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纸条真是谢知鸢要我塞给她的!院长您评评理,再不然,我就要被我哥打死啦!”
陆明钦进了书房,一眼便扫见了角落里某只粉团子边掉泪边瘪着嘴气势汹汹回嘴,
“我根本没有答应你!”
“你过于蠢笨,反倒怨我太聪明,这叫什么理!”
他脚步微顿,单寒眉眼很难得显出几分意外神色。待瞥见她身边的孟瀛,眉尖略不可闻一蹙。
院长老早退居于主座上,老神在在地拿了盏茶吃,见陆明钦二人来了,隔空举了举手中的茶盏,笑得祥和。
陆明钦便知这是没什么事了。
大学府规甚严,若被发觉舞弊,往日最好的例子是在提名册上勾去那人的姓名,赶回家去。
可今日
倒闹成了两个小孩凶巴巴互喊。
再计较,也不能同小孩子计较。
“你——”正骂的上头的谢知鸢余光里瞥见那道雾青色身影,脸上故作的嚣张一僵,顿时放下指着对方的手,颤巍巍地叫了声“表哥”。
而后眼巴巴地瞧他对院长施礼后向自己走来。
书房的地上铺了层乌纱毯,男人的湛色银边枣靴落于其上发出细响。
“怎么回事?”
陆明钦朝孟瀛稍颔首,淡声询问道。
纵使于严夫子那听过一遍,可他想听谢知鸢亲口说的。
谢知鸢看着映入眼底的雾青色云纹衣摆,那心底的委屈压也压不住,鼻尖的酸涩冲刷着眼眶,好不容易要止住的泪再次溢出一点。
她吸了吸鼻子,将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陆明钦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珏,垂眸之际目光在谢知鸢脸上停住一瞬。
她委屈巴巴的,眼尾、脸颊都泛着脆弱的薄红,鼻头湿漉漉的,一看便知哭狠了。
若说陆明钦先前听严夫子说起此事时,只信了半分,信的是邵聪蓄意挑事,不信的是阿鸢会稀得这般做。
谢知鸢从小对经纶生厌,相比于在医术方面的勤勉,在策论之道上堪称懈怠。
便真有对策放于她跟前,恐怕她也会因嫌弃它繁复抄得手累而搁至一旁。
可他并不曾觉着这有何问题,术业有专攻,阿鸢于经纶上的不上心反而恰恰显现出其心一也。
在她眼中,策论于她毫无用处,是以任凭他人怎么说她弛懈,依旧死撑着不改。
比之她处处绵软的性子而言,在与策论作对简直算得上叛逆。
他语调是一贯的不紧不慢,
“院长与严夫子可说了什么?”
谢知鸢有些忿忿,不知如何说,瞅了眼身边的孟瀛。
隽秀朗朗的青年对上她的眼,轻笑了笑,替她作答,“院长曾言,小孩子家家的事,他不想过多询问。”
言外之意,各自由长辈领回家吧。
谢知鸢垂下脑袋,想起方才院长说的“小屁孩真是忒烦”,死倔着开口,
“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声音闷闷地,她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下自己的指尖。
难不成在所有人眼中,她都只是个长不大的娃娃吗?
谢知鸢想着鼻尖又一阵阵泛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要下落,可这回她不想叫表哥看见,只歪着脑袋看向窗外的树叶。
不是小孩子?
看她这股执拗劲,陆明钦垂眸。
窗外的日光将女孩的侧脸照得透亮,乌黑纯澈的瞳仁闪闪发光。
眉眼间的稚嫩早已褪却成少女的青涩,因着生气,胸口些微起伏,夏日薄衫下的玉色也跟着微晃,显出婀娜绰约的韵致。
只是明明胸口鼓鼓囊囊的,可眼波流转依旧懵懂稚嫩,有时迷茫可爱得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已及笄。
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另一边,
小胖墩一缩脖颈,期期艾艾地看着邵远,“兄长”
邵远面色不变,他轻笑了一下,摸了摸邵聪的头,“阿聪,我可教过你在外要怎样?”
明明语调温温和和,邵聪却硬是打了个寒颤,他抖着嗓音,近乎是哽咽的语气,“要要行事从容,潜心呃,平心”
邵远在他头上的手稍顿,语气辨不出什么好坏,“为何还不会背?”
邵聪一哽,瑟缩着垂下脑袋。
“向小姑娘道歉,”邵远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容置疑地说。
邵聪知嫡兄他的本性,现下是一副斯文俊秀的样子,可若回了家里
邵聪瞬间绷紧了肩,打了个寒颤,忙应到,“我现下就去!”
他噔噔噔几步窜到谢知鸢面前,却见她挂着脸望向窗外,身边的两个高个的都看着她。
“谢知鸢!”
谢知鸢扭头,正想嚣张回视,突兀想到身边还有表哥。
她僵住,面容扭曲了一瞬,虽声音弱下去,可眼冒着火光,“干干嘛!”
“方才是我错了,望君包涵!”
他说得极大声,生怕某人听不见。
邵聪这样,谢知鸢倒有些无措,她揪着手指头,瞅了眼表哥。
他眼底好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叫人寻不着痕迹。
按理来说,为示礼节,长辈一般会让娃们互相道歉,可陆明钦毫无这等意思,只朝不远处的邵远淡声开口,
“既然此事已了,某便带舍妹先回了。”
回程时,外头恰巧下了雨。
得了某人的应许,谢知鸢拉开马车里的窗幔朝外望去。
细纱笼罩般的朦胧天际、落于地上化为花的银丝
她喜欢雨。
谢知鸢伸手,微凉的雨丝穿过细腻掌心,于莹莹玉色中洒落凝滞的流水。
陆明钦搁下手中的籍册,朝天光散进处望去。
少女趴伏在窗口,腰间掐出盈盈一握的姿态,伸手时,那处不自觉陷进一段弧度。
他垂眸,窗外似也有雨丝飘落在书页。
下马车时,陆明钦伸手接过疾烨递过来的素白油纸伞,站在雨幕中抬眸朝车上的谢知鸢望来。
水汽氤氲间,男人神色恬淡,眉眼似也染上几分春雨的料峭,周身的气势却微敛着。
雨丝斜落洇湿了他的肩头,他恍然不觉,朝她伸手。
骨节分明,如竹如玉。
喜欢的雨,喜欢的表哥,都在看着她。
谢知鸢今日的郁气陡然转散,她似是乳燕归巢般跳到车辕上。
因着一手拿着伞,陆明钦只能用另一只手把她带下去。
细雨打湿了她的额发,下一瞬,那只手钳住她的腰,发力时,指尖正巧陷入她的腰窝。
谢知鸢被表哥的大掌掐得控制不住战栗起来,轻呼声里溢出点哭腔。
落地后,她腿酥麻微软得几乎站不住,整个人陷进他的强劲有力的臂弯里。
令人熨帖又熟悉的气息溢过来,但下一瞬,又被淡淡抽走。
谢知鸢忍住失落站稳身子,长睫颤出雨落的弧度。
陆明钦瞧见她眼角的泪,略蹙了眉,却见她下一刻蓦然冲入雨幕中。
他眸中闪过几分错愕。
雨雾里的女孩转身朝他挥挥手,好似十分开心般地颠颠跃着,到了大门,打着伞的丫鬟忙冲到她身边。
似乎还把她教训了一顿。
陆明钦心下觉得好笑,垂眸捻了捻指腹。
终究还是小孩子。
回到谢府后,谢夫人一面责备着她,一边拉着她去隔间沐浴。
出来后擦着她的小手,一边细细询问今日发生的事。
方才疾烨恰巧与谢夫人提了一嘴。
谢知鸢靠在娘亲身上似小猪般拱了拱,细声道出经过。
谢夫人思忖片刻,摸着女儿额上的漂亮的软毛,轻轻问,“阿鸢可认识三皇子?”
谢知鸢慢慢睁大双眼。
她一撅屁股,谢夫人便知她要放什么屁,见女儿这样装无辜,她知此事绝不容推脱。
到底是阿鸢把人家身子看光了。
“过两日,叶老夫人安排了你与三皇子见面,记得好好对待,不许辜负了人家。”
谢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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