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寒假里,温宴林给苏心玥发了条信息,问她要不要出来看烟花。
苏心玥犹豫了一天,说好。
温宴林给她发了时间和地点,七点在路石广场见。
a城每一年的春节路石广场都人满为患,这里除了烟花秀以外,还会布置的很喜庆,各种彩灯和灯笼,舞台上会有歌舞表演,四周会有商贩卖小玩意儿,很多人都会来凑热闹。
温宴林生性喜静,以前从不爱来这种地方,但今年听人提起却突然想和一个人来这儿。
他不喜欢迟到,每次和人相约都习惯早早出门,所以他提早到了,到了之后温宴林也没进去,一直在门口等待。
远处有烟花不断地在天空中爆开,温宴林瞧的出神,衣袖却仿佛被人拉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苏心玥已经站在了他旁边。
她怕冷,穿的很厚,米色的长款羽绒服,脖子上戴了围巾,头上戴了帽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
当时,他很高兴。
光是见到她都觉得很高兴。
温宴林轻轻笑了下:“吃糖炒栗子吗,旁边有卖的。”
她摇摇头:“晚点,刚吃完饭来的。”
“好。”
温宴林说:“那我们进去吧。”
“嗯。”
“苏心玥,你以前过年会来这儿吗?”
“跟我爸妈来过几次。”
“我一次都没来过。”
“为什么?”
“以前觉得这种地方很吵,人多就算了,尤其是烟花声,像在你耳朵旁边爆开一样,会让我觉得很烦。”
“啊…那要不我们去河边逛逛吧,那边安静。”
她当真,所以想拉着他走。
温宴林好笑的拦住她,说:“我不是在说以前吗?”
“你现在不这样觉得了吗?”
温宴林笑了笑,没有回答。
和她在一起又怎么会觉得这些东西烦。
两人走到了广场中央,烟花声离的更近了,有小孩在玩仙女棒,噼里啪啦爆开的白光在空中绚烂璀璨,温宴林问她:“你想玩吗?”
她笑了下,眼下的卧蚕显得她又幼又温柔,然后轻声说:“想,每次看到都很想玩,但怕烧到我手所以每次都没玩。”
温宴林也笑:“苏心玥是胆小鬼吗?”
苏心玥立刻反驳:“那才不是。”
温宴林猜到她会反驳,所以走过去跟商贩买了仙女棒。
“苏心玥,试试。”
“我不敢。”
“你只要握末端就不会被烫到手。”
人声鼎沸里,她看向他。温宴林却低头,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套,然后拿过她的手臂,全程避开她的肌肤,笨拙的替她戴上,过程却很安静。
他把仙女棒放进她的手心里,右手握住她戴了手套的手,左手拿起火机,点火之前对她说:“等下我把它点起来,我帮你看着距离,说丢的时候你就丢掉,我的手在你的手上面,要烫也只会先烫到我,所以不用害怕,放心玩?”
苏心玥闷闷地嗯了声。
打火机碰上仙女棒尖。
瞬间火星子四溢,噼里啪啦的爆开在空中,苏心玥开心地叫了一声,温宴林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女生的注意力全在火星上,眼睛闪闪发亮,唇角欢快上扬,神情鲜亮明艳,跟平时大不一样。
温宴林也微微弯唇。
他只教她玩了一根,后面就完全放开了,除了还是不敢用打火机以外她一个人玩了十几根,还跟旁边的小孩比谁甩的好看,小孩儿输了耍赖,她得意的翘起脑袋。温宴林替她拿着剩余的仙女棒和打火机站在一侧,实在忍俊不禁。
玩累了,两人就收起剩余的东西,往里面走去看彩灯堆砌的景色。
一边走温宴林一边频频看她,看得多了,她也就察觉了,于是对方抬头问他:“怎么了,有话想说吗?”
温宴林笑了下,摇头:“没有。”
两人走到了石桥旁边,这边夜色朦胧,光线暗沉,喧嚣声比之前稍稍小了些,烟花在头顶炸开,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灿烂。
温宴林倚靠着石桥,仰头看着烟花,说:“苏心玥,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
“嗯。”
她又恢复了沉默安静的样子。
温宴林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说:“认识我,你开心吗?”
她没有回答。
她擅长沉默,一直。
温宴林擅长尊重,一直。
所以当时温宴林笑了下,没去追问,而是说:“认识你我却是很开心的。”
“生日快乐和春节快乐我都收到了,苏心玥,我想知道,你也会对别人发这两句话吗?”
她说:“会。”
温宴林仍然笑着点头,哪怕眼底染上失落,也仍然笑着,他轻轻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手里不停的把玩着仙女棒,嘴上轻轻说着:“嗯,苏心玥,那我还是想问认识我你开心吗?”
她依然沉默着。
温宴林站直身子,笑了笑:“抱歉啊,总要问你这些让你觉得为难的话,只是苏心玥,你不妨直白告诉我答案,如果对你来讲,认识我真的会让你这么不开心,或者是增加了这么多烦恼,我就离开。”
跟你一样,选择离开。
她猛的抬头看向他,眼睛里是不可置信,那一刻温宴林重燃希望。
很久很久,他们沉默了很久。
路云喆说他们都是被动的人,温宴林还不以为意,其实细细想来确实如此,他们都太内敛了,所以很多话怎么说都不对,要表达的东西与本意往往背道而驰。
然后苏心玥轻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啊?”
“不知道,可能真的想知道答案吧。”
她笑了笑,点点头,不知道是明了还是自嘲,她说:“嗯。确实,温宴林,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相差太大啦。”
温宴林面容一僵,他说:“你真这么想吗?”
“对。”
“苏心玥,我从未这样想过。”
“但所有人都这么想啊。”她顿了下,抬头看他,嘴角依旧倔强地上扬着,“包括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有很多想法从温宴林的脑子里穿过,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吞了回去,她站在烟花下,各式光线映在她的身上,她比他矮一个头,只及他肩膀,她看起来是那么娇小,也许他再往前进一步,对方就会慌得手足无措。
她躲了他大半年,是怎样的不死心才让他非要亲口问清楚呢。
温宴林点点头,退后了:“嗯,好,春节快乐苏心玥。”
“我会让自己不再打扰你的。”
手里的仙女棒已被手汗浸的微微湿润,他低头无言的笑了笑,然后把仙女棒递回到她手上,确定她拿好后,两手空空的放进了兜里。
她低着头,情绪难辨,只剩一双眼睛睫毛颤动个不停。
温宴林喉结滚动了下,然后故作轻松的说:“那我走了苏心玥。”
对方蓦地转身面对着湖面,背对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好,再见。”
…
…
温宴林离开广场后,没立刻回家,而是在外面徒步散了会儿心。
这里远离了广场,街道安静,他双手插兜,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擅长找人倾诉,所以每次遇到问题都是一个人默默躲起来消化,那天晚上他本也打算如此,然而却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路云喆的电话。
他叽里呱啦的扯东扯西,最后问他要不要来家里玩游戏,陈木措也在。
温宴林呼一口气,拒绝了。
然后对方说:“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你怎么了,没在家吗?怎么还有车子喇叭的声音。”
“我出来逛了会儿。”
“和谁,你一个人吗?”
“嗯。”
“出去玩都不叫我,是不是朋友啊!”
“下回。”
“回回都下回,你欠我的下回都能排个三生三世了。我怎么能跟你这么孤僻的人做这么多年朋友。”
他是玩笑话,放在平常彼此都不会放在心上,但那天温宴林事出有因,听者有心,不免有些自我怀疑,他试探着问:“我的性格是不是挺不好的?”
“怎么这样问啊?”
“没什么。”
他匆匆挂了电话,到底什么都没说。
…
…
于是那天过去以后,直至开学两人也再没有过联络。
笔记本和糖果被她在回去后的第二天早上就锁进了抽屉,钥匙摆在床头柜里,一直到开学都没有动过。
但她还是经常想起温宴林,在每一次打开□□软件时,总是会在他的头像那儿停留好几秒,他每天都显示在线,却从不发动态,苏心玥找不到和他半点有关联的信息,能看的只有他的头像。
有一天晚上,苏心玥实在太想他了,想到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
哭完第二天眼睛肿成了包子,和她的卧蚕搭在一起,像是上眼皮和下眼皮一起被揍了一拳。
然后她告诉自己,无论是怎样的难过都会过去,不许一直伤心,要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好好走自己的路。
就像小时候,苏爸爸赌博的那几年,每天都听着苏爸苏妈争吵,她也感到害怕和绝望,害怕苏爸爸会变成电视里的家暴男,害怕家里会一直消沉下去,害怕苏妈妈离开,害怕她和苏启林会成为没爸没妈的孩子,每次她背着书包皱着眉头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苏启林就总会跟她说:“没事儿,不关你的事儿,你好好上学就好了,大人的事不要管。”
什么都不要想,做好自己的事情,所有难过都会过去。
她觉得这个办法很管用。
苏心玥逼自己再也不许去看温宴林的头像,为了避免刷到他,她把他单独放了一个列表,然后,从不打开。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高二下半学期也迎来了开学。
高中生活已过了二分之一,莘莘学子已处在学习的水深火热中。
大多人对未来都还怀揣着迷茫和困惑,但时间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它催促着所有人不断前行,稍一停顿便会被鞭挞。
周营依然不求上进,但语文成绩却在逐步提高。
每次试卷发下来他都能看着鲜红的水笔打出来的好分数傻乐半天。
那样子确实很蠢,苏心玥每次都投以看傻子的眼光去看他,后者如果发现了就会说,“苏心玥,小心我下回超过你哦。”
苏心玥翻一记白眼。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苏心玥的其他科成绩总是上升的很慢,但语文却一直名列前茅,这学期的两次大考她都排在年级前五,周营想追上还早呢。
她在他面前总是得意忘形,周营却恼的很少,一年多过去,他的脾气渐好。
也是一天闷热的下午,周营和她去小卖部买水,两人下了楼,走到操场,周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周末一起出去玩,苏心玥当时觉得燥热,也没怎么听得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然后就在跑道上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温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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