从雇主和保姆的关系来说,她是挺尽心尽责的。

    “你说这叫啥运气,好端端回来处理祖产的事,谁知那天哪个倒霉孩子在她门口扔了块西瓜皮,她一脚踩上去就给滑倒了,当时就摔的起不来,还是我看见给搀扶起来的。”

    “然后呢?去医院看过没?”卫孟喜有点担心会不会骨折,毕竟老年人骨头脆,哪怕只是轻轻的摔一跤,骨头也很可能就脆断了。

    “去了,我家那口子用平板车拉着去的,打了石膏,只能先暂时慢慢养着呗,就是那左脚不能下地,我去帮了两天,后来我闺女生孩子我去伺候坐月子,幸好她侄儿来给接走了,不然一孤老太太可咋生活,造孽哟……”

    大妈叹口气,“你家这亲戚脾气不好,平时也不爱跟人来往,你要是见到她,得做好思想准备,她那侄儿可是来了十几次才能进门的。”

    卫孟喜心道,何止是脾气不好啊,简直就是个老怪物,跟自家住了好几个月,她连自己的事一个字都不提,就是孩子们想给她夹块肉她都是避开的,就一副不想跟任何人亲近的样子。

    摔倒能有邻居帮忙扶一把,都是她祖上烧高香了。

    嘴上埋怨着,但心里还是担心,不亲自去看一眼她不踏实,“大婶子那您知道她侄子住哪儿吗?”

    “那天我隐约听见啥金鱼胡同,但那片离咱们这儿可远呐。”

    金鱼胡同那就是跟赵春来家一个胡同的,卫孟喜松口气,这就好办了,谢过好心大婶,调转摩托车,先上商店买点东西。老太太也没啥喜欢的吃的,哪怕是卫孟喜这曾经开饭店的人做的饭,她也是评头论足挑三拣四,卫孟喜干脆就买了几根肉多的排骨,她不是住那侄子家嘛,就请他们炖汤给她喝。

    伤了骨头的,要多喝点骨头汤补补。

    到了金鱼胡同,卫孟喜先找到赵春来家,他不在,唐云凤正在院里纳鞋底,小燕上学还没回来。

    “咱们这条胡同里,姓苏的没有,但这接伤了腿的老太太来养的,却是有一家。”

    不姓苏,那是哪门子的“侄儿”?卫孟喜也有点意外,“那他家姓啥?”

    “姓廖,去年才搬来的,这房子本来也不是他的,是他来给人做上门女婿……也是运气好,女方家姓廖,他本人也姓廖,以后娃也算跟他姓,白捡个便宜。”

    “至于这个小廖人嘛……”唐云凤皱眉,不想多提。

    卫孟喜心里就有底了,估计这廖家或者廖家女婿不咋样,不然以唐云凤这么软乎又热情的性子,怎么也会说几句的。因为她相信,邻居相处几十年才是互相之间最了解的,苏奶奶的邻居只看见几次小廖的殷勤会觉着他孝顺,那是因为不知内情。

    更何况,说句难听的,就苏奶奶那怪脾气,家里真有小辈,又有几个能受得了?平时不闻不问,偏偏祖产返还以后开始死皮赖脸的上门,还能忍受老太太的脾气,不是大有所图卫孟喜都不信!

    顺着唐云凤教的地址找过去,卫孟喜来到一扇木门前,使出十分力气扣了扣门,“苏奶奶您在吗?”

    门很快开了,是一个头发半白的妇女,脸色十分不高兴,“哪个苏奶奶,这儿就没有苏奶奶,找错人了!”

    她要关门,卫孟喜的摩托车头故意抵在门槛上,嬉皮笑脸地说:“哎哟,可我听人说我苏大娘在她侄儿廖仲恺这儿养伤呢,原来不是这家啊。”

    妇女这才警惕的看着她,“你是我苏大姐啥亲戚不成?”可女婿说她已经没啥亲戚了啊,不然怎么可能摔断腿在家躺了几天都没人问一声。

    “我是她啥亲戚,等见了苏大娘你就知道了。”卫孟喜一个侧身从她阻拦的手臂底下钻进去,开玩笑她卫孟喜可不是吃素的,这女人越是警惕,她心里的预感越是不妙。

    于是也不顾忌苏大娘的怪脾气,直接扯着嗓门就喊,“苏大娘您在吗,我是小卫啊。”

    很快,某个地方传来一声微弱的“我在这儿”。

    声音太小了,卫孟喜都分不清是哪儿传来的,于是又大喊一声,苏奶奶像是从喉咙里崩出一声沙哑的“楼上”。

    卫孟喜抬头一看,这是一栋一层小木楼,跟她买的临街门面差不多,但在一楼之上,还多了一间小阁楼,苏奶奶就在阁楼里。

    卫孟喜心头大怒,本来老人就摔断了腿,行动不便,不让她住最低最近的一楼,却给安排到最高的阁楼,这存心就是不想给她下来啊!别说她腿动不了,就是好手好脚的也很难下来,那楼梯窄窄的连扶手都没有,年轻人都不一定敢上去。

    卫孟喜一把推开廖老太,“咚咚咚”跑上去,小心翼翼扒着窄窄的小楼梯爬进阁楼,十月天已经微微凉了,但阁楼还是四处漏风,下雨估计也要漏雨的地方,小小的地方只容得下一张简易木板床,苏奶奶静静地躺上头,身上盖着床黑乎乎的被子。

    要知道老太太有多讲究,卫孟喜给她在仓房里住,还必须答应她不许养猪养鸡,连红烧肉都是她格外开恩才允许留下的,更别说被褥,那都是一周一洗,甭管刮风下雨,她住的穿的可以破烂,但不能脏。

    可现在,原本黑多白少的头发脏得一缕一缕的,长期卧床导致头发滚在一起,团成一个鸡窝,脸上的油垢都不知道敷了多久。

    原本紧紧抿着的双唇,变得青紫起皮,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喝过一口水。

    阁楼里还有个尿壶,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倒空清洗过,混杂着大小便……卫孟喜差点恶心吐了。

    被人背上来就一直窝在这小阁楼,至少窝了半个月,老太太这是咋忍下来的啊。

    恨铁不成钢地说:“您拿出平日里对我的凶,就不用受这罪了。”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

    卫孟喜看她才半个月仿佛瘦了一十斤,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再怎么凶的老太太,人又给她“养”到阁楼里,除非跳下去,不然她还真没法子。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我也背不动您,您等一下,我去找人,给您弄出去。”卫孟喜才不管她愿不愿意呢,就这样了她还要嘴硬的话,那真就是没救了。

    果然,苏大娘啥也不说,只轻轻的“嗯”一声。

    当然,卫孟喜下到一楼,顺手就将梯子扛起,扔到隔壁那家人的院里去,确定那边没人,不会砸到人。

    这不,她倒是骑着摩托车一溜烟没影儿了,廖家老太太却急得都快哭了,梯子不见了,她上又上不去,只能在一楼哄:“苏大姐您这亲戚咋回事啊,一来就给我甩脸子,就像我苛待你似的。”

    她还有气没处说呢,本来家里就不宽裕,女婿还要接个受伤老太太回来养,硬说是自己的远房姑妈,她和老头本来还想发火来着,养他一个白吃饭的不够还连姑妈也要养,谁知女婿却说这姑妈不简单,以前是大户人家,传说的“苏半泉”家唯一的后人。

    苏半泉啊,这老书城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古时候的铜板不是外圆内方,象征天圆地方,周流四方嘛,常用“泉”代替“钱”,文雅的夸人有钱呗。而苏家的钱就是多到能买下半座书城的地步,但苏家人谦逊,不让人叫“苏半城”,外人就投其所好,改成“苏半泉”。

    苏半泉以前在书城那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自愿给红军捐献过很多物资,包括盘尼西林这类十分珍贵紧缺的药物,听说当年苏家一半的船只都是给运这个的。所以解放后很是受政府优待,不仅保留了他们矗立在省*政府大门口的花样洋楼,还聘请了苏半泉本人到省商业厅做顾问。

    外面处处斗地主分田地,他们家也自觉,把自家名下的天地全部让出,只留下几栋老房子,政府和老百姓送的锦旗都挂满了一整面墙。

    那两年,很是风光过一阵子。

    后来遇上公私合营,他们家也自愿将自家的产业商铺捐献给政府,外人看来,就是因为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不捐献出去以后也是便宜了外姓人不是?

    苏大娘就是这个独生女,六零年代初期结了婚,结果生下的也是闺女,很多人都说这苏家的根是要断了,可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多家产也不知道要便宜谁。

    派去监视不成反监视到床上的表妹,自觉对不住苏玉如,一直待在苏联不愿回国,孤身归来的赘婿,自然又是一番真情实感发自肺腑的认错道歉,苏玉如看在闺女的面上暂时原谅了他,俩人也曾甜蜜过一段时间。

    然而,从六六年开始,苏家开始倒霉。先是苏半泉受不住屈辱自杀,后是赘婿见风使舵,火速离婚并撇清干系,不仅分走了大半家业,还反手就是一个“大义灭亲”的举报,可把苏家坑惨了。

    也是运气不好,没多久,苏玉如被押送到乡下牛棚,就连生下的小闺女也被人拐走了,苏家算是彻底断了根。

    当然,那个时候谁也不敢跟苏家来往,他们家所有产业都被没收了,苏大娘还被抓进牢里蹲了几年,听说是前两年才被平反放出来的。而他们家的祖产也在上个月归还了,廖仲恺不知道打哪儿听说这事,把利害关系跟岳父母一说,这才有接她来养伤的事。

    苏家的东西还回来了,苏家唯一的后人就只剩苏奶奶,只要把她伺候好了,哄开心了,她老人家随便从手指缝里露出一点点来,都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

    可惜啊,苏奶奶那么警惕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主意,一来就把他们识破了,她就是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可能给好脸色,更别说现在,天天摆个臭脸,动不动打鸡骂狗的。

    廖家人一开始也好生伺候,顿顿有鱼有肉,好言相劝的,可耐不住她脸色臭啊,伺候了几天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似的,再加上廖家本就经济困难,也没了耐心,家里吃啥她跟着吃啥,后来有人想来租房子,说想把一楼苏奶奶住那间租出去一个月能挣六块钱,顿时更不犹豫,把她背到阁楼上去了。

    廖家人打的啥主意,卫孟喜也能猜到,说想要熬死老大娘还不至于,因为还没到那一步,真到了,熬死了他们非亲非故的也继承不到遗产。

    毕竟,廖仲恺跟苏大娘,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他母亲当年是苏玉如身边的大丫鬟,贴身伺候苏玉如的,伺候到一十一岁,苏玉如就把她放出去嫁人了。

    没几年解放了,就不存在啥丫鬟和主子那一套,大家都是一样平等的人,廖仲恺母亲为了扒住这根粗大腿,经常带着中年得来的儿子上门打秋风,直到后来苏家败落,两家人才断了联系。

    廖仲恺也是个有心的,他亲娘都没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关注着苏家的情况,这才能第一时间知道返还祖产,第一时间上门送温暖。

    苏玉如要真死了,这么大的家业就是上交也轮不到廖仲恺。

    他们之所以破罐破摔,不过就是软的不行来硬的,想要让苏奶奶吃点苦头,为了自己早日养好骨头,少受点罪,只能拿出点东西先给他们,稳住他们。

    到时候他们再骗着哄出一套房子啥的,也不枉照顾这么长时间。

    可惜啊,他们还是低估了老太太的脾气,别人是吃软不吃硬,她是软硬都不吃的老骨头,以前在红卫冰手里啥苦头没吃过,她都咬牙不认的,现在这点小伎俩她压根不放心上。

    “苏大姐您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苛待您,是这家里的条件您也知道,都快没米下锅了,您看您这手头要是……”

    苏大娘冷哼一声,侧头躺着,她的腿实在动不了,她是知道点医学常识的,真怕现在养不好以后成瘸子,要换她好手好脚的时候,提脚就走,还等着他们软硬兼施?

    想屁吃呢。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当时摔了一跤,她要是听邻居的在医院住着该多好,偏要想着回来家里看着,怕政府来办理返还祖产的时候她不在,让人钻了空子。结果回去以后越养越不方便,邻居也去伺候月子了,她一个人在家连水都喝不上一口。

    正好廖仲恺找上门来,一天来七八趟,就说不忍心她没人照顾,还搬出她母亲,说母亲在天之灵也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受苦。

    苏大娘是打一开始就知道他图钱的,所以走之前也说好了,一个月给他们一百块钱,好好替她养。

    结果这一家子烦死她了都,一天三次的念叨以前的“情分”,诉苦家里难过,明里暗里求她补贴一点,这种乞讨的“亲戚”她以前见多了,偏就不愿如他们的愿……这才被送到阁楼上的。

    要是当时不嘴硬,主动跟邻居开个口,请她请各保姆来家,又何必吃这种苦。

    当然,嘴硬的老太太那是一辈子硬的,哪怕小卫奚落两句,她也不会承认。

    “苏大姐啊,您就可怜可怜咱们老廖家吧,这日子……”廖大妈还在那儿哭天抹泪,忽然门被推开,两名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进来,“有人报案你们非法拘禁老人,人呢?”

    廖大妈傻眼了,“这……这谁他妈瞎说的?”

    公安可不是家庭妇女,没时间跟她扯头花,“有老人被你们囚禁在阁楼上,街坊邻居都听到求救声了。”

    苏奶奶适时地从阁楼上喊“救命啊,公安同志快救救我吧。”

    公安自然有法子上去把人背下来,也甭管她怎么阻拦,总不敢袭警吧。周围看热闹的街坊们都窃窃私语,平时廖家人就又穷又嘚瑟的,尤其是那上门女婿,整天说自己姑妈是啥有钱人,但别人问你姑妈这么有钱咋舍得让你出来做上门女婿呢,他就哑巴了。

    “呸!黑心肝的玩意儿!”

    廖大妈急得跳脚,公安她不敢扯,但街坊又算哪根葱,“你们敢呸我,不就是看不起我老廖家没儿子嘛,你们等着,等我女婿回来,好好收拾你们!”

    人家呸的就是你那不要脸的女婿喂。

    而此刻的廖仲恺和老丈人,正好也被公安找到打工的砖瓦厂,带走了。

    卫孟喜当时出了廖家门,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派出所报警,不管是不是涉及到虐待,也不管他违不违法,反正懒得跟他妈扯头花,直接报警,她就是一热心群众。

    她号称自己最近听见有老太太半夜里呼救,再把廖家多出来的老太太,老太太的的身世,尤其是刚返还祖产一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公安这两年遇到这类案件也不少,不就是见财起意,欺负人家孤寡老人无依无靠嘛。

    顿时也不敢怠慢,兵分两路,一路去解救老太太,另一路就是去砖瓦厂抓捕廖仲恺。

    当然,卫孟喜能这么快说动公安,还得感谢唐云凤,她有个堂哥就在辖区派出所当副所长,她出面一句话的事,大大增强了卫孟喜说话的可信度,反正又不是去搞打击报复啥的,抓坏人只要能抓到,甭管是谁提供的线索,最终都为老百姓服务了。

    等公安把老太太背下来,卫孟喜想了想还是悄声问她:“您接下来有啥打算,是我帮您请个保姆,还是您有什么信得过的亲人,我去帮您找。”

    腿都成这样了,再去矿区给她当保姆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人家现在可是祖产颇丰的有钱小老太,不是五个月前的落魄老大娘,她和陆广全所有身家放一起还比不上老太太身上拔根毛呢。

    她有自知之明。

    谁知苏大娘听见“信得过的亲戚”几个字,脸色更臭了,“我哪儿也不去。”

    卫孟喜皱眉,这可不好办,总不能给她送敬老院吧,虽然她现在是有钱了,但这年代有没有敬老院她还真不知道啊。

    “那……”

    “我要回矿区。”

    “啥?”卫孟喜一愣,苏大娘是挺可怜,她一开始也想要照顾她来着,但后来听说她的身世背景和现在的身家后,心里就不得劲了——你一朝不保夕的丫鬟替锦衣玉食的主子操什么心呢?

    拿着三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就在自个儿大房子里吃香喝辣不爽吗?

    说照顾她?卫孟喜还真怕闪了自己舌头。

    “没听见吗,我要回矿区。”苏奶奶冷哼一声,指着看热闹的一个年轻人,“你,小伙子,帮我抱这摩托车上坐好,系好安全带,我给你两块钱。”

    啥,看场热闹还有这种好事,几个小伙子争着抢着帮忙,只要钱到位,他们还能骑上车,把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苏奶奶坐定,把打着石膏的腿放好,看着龙头上挂着的排骨,嘴巴也有点不争气,这半个月是啥油水都没吃上,“赶紧的,不早点回去炖排骨你想饿死我啊,我死了看谁给你当保姆管你那群崽。”

    说到小崽崽们,老太太神情难得柔和下来,真想念挂在她身上那奶香奶香的小呦呦啊,上次教她背的诗,也不知道背下来没,《三字经》《弟子规》倒是背一半了,就不知道有没有每天复习,温故而知新,再聪明的孩子掌握不了学习方法,以后也是一个伤仲永。

    想着,她更着急了。

    卫孟喜实在是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的,她要是这么有钱,她别说给人当保姆,就是保姆也得请三个,一个做饭,一个打扫卫生,还有一个专门给她聊天解闷,哦不还得再加一个,给她捶肩捏背。

    她打探到的版本是,苏大娘虽然看着老气,但实际年龄不大,也才四十出头,跟父亲卫衡是同一年生人,这要是搁四十年后,正是摒弃青涩女性魅力爆棚的时候,说不定她还能再保养保养,出去跳跳广场舞,登报相个亲,认识几个帅老头……哦不,帅大叔,帅大叔。

    有钱有闲,谁他妈还找老头啊。

    去矿区当保姆,图啥?

    卫孟喜嘴上埋怨,但心里却逐渐雀跃起来,呦呦的嚣张保姆回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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