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上跌跌撞撞出现两道身影,投在地上的影子纠缠合一。

    知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在肩上人快脱落时猛使劲一提,醉酒后昏昏沉沉的三皇子被他颤巍巍架在肩上,他脚步不停,朝清茗阁而去。

    他心下愧疚不已,也知此事后必无活路,可那人以他家人要胁,他不得不应。

    想起老母亲那张慈祥的脸,悲意漫上心头,他似要逃避般快步踏入阁楼前的平座,喘着气将三皇子半拖半拽地拉到标有“清平”门匾的厢房门口。

    他哆嗦着手又擦了把汗,推开房门后扛着皇子绕过翠竹屏风,将他往系着缦布的大床上使劲一推,也不敢多看,匆匆快步逃走。

    宋誉景于颠颠撞撞中感知自己被人推倒在一处大床上,他大脑一片模糊,只够想起自己昏迷前入嘴的酒味。

    他的茶被人换了。

    究竟是谁,他使劲想知他不能饮酒的有何人,却捱不过醉意又昏了过去。

    自他昏迷后,暗处有人影浮现,将他一把扛起,朝门外窜去。

    翠竹屏风后,谢知鸢将黛色系带松了,长裙自胸前掉落,堆积在脚边。

    蜜合色长襦散在脚边,显出玉足莹莹的白。

    谢知鸢歪歪脑袋嗅了嗅小袖短襦,一股子酒味熏得她发晕,她微蹙眉头,将其脱下。

    屏风隐隐将少女窈窕的身子显映其上,腰顺着线收紧,只细细一截,唯剩的小衣上,几朵海棠在软软的弧度上盛放,两段细嫩胳膊露出,白的晃眼。

    谢知鸢垂首看向自己贴身的小衣,咬唇犹豫片刻还是没脱。

    等紫岫她们回了再说吧。

    夜风打着卷儿贴到身上,她打了个哆嗦,胳膊上生起鸡皮疙瘩来。

    她忍着胸前黏黏糊糊的触感,拉开床幔,坐到身后的六柱架子床上。

    清平屋南侧的窗似乎未关,缦布随着风飘飘荡荡,谢知鸢用褥子裹好自己,乖乖躺下等着紫岫帮她拿衣裳。

    忙碌了两日,她本就精神不济,眼下又嗅了一路的酒,看着床顶,眼皮子打起架来。

    怎么这么久了,紫岫还没回来呀。

    半梦半醒间,“砰——”地一声自屏风外传来,破开此处的寂静。

    倒不像是推开的门,而是踹开的。

    谢知鸢的意识被这声从睡梦中拽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不是紫岫!

    外头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心头。

    谢知鸢忙把被褥提到头顶,情急之下,屏着呼吸装没人,可她忘了,床边还有她随手丢的外襦!

    下一瞬,“划拉”地一声床幔被拉开,谢知鸢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止不住发颤,眼里控制不住溢出泪水。

    可沉默了片刻,对方迟迟未有动静。

    等的这段时间,谢知鸢只觉自己似个将要凌迟的囚犯,不知哪一刻那刀能落下,被反反复复揉搓拧巴。

    她没忍住,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下拉了点褥子,怯怯朝外看时,却正好对上了男人沉沉的黑眸。

    一颗心顿时不受控地跳动起来,谢知鸢带呆呆地用目光描摹男人清寒的眉眼,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尖发颤。

    周遭好似被倒入什么,一瞬间静下来。

    “表表哥?”

    她的声音打破了黏腻滞缓的气息,陆明钦目光从她微红的眼尾挪开,转移到她刚露出的粉嫩小嘴上。

    他叹口气,用指腹抚了抚眉心,似乎思虑重重。

    谢知鸢这才看见,他左手捏着的一只绣鞋,上面颤颤的海东珠闪着细光。

    被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这捏绣鞋的把式,让她想起梦中被箍住脚腕时,那双手似要扭断人的力度。

    可这不是她的绣鞋吗?她明明放在屏风外的。

    她正想开口询问,外头推门声乍起,谢知鸢还以为是紫岫回来了,可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却让她眼皮子一跳。

    “三皇子?”来人用气音小心翼翼询问,见无人回应,这才踩着碎步朝这边走来。

    谢知鸢听见表哥似是轻嗤了一声,他拉上床幔,旋身朝外行。

    床外的烛光将他高大的身影透到幔布上,不一会消失在视野中。

    屏风外,陆明秀正提着裙小步往里,微抬首突见一道身影自屏风后闪出,看清那人脸的那一刻,她吓得后退一步直接跌坐在地上。

    “世世子?”

    陆明秀心被不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怎么可能?这里明明是女眷换衣的居所,他怎么可能在这?!

    难不成,被他发现他们的计划了?!

    “陆明秀,”陆明钦站在原地,声音不大,却声声刺骨,他冷冷撇来,眸光似二月冬寒,“你干的好事。”

    “世子,你说的我不明白,我……”陆明秀对上陆明钦黑沉沉的眸子,心撞如鼓,她强憋着紧张,眸光躲闪地喃喃道。

    陆明钦话都不想多说两句,他微阖眼,淡声道,“疾烨。”

    屋外与夜色化为一体的黑衣侍卫闪入门内,将陆明秀又吓了一跳,她进门时,居然根本毫无察觉!

    陆明钦边提膝襕朝屏风内行去,边冷声吩咐道,

    “将二小姐送回陆府,此事告知老夫人,由她定夺。”

    他抚了抚额角,眸色深不见底。

    果然是圈套,只是不知,此事参与进来的,又有谁。

    那真正给他下套的,又是谁。

    谢知鸢本支着身子偷听,听见陆明钦拐回来的脚步声,她忙躺下,在他拉开布幔时,黑白分明的眸子乖乖地望过去。

    “表哥。”她轻唤了一声,随即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竟从不知晓,自己的嘴巴能发出这样黏腻的声音。

    烛光将陆明钦照得半明半暗,半边身子融在阴影了,谢知鸢只能看见他矜贵挺拔的轮廓,却足以让她心尖酥软。

    他眼底的冰冷稍霁,淡淡地嗯了一声,开口道,

    “紫岫今夜怕是回不来了,我已让疾烨去取衣物,你安心等着便好。”

    他说完,修长指节微动,正要放下布幔——

    女孩柔软无骨的小手拉住男人绣着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自被衾底下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在朱红色褥上,愈发显得手腕精致纤细得几乎能一手折断。

    “表哥——”她又轻轻唤了声,与平日的软软糯糯不同,似要酥了人的骨。

    陆明钦动作一顿,目光在捏住他衣角的粉嫩指尖上停顿片刻,又移到她脸上。

    长睫在眼睑下方打出一扇阴影,像是被风灯吹散了般,其上的泪珠随着她垂眼的动作轻颤。

    下一瞬,水眸朝他望来,小嘴委委屈屈的瘪着,鼓出软软的弧度,“我好怕。”

    她轻轻晃了晃那片衣角,“你能陪陪我吗?”

    宋誉景悠悠转醒之时,浑身上下像被人打了二十多棍,脑子宛若被针扎,一抽一抽地疼。

    他支起身子,眼前模糊一片,再眨眼之际,才慢慢清晰。

    此处是一间厢房,半掩的布幔后,翠竹屏风若隐若现。

    他挑开床幔,视线从东侧柜子移到东北角的梳妆台,眼角一跳。

    这明显是,女子的居所。

    他冷笑一声,下颌绷紧,怒火燎遍全身,好啊,真是好算计。

    他自小不能饮酒,每每于宴席上,朝他递来的皆是经处理后的茶,因着身份特殊性,鲜有人知晓此事,可不曾想反倒被人利用。

    宋誉景不自觉咬紧牙关,他跳下床,却因酸软的腿差点跌倒。

    他扶着屏风慢慢适应,越是想,越是烦闷,邪火在胸口几度翻涌。

    好不容易到了门前,他谨慎地轻轻拉开一角,却从那缝隙中瞥见远远行来的身影。

    赭色宫装,是——

    大长公主。

    宋誉景眼皮子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她已于隔壁厢房门前停下。

    身侧的婢女先行一步上前,奇怪的是,自他这处能瞧见她脸上奇诡的兴奋,那种阴谋诡计的既视感令他脊背发凉。

    门开了,里头却传来一道惊呼,软软娇娇,令人想起东雪里仅剩的脆弱花瓣。

    “是谁?”

    那声音虽轻,却让宋誉景眸光微凝,一下认出这声音的主人,

    居然是她?

    三月前,他于南郊山上狩猎,不甚坠落山崖,悠悠转醒之际,发现有个姑娘正对他动手动脚。

    他当时身子似散架了般疼,但嘴还能动,一怒之下竟将那女子说哭了。

    宋誉景自小受尽了父皇那些嫔妃们眼泪的折磨,不过是争宠的把戏,那姑娘越哭,他心下越发厌恶。

    那时,小姑娘的泪珠挂在长睫上要落不落,就算如此,她还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其扯落,露出里头精壮的胸膛。

    宋誉景不知这女子竟如此不要脸,不顾浑身的疼痛,拼死挣扎以护自己的清白。

    她被他的挣扎惹得不耐烦,冷冷地给他一巴掌,她的手软软的,打在脸上也不疼,可却是将他的自尊放在脚底狠狠地踩。

    他真的怒了,正想着之后怎么把她碎尸万段,又听她开口,声音软软糯糯的,语调却格外严肃,

    “别动,再动你就要见阎王了,给你治伤呢,真是想太多,就你这样的小身板有什么好看的!”

    她说着,眼里却簌簌落下泪来,活像是他打了她一巴掌般的委屈。

    宋誉景:

    “怎么可能?”

    一声不可置信的尖锐叫声打破平静,

    像是镜面被石头一砸,宋誉景陡然回神,一眼就瞧见那婢女脸上震惊的神情。

    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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