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扁着嘴,闷闷不乐坐在榻上。

    风行居内处处精致秀气,谢夫人抬手摸了摸拔步床帐上的小挂铃。

    这串挂铃晶莹剔透,内里银舌流光溢彩,她轻晃时,入耳的声音清脆悦然。

    谢夫人看了半天也不知这是何材质,只倏忽想起这是陆世子在某日送阿鸢的物件。

    思及陆府,谢夫人眼前浮现起今日去陆府时的情景。

    晨起时,她正巧同陆老夫人说着话,紫岫忽然神色郑重地从外头进来,回道:“老夫人,叶老夫人来了。”

    紫岫自那日回府后,因着陆世子的嘱托并未提及阿鸢之事,只指认了陆三小姐的不轨之心。

    陆国公一气之下请了家法,陆明秀在他的威胁下总算吐出了二皇子的名字,还说已与其定终生,竟是连身子也一并失了去。

    纵使大衍不忌男女大防可闺阁女子失了清白,若是被有心人抓住编排一番,也是可被攻讦为家风不正的。

    若不是她那姨娘在陆国公面前吹了枕边风,只怕下半辈子要与青灯古佛为伴了。

    紫岫那日受了些惊吓,进来知会时面上还有些苍白。

    陆老夫人听叶老夫人来了倒有些惊奇,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快些请她进来。”

    谁知叶老夫人一进门便直奔谢夫人而去。

    到现下谢夫人依旧能想起叶老夫人眉上的喜色,与她故作委屈的腔调,天知道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简直要撅过去。

    摸着手里的铃铛,谢夫人复又叹了口气,她往自家闺女儿那一瞟。

    只见小人坐得倒是笔挺,脸上圆鼓鼓的弧度却没消下去。

    四喜正巧端了碗阿鸢最爱的紫苏汤行至她跟前,又被她气呼呼一把推开。

    丫鬟圆盘似的脸上鼓得比她还夸张,“小姐,我都听见你的肚子叫了。”

    一些事乍然被剖开,谢知鸢捂住肚子,眼睛不由得睁得溜圆,她恼羞道,“四喜!你羞辱我!”

    四喜大呼冤枉,但好说歹说劝着她把汤给喝了。

    那边的谢夫人见女儿依旧是一幅孩子气的作态,又重重叹了口气。

    小娃娃阿鸢还在那强调,

    “我不想瞧见三皇子!那日脱他的衣服实属无奈,是医者仁心,若这都算是有损他的清白,那他从小到大清白该丢了多少回了呀!”

    谢夫人被气笑了,与她隔着道半掩的屏风对峙,“在这说有何用,若是出息些,赶紧去三皇子跟前,或是叶老夫人跟前,别跟个锯了嘴子的葫芦憋不出话来。”

    谢知鸢争不过她,又开始抹眼泪,道自己命苦。

    还真是,谢夫人想着,救了叶老夫人,又恰巧救了三皇子,阿鸢这可不是“福星高照”了吗?

    第二日,谢夫人带着闷闷不乐的谢知鸢一道去了陆府。

    谢知鸢同外祖母说了些话,就又被要说私事的谢夫人遣出门外。

    昨日落了雨,现下石子路上还有些滑,她仔细地垂首盯着路面,不知不觉到了停南轩。

    残余的雨水顺着门被打开的动作滴落,伴云一抬眼就瞧见表小姐抬头愣愣地望着门匾。

    他想着昨日老夫人那边递来的话。

    说是三皇子有意同表小姐定亲,来问世子此事有无蹊跷。

    皇上虽沉迷于求仙问道,但脑子还算清醒,如今虽有意让太子和二皇子鹬蚌相争,也不好做得太过火。

    他打算为三皇子和承安郡主定婚,如此一来,长公主手里的兵权等于是归给了太子一脉。

    三皇子若是娶了承安郡主,有长公主看着,他万万不能纳妾。

    可如今他又突然说自己属意表小姐——

    是想娶表小姐为正妻的意思。

    伴云眼里的表小姐再好,可身份于皇家而言确实不够。

    他也担心有诈,特将此事告知世子爷,

    彼时,世子爷正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被雨打湿的手,闻言,眉眼波澜不兴,

    他说,“同祖母讲,此事尽管放宽心,三皇子本性不坏,可以一试。”

    这般全然由陆老夫人决定的样子——

    伴云叹了口气,缓声道,“世子就在里头,姑娘可要见见?”

    谢知鸢揪了揪手指头,终是摇了摇头。

    见表哥有什么用呢。

    她转身,一步步朝来时的路行去。

    停南轩内,陆明钦透过窗看向小姑娘纤瘦窈窕的背影,垂眸间,笔尖的墨水倏忽滴落,洇湿一片。

    任凭谢知鸢如何不乐意,她依旧于第三日被拖起来好好打扮了一番。

    四喜边给她簪发边劝慰道,

    “小姐,你往后处想啊,那三皇子殿下虽然人是嚣张了点,但属实俊俏,况且他眼睛长在头顶上,除了小姐,他还能看上个谁?

    就算看上了谁,也没哪家姑娘愿意受得了他的脾气了吧。”

    谢知鸢闭着眼,声音有气无力般软绵绵,“四喜,谢谢你的宽慰,我真是越发难受了呢。”

    梳洗打扮后,谢知鸢才跨出门,就撞见陆明霏拉着赵真真候在门外。

    陆明霏的消息向来灵通,是以她还真没什么意外的。

    谢知鸢有气无力地明知故问,“你们怎么来了。”

    陆明霏嘿嘿一笑,“今日是百花节啊,男男女女们出门游玩,看上对眼的”

    她还特意在“男男女女”上加重了点语气,生怕谢知鸢听不见。

    赵真真忙拽了拽她的手,“你可别贫嘴了,阿鸢已经够惨的了。”

    陆明霏“嗐”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可不想阿鸢嫁给她。”

    谢知鸢鼓鼓脸,正想说些什么,背后大门处又窜出来一个人影。

    少年粉衣墨发,猫儿眼圆溜溜,正仰着下巴踱到她们身边,“你们出门,带我一个呗。”

    谢知鸢瞟他一眼,小声嘟囔道,“谢知礼,你可真骚包。”

    可她也不好拒绝他,是以一行四人驾着马车往城东处的绝芳街行去。

    绝芳街靠着撷玉桥,远远瞧去,码头处的画舫一幢幢恢宏精致。

    百花节连丫鬟小厮们都要出门寻觅自己的良人,是以谢知鸢并未带四喜,与其他三人作别后,独自一人往撷玉桥赶。

    虽是白天,可画舫里人声鼎沸,她才靠近些许,到听到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声,还有舞姬的身影在围栏后隐隐摆动。

    她展开了手中的小条条。

    “云画舫,天字叁号?”谢知鸢垂眸朝不远处望去,河面的滚滚细光映于眼底。

    过路的公子哥瞧着她,目露惊艳,想同她搭话,被她一路垂眸轻声拒绝。

    终了,谢知鸢压着胸口处的酸涩与烦闷,登上了最大的那艘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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