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舅舅打电话来,  会是什么事呢?卫孟喜想到那个可能,心跳加速。两个月前搬家,孟舅舅没来,  她心里或多或少还有点失望。

    “小卫上前头呢?”

    “哎,过去接电话。”卫孟喜摸了摸自己腰腹一圈,知道大家的视线都在那儿,也是无奈。

    她最近不是长胖几斤了嘛,  正巧前两天吃坏肚子,闻见下水味儿不舒服,  还干呕了几声,已婚妇女嘛,  大家就会往怀孕上想。

    那一瞬间,  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没有一个是恭喜的,都是担忧。

    毕竟,小陆的工作正处于上升期,  要是因为超生被处分……小两口跟别的家庭不一样,他们现在有五个孩子,  已经足够多了,  为了多一个孩子葬送公职,  那也太不值当了。

    再加上卫孟喜本来也疑心,  他们第一次“自由过火”的时候,陆广全压根没想到要准备小雨伞,  她也没想起来,等完事好几天才想起如此重要的一环,吓得她腿都软了。

    倒不是他们没常识,是那天太激动了,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也就两分钟而已,完了又被苏奶奶叫走,小两口都没想起来。

    她悄悄问柳迎春,有没有啥事后药,她不想再要孩子了。

    谁知柳迎春却告诉她,即使有也来不及了,都好几天过去了……那个月剩下的二十多天,小两口的心情真是七上八下,生怕踩雷,干啥都提心吊胆,哪还有心思继续自由过火。

    不过,幸好,后来证实是虚惊一场,她心情一下子放松太过,没忍住做了几顿好吃的犒劳自己,结果居然吃坏肚子,引出更大的乌龙来。

    她终于体会到一把“公众人物”的不易,后世女明星们胖一点或者衣服没穿对就要被传怀孕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哟。

    想着,来到电话机旁,她刚接起来,那边就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是小喜吗?”

    “是我,舅舅。”

    孟舅舅很高兴,先是问了她和几个孩子身体怎么样,学业和工作如何,忽然再也忍不住拔高声音,像是在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般,郑重其事:“我今儿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菜谱找到了。”

    卫孟喜屏住呼吸,“在……在哪儿找到的?”她都不知道为啥声音是颤抖的。

    “在书城。”

    卫孟喜一愣,“怎么跑书城去了,不在谢家吗?”她其实一直以为有很大概率在谢鼎手里,不然也不可能两年了投鼠忌器。

    “一开始确实是谢鼎拿走了,但他不知道菜谱的价值,你父亲去世后第二年就以五十块钱的价格卖给一名下乡干部,后来干部关在牛棚期间,菜谱不翼而飞,直到他回城也没有找到,最后几经辗转流落到书城一家返还祖产的宅子里。”

    “最近,宅子的主人刚回到书城,就有人闻讯而动,希望高价购买菜谱,我这才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本菜谱的价值在行业里是公认的无价之宝,多的是人愿意花高价购买。

    书城,这是她曾经每天都要来回跑的城市,原来她离卫家的宝贝是如此之近,太近了。

    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上辈子直到死也没亲眼看见一眼自家的无价之宝……原本的惊喜全化成了遗憾。

    “书城有一家名叫聚宾楼的饭店,不知你是否知道?”

    “我知道,目前生意规模还挺大,是挂靠在书城市第五棉纺厂名下的饭店,老板好像姓邱。”

    孟舅舅没想到她已经事先了解了这么多,“看来小喜是真想振兴卫家门楣。”要换了当年的卫衡,那就是一问三不知,从来不管这些“俗务”的。

    “目前几个想要买菜谱的人里,最有实力的就是邱老板,我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他有这打算,才知道菜谱已经在书城出现了,但具体在哪儿,在谁手里,目前还没探听到。”

    能知道邱老板有这打算的,一定是他的身边人,很亲近那种,但至今还没探出来找谁买,多少钱买,说明他自己很重视这个事,是当一个秘密在保守的。

    孟舅舅叹口气,“我能知道,也是机缘巧合,目前只有这么多,你要不着急的话就再等等,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谢谢舅舅,您能帮我打探到这些,我已经非常感谢您了。”没找到菜谱出现在哪儿,却找到想买它的人,另辟蹊径也能达到目的,这真的是要十分好的运气才能遇到。

    邱老板生意做得大,目前在书城有两家饭店,在金水市也开了一家分店,听李晓梅和对门的曹经理唠嗑来的一手消息,聚宾楼已经开到石兰省其它地州市了,不用两年,这石兰人都会知道,全省最好吃的饭店不是石兰饭店,而是这家私人开的饭店。

    这样的扩张规模,别说业内人羡慕嫉妒,就是业外人士也难免不眼红。

    可以说,邱老板是第一个趁着春风发上大财的人,现在就有这样的商业版图,这样的扩张魄力,以后再有了卫家菜谱的加持,规模只会更大。

    卫孟喜捏了捏拳头,他发财她不阻拦,但想用卫家菜谱发财就不行,这本菜谱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她这边没说话,孟舅舅以为她是生气谢鼎的行经,也咬牙切齿道:“这谢鼎真,真是蠢材!”

    无价之宝,居然被他五十块钱就贱卖掉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差点没一拳砸他脸上,卑鄙无耻,目光短浅,这菜谱要是找不回来,卫家菜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他孟金堂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无论孟淑娴怎么求情都不行,他要替老友和小喜,好好的教训他。

    可笑的是,就这样的蠢材还想来找他攀关系,真是把他孟金堂当傻子耍呢,打量谁不知道他这几年的行径,他毁了小喜的前程,这笔账还要慢慢算呢。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舅舅,剩下的事我来吧,您有时间来玩几天吗?孩子们都挺想您这舅公的。”

    那一千块美金,她真给了孩子,但不是在他们手里,而是自己帮他们保管着,每人买一个存钱罐,放进去二百美金,哪怕盖房子差钱的时候,她也没动用过。

    卫东几个已经记事了,每次看到存钱罐都会念叨,啥时候回老家去看舅公,舅公怎么还不来矿区玩啥的。

    无论是他的亲爷爷奶奶还是孟淑娴这亲姥姥,他都从没说过要回去看,可见他是真记着舅公的好啊。

    根花也经常很是担忧的问,什么时候给舅公打电话,不知道他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

    孟舅舅在电话里笑得眉头都舒展了,“好,你先别着急,我明天,最迟后天就动脚。”

    “要不我们回去接您吧。”

    “不用不用,我也很多年没坐过国内的火车了,我自个儿慢悠悠的来,别耽搁你们工作。”

    卫孟喜很高兴,知道他是真不想麻烦小辈,也就不客气了,反正自从去年,金水市和阳城市就通了火车,从阳城坐火车过来也就六个多小时,中途不用转车,十分方便,省得还要去省城转一圈。

    当然,这样方便的交通条件,她原本还担心陆家人会来,谁知都两年了,老两口愣是没来露过面。

    以前,是真怕他们来捣乱使坏,现在嘛……卫孟喜摩拳擦掌,怎么有种想跟他们干一架的冲动呢?

    接完电话回家,孩子们都好奇的问是谁打的电话,听说舅公要来,当即高兴得蹦跶起来,“妈妈咱们让舅公在咱们家住吧。”

    “就像苏奶奶一样哟。”

    卫孟喜从来不说苏奶奶是家里保姆,只说是长辈,让他们必须尊重,以至于到现在他们对“保姆”还没概念呢。

    孟舅舅会住这边吗?不用想,卫孟喜就知道,他肯定会拒绝,苏奶奶那是确实条件困难,又必须要找闺女才“纡尊降贵”来的,孟舅舅生活富足,儿女成才,几乎是无牵无挂的。

    他老人家疼爱自己,来看看自己过得好不好,这是他关爱小辈,但卫孟喜不能让他来帮忙带孩子。

    晚上躺床上,卫孟喜把自己的操心事说了:“等期末考结束,我可能要往外头去一段时间,苏奶奶也走了,咱们是不是得考虑找保姆的事了?”

    “嗯。”

    陆广全沉吟片刻,四个大的平时穿衣吃饭睡觉都能自理,但小呦呦不行,得有个人看着,再说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放五个孩子漫山遍野的野,谁能放心?去年狗蛋的事至今还心有余悸呢。

    但找谁,是个问题,这种时候要是家里老人得力的,直接接来就好,亲奶奶亲姥姥带孩子比保姆那是放心多了,可问题就是……他们这已经相当于跟老家绝交了。

    “这次我打算找个年轻点的,要有足够的精力来做饭打扫卫生和看孩子,工资高点也没啥。”

    陆广全摸了摸鼻子,他现在的工资还比不上一个洗下水的女工哟。

    第二天就是卫孟喜期末考的日子,饭碗一放就往子弟中学跑,明年能不能考职工大学就靠这一次了,要是今年分数能达标的话,她明年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这样明年冬天就能凭高中学历考职工大学。

    像陆学神和文凤这样的考正经全日制本科,香是香,但她觉着悬,譬如今晚的期末考,她就怀疑自己能不能及格。

    陆学神倒是帮忙估了几道大题,她连解题步骤和答案都给背下来了,可不幸的是——一题都没!考!到!

    卫孟喜眼泪都快出来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地理,她只能在及格线下挣扎,文科科目上八九十倒是可以,但即使这样,想要把所有科目拉到七十分以上也很难啊!

    才走出考场,有同学过来对答案,卫孟喜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曾经她最自豪的就是以最高分考进补课班,那时候多少比她大的大哥大姐都争先恐后叫着“小卫”向她虚心请教。

    老师夸奖,同学恭维,崽崽不要钱的彩虹屁……那时候的她都自信的觉着自己找到学数学的方法了,鬼知道现在物化生会这么难!

    当然,现在她的总分依然是最高的,已经超越很多同班同学了,但卫孟喜就是该死的胜负欲太强,总想要每一门都超过同学,现在可不就没脸了嘛。

    同学在后头追,她在前面跑,刚跑两步身后追上来个小姑娘。

    “妈妈,等等我们呀妈妈!”卫红甩着两个小羊角辫追出来。

    “你爸爸没来接你?”她考试,昨天就说好他来接孩子的。

    “不用陆工来接,我下午跟他说过了,正好我没事给你们送回来。”张雪梅慢悠悠的走上来。

    她家龙凤胎已经满一岁多了,正是上天下地人嫌狗厌的时候,她出来走走还能松解一下。

    刚结婚怀孕那一年,她经常不顾形象,大夏天都得穿着长袖长裤,就怕感冒要吃药,经常几天不出家门,就怕胎不稳,偶然间遇到都不敢相认,这还是以前那个“广播站一枝花”吗?孩子出生后为了带孩子方便,头发剪短,刘海一扒,两个黑色小钢夹一夹,妈味十足。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裙子穿,不是凉鞋就是小皮鞋高跟鞋,大波浪头发配上极其收腰的真丝连衣裙,脸颊红润,眼神明亮,不知道的哪里敢信她已经是孩子妈了?

    自信,从容,好好爱自己,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妈妈,雪梅阿姨要去电视台了哟。”

    卫孟喜一愣,“卫红说你要去电视台,是……上班?”

    张雪梅笑着点点头,张劲松虽然因为受了点处分,但看在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倒是没撤职,只是来了个记大过,将来数年都不能升迁。

    对于这个国有矿的书记来说,目前或许就是他这一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了。

    但相较于他内心的自责和愧疚来说,他宁愿自己被撤职,甚至还动了辞职的想法。只是许军和陆广全杨秘书都劝他,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如果他走了,那这金水矿没有书记,就会变成段局长一家独大,到时候就气肥煤的开采能不能顺利开展还不知道呢。

    看着几个自己看重的年轻人这么信任他,张劲松这才打起一股气,振作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鼓励雪梅去做她想做的事。

    以前啊,他也是个古板的大家长,一直不愿让她学自己喜欢的播音主持,不想让她吃苦受累,还做主调去了矿机关,但经历过这一遭后,他也想开了,闺女想干啥就干啥吧。

    张雪梅想干啥?当然是播音主持呗!

    现在虽然生了孩子,但双方老人得力,她都不怎么操心,上个月省城准备组建电视台,面向全社会招聘新闻主持人,她立马就报名参加了。

    “这是应聘上啦?”

    “对,台里要求月底就去报到,恐怕以后很难再每天教卫红了,所以来跟你说一声抱歉。”

    “抱啥歉啊,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我们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卫孟喜也没想到,在她上辈子的意识里,一个女人一旦结了婚生了娃,事业就没了一半了,剩下的无论干啥都要以家庭和孩子为重,就是她自己,也是因为要照管孩子,错过了一开始就扩大生意规模的机会。

    谁知张雪梅现在的变化,却着实给她好好的上了一课。

    家庭和孩子固然重要,但如果能在此基础上再多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不是更美吗?

    卫孟喜觉着,自己这几个月太咸鱼了,必须干起来!

    张雪梅见她比自己还激动,倒是真心实意的被感动了一把,挽着卫孟喜的胳膊,“放心吧,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的,你家小卫红现在的基础已经打得很扎实了,以后要多带她参加一些大型的赛事,锻炼她的临场能力。”

    卫红跟着小鸡啄米,“对哟对哟,妈妈我还能给你捧个大奖状回来。”

    “行,那以后有空你要常回来,咱们几家人再聚聚。”

    张雪梅陪她们走到后门,分道扬镳。

    “妈妈你考得好吗?会不会有一百分?”

    卫孟喜的心思哪还在考试上啊,她是比较看得开的,不像刘利民非要死磕到底,她到时候是专门考文科的,一年考不上两年三年,反正职工大学和夜大之类的又没有年龄限制。

    她现在想的是,“卫红你跟妈妈说实话,妈妈是不是很老,经常不打扮,不漂亮了?”

    “才不呢,我妈妈最漂亮!”小卫红是说真心话,因为世界上任何一个小朋友都会觉得自己妈妈最漂亮,哪怕妈妈是光头,满脸麻子窝,那种漂亮是心理上的认同,不一定是视觉上的绝对美丽。

    “那我跟雪梅阿姨比,哪个漂亮?”

    小姑娘顿时为难了,妈妈肯定是漂亮的,最漂亮的,但——“雪梅阿姨穿裙子和高跟鞋,还烫头发,妈妈也去烫一个呗,肯定比阿姨漂亮。”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妈妈还不够漂亮的意思。

    卫孟喜故意苦着脸,“小没良心的,谁让你说实话的。”

    卫红却没听见,一马当先冲到家门口了。

    于是,窝棚区的人们发现,从第二天开始,小卫变了个人。

    那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平时扎俩麻花辫,多清纯,多干净呐,现在给烫成海浪海藻一样的卷发,黑亮还是那么黑亮,但不清纯了,变成……勾人。

    原本一直穿裤子的人,现在忽然换上好几条裙子,有长的及脚踝的,有只到膝盖的,反正甭管穿啥,那都是要啥有啥的身材,就是穿条喇叭裤,那也要配高跟鞋,走起路来仿佛在摇曳生姿。

    女人们羡慕嫉妒的同时,自然是要严刑逼供让她老实交代头发哪儿烫的,裙子哪儿买的,因为她们现在手里也有钱,挣的比男人还多哩!

    以前,买件的确良衬衫都要攒两年,左想右想才敢下手,现在煤嫂们多的是机会出去跑业务,不把自个儿打扮得漂漂亮亮怎么行?不穿体面点,人家国营食堂总经理的办公室她们都进不去。

    别说一件的确良衬衣,就是三件也能眼不眨的买下。

    现在窝棚区煤嫂们的消费观念就是,不该花的钱一分不花,哪怕月工资拿一百多,但绝不会让男人拿一分去赌拿去买醉,她们穿衣打扮却是上了个新台阶。

    以至于现在的煤嫂们,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比前头的女职工还体面,这种变化是上辈子很少见的……卫孟喜十分欣慰。

    她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说她带坏矿区风气,反正她就是想让自己漂亮一点,有错吗?

    陆广全,当然是第一个发现妻子变化的人,他倒是从来没有妻子漂亮只能穿给他一个人看的想法,反而觉着这样打扮挺好的,因为妻子高兴呗!

    一高兴,“自由过火”的时候他也受益匪浅。

    谁说小陆只会死读书的?人家心思深着呢!

    第三天,刚吃过中午饭,卫孟喜准备睡个子午觉,顺便把刚买的小黄瓜切片,来个diy面膜。

    许久治嘿哟嘿哟跑来,“呦呦,你舅公来啦!”

    他身后,是提着一个老式民国行李箱的孟舅舅。

    小呦呦有点记不清舅公的模样了,仰着脑袋看半天,红烧肉挡在她前面,警觉的盯着这个陌生人,汪个不停。

    但四个大的可是印象深刻呢,冲过来左一声“舅公”右一声“舅公”的叫,卫东直接帮着把箱子提过去,咚咚咚就上楼,客房在三楼。

    孟金堂有点诧异,“小喜,卫东这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卫孟喜也想知道他到底遗传了谁,明明他爸身体不好,经常病歪歪的,她自己也没这样的力气啊。

    “弟弟天生力气大哦。”根花小心翼翼的说。

    “练篮球后更大。”

    于是,卫孟喜还没抢上跟孟舅舅说话,“舅公”就被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拐走了,家里好容易来个长辈,他们真是太渴望了。

    中午,孟金堂下火车,从金水市搭了一辆拖拉机过来,还好巧不巧的搭上了高开泰的,卫孟喜“分”不到舅舅,就请高开泰进屋喝水。

    自从她用软钉子把廖美娟挡回去后,高家人对她的态度好像更好了,这种奇怪的逻辑她隐约能猜到一点,大概就是高家现在不满意廖美娟了吧。

    高开泰现在的生意越做越大,每天能在家和书城市之间跑,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卖土特产瓜果蔬菜粮了,他现在专门卖活禽,做鸡鸭鹅的生意。

    以前,省城的市民们,想要吃鸡鸭鹅得去专门的商店和市场买,还是凭票限量供应的,遇到逢年过节去晚了都买不上,很多市民虽然是城里人,但过年桌上没肉也是时有发生的。

    但卫孟喜为了感谢高家在落户和宅基地上的帮衬,进一步投桃报李,给高开泰介绍了这门生意。

    她认识刘香,刘香是书城市第一肉联厂的采购科主任,他们厂不仅屠宰猪,还杀鸡鸭鹅,这些东西不像猪,去乡下或者公社一收就是几百斤,鸡鸭鹅每只也才六七斤,现在又不像大集体时代,以公社和生产队为单位,他们需要下乡去,挨家挨户的收取。

    有些偏远地区,单天还不一定能来回。

    刘香这采购科主任,还有一个更大的难处——派谁去收鸡鸭鹅都是得罪人,而肉联厂是公认的肥水衙门,能进来的都是各种领导关系户。

    麻烦,效率又低,利润也不大,还会得罪人……这项工作就是肉联厂的鸡肋业务。

    卫孟喜听说她的难处以后,知道她现在的困境要解决倒是容易,可以参考后世很多国家单位的办法——外包制。

    很多不景气的科室,为了提高效益,医院都会直接承包给私人或者私人单位,只要他们在政策红线之内经营,能把科室搞活搞好,就是一举双得的事。

    于是,她就介绍刘香和高开泰认识,让高开泰给他们收,要什么样的鸡鸭鹅,要哪种规格重量和年限的,他试着干了两天,发现能给采购科省很多事,刘香就同意了。

    反正他开着拖拉机,十里八村走街串巷,只要有人住的地方他都去问,每天也能收个几百只,可不就正好是肉联厂的量吗?

    这种东西本来各个村的价格也不一样,他拿去肉联厂还能再赚个差价,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多块,比以前卖菜那是强太多了!

    高三羊现在对卫孟喜,那是比亲闺女还亲,小卫说的话,就是没道理他也要听的,上次高家族里一位叔公做寿,他直接把卫孟喜带上,当场就介绍给村里所有人。

    那也是卫孟喜第一次感受到宗族的奇妙,在外界的认知里,他们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是民风彪悍,但真正走近了会发现,他们的团结和热情,是菜花沟村民没有的。

    谁家要是有啥困难,只要吱一声,族里都会捐钱捐物出力,这种行为不是强制性的,全靠自觉,也不是家家都一定要达到某个量化指标,高三羊鼓励量力而为,有钱的多出点钱,有力的多出力,帮着族人过了这道坎,以后自己遇到困难,也能得到别人的帮助。

    这种更有人情味的村子,卫孟喜觉得能在旁边看着都羡慕,谁知道也有被强行拉进去的一天?

    高开泰都不敢看她,烫头发后的小卫妹子太漂亮了!

    他只是红着脸,眼睛看向别处,“我……我就不喝了,妹子你哪天要有空的话,我爸让你来一趟,他说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能让他专门跑一趟传话的,可能是真有事,卫孟喜记在心里,想着明天就能去。

    晚饭卫孟喜做的是卫家宴八大菜,孟舅舅吃得眼眶都红了,夸她有卫家伯父遗风。

    这位卫家伯父就是卫衡的亲爹,卫孟喜的爷爷,曾经也是石兰省有名的大厨,民国期间中央政府派驻到石兰省的总都督,一位姓龙的大官,最喜欢的就是卫伯父做的卫家菜,可惜后来这位都督逃亡港城,卫伯父拒绝了他的邀请,继续留在龙国,没几年也病死了。

    “卫伯父当年是一方名厨,我也是跟着你父亲才有幸吃过两次,终身难忘。”

    卫孟喜没见过爷爷长啥样,因为他曾经为龙总督做过饭,这在六几年的时候也成了原罪,父亲没少被波及。

    “舅舅您就是会夸我,我这胡乱学的,哪有卫家菜精髓。”

    “要是能早日拿回菜谱就好了。”

    “啥是菜铺?卖菜的铺子吗?”

    舅公被逗得哈哈大笑,老人家嘛就喜欢子孙满堂,尤其是像卫东这样虎兮兮的,他一介文人还就喜欢这样的,大概是人都比较稀罕自己没有的特质吧。

    晚上,卫东闹着要跟舅公睡,卫孟喜见老人家也喜欢,就没反对,嘱咐他不能乱动,不能蹬到舅公,这就是家里没个嫡亲长辈啊,好容易来一个孩子们都稀罕得不得了。

    要是父亲还活着,也一定会招孩子们喜欢,他总是笑眯眯的,让人如沐春风,比陆广全还温柔,也比陆广全会说话。

    这边,知道陆广全最终选择了青桦的本硕连读,孟舅舅很满意,他才不会说他生怕这小子就按照第一志愿去了矿大,不是说矿大不是好学校,而是跟青桦这种顶级学府比起来,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卫孟喜这一晚,睡得无比安心,就像父亲在自己身边一样。

    第二天,孟舅舅被放暑假的孩子们拉着去附近玩耍,卫孟喜先去市区把定做好的材料拉回来,又请了工人来按照她的图纸改造卤肉生产车间。

    说是车间,其实也不是很规范,条件有限,只能先暂时把窝棚两间屋加一个小院子分隔成清洗、切制、卤制和储存四个区域,每个区域之间用透明的玻璃房隔开,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操作,然后又重新改造了污水排放的沟渠。

    当然,现在本钱有限,她只能先从草台班子做起,以后有钱了肯定是要继续加大投入的,做到真正的规范化和标准化的。

    刚把任务分派下去,回到家准备歇一会儿就做饭,忽然刘利民小跑着来敲门,“卫嫂子不好了!”

    卫孟喜刚喝进去的水还含在嘴里。

    刘利民还是很沉稳的,一般不会咋咋呼呼,能让他惊慌失措的,一定是真的出事了。“什么事,你说。”

    “咱们的肉坏了!”

    肉坏了?

    “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来,我听着。”

    原来,今天刘利民起床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先去锅里看看肉,半夜他起来翻身和加煤的时候能看见,肉还是好好的,今早出锅装筐的时候他还尝了一下,也是好的。

    按照卫孟喜的安排,每一锅肉出锅前都要尝一下,还得私底下留一点样品备查,万一出问题的话也能留点证据,就是送出去的货,也要核对好几遍,确保对方签字才能离开。

    “当时我尝着没啥不对,但送到市里,晓梅只一闻,就说味道不对……她天天卖卤肉,知道不对劲,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一声。”

    男人终究是粗心,东西能吃就行,不像李晓梅细心,哪怕只有一点很细微的差别,她都能尝出来。

    “对不住,是我的失误,这次损失的卤肉折算成钱,从我工资里扣吧,要是三个月不够扣,那就扣半年。”刘利民低着头,心里愧疚极了。

    因为他的失误,卫嫂子要损失好几百块钱呢。要不是陆哥和卫嫂子帮忙,他现在还在井底下挖煤的,怎么可能拿这么高工资?

    就因为有了高工资,虽然还是没考上大学,但黄大妈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卫孟喜也没怪他的意思,毕竟任是谁天天吃在卤肉锅边,谁在卤肉锅边,对这些辛香料都免疫了,想要一下子闻出异味,是真的不容易。

    摆摆手,“别急,我尝一点先。”

    她来到窝棚的时候,孙兰香等人正在有条不紊的做着清洗工作,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卫孟喜也没打算惊动大家,面上一点也没显露出来,像往常一样打着招呼,直到来到大铁锅前,尝了一口,眉头就皱起来。

    确实不一样了,有点淡淡的几乎很难尝出来的酸味。

    正常的美味卤肉是咸香的,微微带点甜辣,这种酸像是时间放太久的馊味儿,“今天送了多少?”

    当务之急是把已经送出去的先回收回来,这肉要是在市委招待所上桌,吃坏了领导干部的肚子,那她这家店也就到头了。

    别说徐良保不了她,就是徐良的顶头上司也保不住。市委招待所跟外头的饭店不一样,人家专门接待领导干部,每一个行业每一个城市的人都有,要真出事不仅她在金水市的声誉受损,就是在全省范围内的“美味卤肉”,都要臭名远扬。

    “幸好我今天是先去店里送,晓梅说不对劲,剩下的让我先别送了,我就给拉回来了。”

    卫孟喜松口气,李晓梅做事还是有点章法的,不愧是百货商场总经理的闺女,不说他父亲贪污腐败,就是耳濡目染,对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也很有一套。

    “行,我先看看。”

    拉回来的卤肉有三百来斤,她依次切了几片,发现有的部分是正常的,有的却是有点酸,但有两块馊味已经很明显了。因为被十几种调料掩盖着,又被压在最下面,刘利民没尝或者闻出来也正常。

    幸好没送出去,这两块肉要是送出去,她的招牌就要砸了。

    无论是国营饭店还是招待所,都是她目前惹不起的大客户。

    卫孟喜再一次感谢李晓梅,“小刘昨天拿的货是谁交给你的?”

    “刘主任。”

    卫孟喜想了想,刘香知道刘利民和她的关系,她自己也是个很注重食品安全的人,应该不会做以次充好,拿剩肉敷衍她的事。

    那莫非是清洗没到位?有些脏东西没洗干净的话是会影响到它周围的肉。

    卫孟喜于是把孙兰香叫过来,小声问昨天的清洗工作,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见孙兰香说没有,她又想,莫非是卤水的问题?可她都是每天现兑的,配料也是加好才带到这边来的,中途有刘桂花孙兰香和刘利民三双眼睛全程或者轮替盯着,应该不存在被人偷偷加料的可能。

    就是夜里,刘利民睡觉也很警醒,院墙都是加高加厚的,几乎没人能翻进来院里捣乱。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问题呢?

    卫孟喜想不通可以慢慢想,但今天的肉是不能再送出去了,耽误了客户的使用,她得去挨家挨户的赔礼道歉,越早越好。

    骑上摩托车,她先到门店看李晓梅的,见她果真没卖,还挂出去“今日休息”的牌子,下面备注了时间,倒是很放心。

    俩人坐着摩托车,最先去的是金水市市委招待所,采购本来就正着急她们家的卤肉还没送来,因为今天有个大型会议,伙食办得很大,需求量自然大,此时见她们提着礼物来道歉,借口是送货的在半路出了车祸,车子翻了,卤肉也给弄脏了。

    卫孟喜内心:对不住小刘,要让你“受伤”了。

    采购虽然不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都这么有诚意的道歉了,他也不好小题大做,挥挥手让明天千万不能再掉链子,他赶紧忙着去买别的肉替代。

    “是是是,您放心,明天我们一定早早送来。”

    求爷爷告奶奶赔笑脸,一连跑了三个小时,才把几个大客户说清楚,剩下的小的,李晓梅承包下来,“卫姐你赶紧回去看看,还有啥补救办法没。”

    补救办法,卫孟喜一路都在寻思,可吃食她真的不敢大意,现在心疼三百多斤肉,要是抱着侥幸心理把人肚子吃坏,可就不是三百斤肉钱能解决的。

    只能花钱买教训了,废了也就废了吧。

    回到矿区,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她才发现肚子是空的,趁着窝棚没人,她想进去再检查一遍,是不是有遗漏的地方。

    忽然,刚进门,她发现往常放肉的箩筐空空如也,反倒是不常用的铝皮桶里放得满满登登。

    最近天气热,为了食物不太快变质,她都是让煤嫂们把洗出来还没来得及下锅的肉放在箩筐里,一能沥水,一来也通风。

    这样堆在满满的桶里,不坏才怪!尤其是附近污水排放多,苍蝇蚊子也容易滋生,就这么大咧咧压着,不坏才怪。

    冬天可以这样,但夏天这就是祸根。

    卫孟喜心头苦笑,看来有的煤嫂还是不听指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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