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几日京城发生的事儿多了去,先是李小姐的梅花诗会忽然取消了,后又有容家小姐自尽之事,两家门第都还是尚书府,搞得不晓得谁说出来的流言,说今年的尚书大人们,一个个都逃不了的。

    也是闹得人心惶惶,叫其他的尚书们连忙在这大冬天催促着家中女眷去往庙里祈福求佛。

    齐茵儿不认识那容二小姐,只是晓得李小姐病重的事情后,觉得十分解气,又看到齐沅沅已经病愈,心情大好,“她就是遭报应了,听说病得还不轻,最起码得养一两个月呢。”

    齐沅沅想着,一两月这头发也长不了多少啊。

    不过见齐茵儿高兴,也就附和着。但却没见齐梦然,“四姐姐呢?”往日齐茵儿和齐梦然那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上哪里都是结伴,如今来自己却是齐茵儿一人。

    一时让齐沅沅心头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齐茵儿脸上的喜悦褪尽,垂下头说道:“都是那些该死的传言,今年各家的秀女要早些入宫,咱家已经花了大笔银子打通了门路,大伯娘生怕银子打了水漂,如今让四姐学规矩呢。”

    而且还已经去信给二叔了,催促五姐姐早些回来。

    齐沅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去了汝州几天罢了,怎么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想着自己这如花年纪的姐姐们以后便要进宫,一辈子难以想见,还要同侍一夫,心中就没由来一阵难过,“怎么会这样?”

    齐茵儿虽也难过,但也认命了,见齐沅沅伤心,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沅沅,咱们这齐家的姑娘,这十几年说不得像是真正的高门小姐那般锦衣玉食,但比起外头普通人家的姑娘们,到底是要过得安逸几分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才继续说道:“大伯娘有时候虽然抠门,但她说得对,世道就是这样的,人只有往上爬,这日子才会顺顺当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例子太多了,旁的不说,就看木兰姐。咱们不能光顾着自己享乐,也要为下一代着想,不然齐家真倒了,四分五散,一日三餐难以维持,莫说是供奉祖宗了,就是自己活着也艰难。”

    齐沅沅实在想不到一向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齐茵儿心中会有这么多想法,心里忽然有些愧疚,自己唯一能帮家里的便是拿出银子填补着中馈的支出,可又没有什么好理由。

    她为此发愁,齐茵儿却忽然展眉笑道:“九妹,你看,你嫁到了文安侯府,从某一方面来说,你也是帮家里了。”不管大家怎么看,但他们齐家往后和文安侯府就是姻亲关系啊。“倒是我自己,什么都帮不上。”

    可虽然齐茵儿说得有那么点道理,可是她还是不赞成用女儿的牺牲换来整个家庭的富贵。但朝中无人帮扶,家中的叔伯兄长们就算是再怎么努力,功劳最终也是别人的,永远只能原地踏步,做着那芝麻大的小官,担着随时会被砍头的风险。

    真是世道的过错啊!

    自己倒是嫁入了文安侯府,可是那七公子一个不良于行之人,能帮得了什么?更何况陆相爷是朝中清流,即便是有姻亲关系,也不可能像是别的官员那样行便宜之事。

    如今齐沅沅也只能祈祷,叔伯们的那些顶头上司能看在文安侯府的份上,少折磨叔伯他们。

    齐茵儿和她吃了茶才回去的,没多会儿齐白氏就来了,齐沅沅少不得和她说起这些事。

    齐白氏看着女儿对这世道的深深不满,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轻轻拍着她肩膀,“看开些吧,我们沧月教当初差不多也是这个理念,试图改变这个世道,我们还是从江湖出发,可是还没启程就翻船了。”他们那时候还是好多人啊,只想改变江湖,洗涤一片清明罢了。

    可女儿一个人,妄图推翻一个朝廷制度,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不过还是没忘记夸赞齐沅沅几句,“有梦想总归是好的,但咱们做做梦就好了。”

    齐沅沅重重叹了口,“我要是男儿就好了,我就好好读书参加科举。”这样还是有那么一点机会的。

    但是齐白氏的冷水也泼来了,“你省省吧,没权没势,读书再好策论再好也没屁用,你大哥,你二姐夫,都不是差的,这么多年了,还不是就这样。你细数当朝的三甲,莫说是出寒门弟子了,就是咱们这种家庭,也没有。”

    这话倒是不假,好像都是高门贵族的公子们……这要说没有猫腻,鬼才信啊。

    “你要,好好顾着自己的日子就好,一个小姑娘家想那么多干什么?”齐白氏反正已经躺平了,所以试图劝说有梦想的女儿和她一起接受现实。

    齐沅沅有些嫌弃她啰嗦,点着头,“晓得了晓得了,你忙去吧。对了,五姐几时到?”

    “你估摸见不着了。”说起这事儿齐白氏也有些遗憾,齐蓉蓉到京城后,只怕就要直接进宫参选,毕竟时间太赶,而那时候又刚好是女儿的出嫁日子。

    齐沅沅听罢,心情不免是有些失落,感觉事事不顺,搞得她也想封建迷信,去庙里求菩萨了。

    接下来几日,都是齐茵儿陪着她,只见了齐梦然一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妆容的问题,整个人看起来妩媚了不好。

    齐沅沅看出来了,是特意朝瑜贵妃学的,可这样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情,私下里只同齐梦然劝道:“莫要听那老嬷嬷的,贵妃是活的,又不是死的,现在你只管听她的,少些皮肉苦,进了宫去,千万别这样,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方能保命。”

    齐梦然颔首,低声回着,“我晓得,只是不能看你出嫁了。”说着,眼角含泪,声音也哽咽起来。

    勾得齐沅沅鼻子一算,也有些想哭,“没事,以后也许有机会呢!”宫里她去过一趟,其实也不是不能进去瞧她和五姐姐。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尤为紧张,家里既要忙齐沅沅的婚事,又要顾着齐梦然和齐蓉蓉进宫之事,齐沅沅是最清闲的一个。

    可恰巧是这些清闲,让她多出许多时间来胡思乱想,直至外面的喜婆高声喊,文安侯府的公子来接新娘子了,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

    但马上就被喜娘一把扶起,丫鬟们姐妹们一起拥簇着出了绣楼,拜别长辈们,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被塞进了花轿里。

    时间有些赶,因为一会儿还要送两位姐姐进宫。

    她听到身后哭声,像是齐茵儿的,又像是齐木兰的。添箱那日,齐木兰没能来,说是婆婆病得严重,孩子也有些不舒服,便没抽出空。

    所以齐沅沅也没见着她,眼下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忍不住偷偷拨开喜帕和轿帘,果然瞧见了齐木兰的声音。

    她记忆里那个英姿飒爽的二姐姐,现在像是那庄子上走在田间的妇人,眉眼里的光芒早被生活折磨得一丝不剩。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大伯娘给预备的新衣裳,与她没来得及梳的发鬓和粗糙的手有些格格不入。

    齐沅沅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她连改变齐家人命运的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姐姐过得清贫,四姐姐和五姐姐进宫,叔伯们顶着那小小的一顶乌纱帽,却随时承担着背锅的责任。

    忽然就难受,眼泪就来了。

    喜娘像是听到了声音,欢喜地叫了一声,“新娘子落泪了!”于民间风俗来说,新娘子出嫁时候掉眼泪,那才是大吉之象。

    然后外面的敲锣打鼓更欢快了,好像是撒了糖和小钱,齐沅沅在轿子里听到好多小孩儿争抢的声音。

    而她的爹娘,齐三爷哭得一塌糊涂,齐白氏在一旁安慰,也顾不上和女儿道别。

    轿子里摇摇晃晃一路到文安侯府,因为那陆脩远腿脚不行,所以来代替他迎亲的是他的兄长,到了文安侯府大门口后,齐沅沅隔着喜帕听着那轮椅滚动的声音,方晓得他在这里等自己。

    接下来的程序并没有家里预想的那样繁琐,大概文安侯府是体恤他们的七公子,生怕劳累着他,所以齐沅沅也跟着沾了光,早早就被送入洞房中。

    可是她哪里坐得住?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又十分挂记着齐梦然和齐蓉蓉进宫之事,她想如果现在自己去拦着,应该还行。

    但拦下的结果,她是否能承担起来。

    然而她这思想斗争,外面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轮椅声音也来了。齐沅沅连忙坐直了身体,只听房门被推开,好像许多人涌进来了一样,但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闹新房,因为那些脚步声又退到了外面的廊上。

    随后那轮椅声朝她靠近,头上的喜帕被一方撑杆跳起来,太不自觉抬起眼帘,入目便是陆脩远那张俊雅的脸庞,只是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悦,反而有些急促。

    还没等齐沅沅反应过来,就听他开口说道:“刚才文溪街闹了刺客,不少秀女都受了伤,有的还没找到,不过你放心,我特意问了,齐家的两位姐姐都平安无事,就是受了些小惊吓。”

    齐沅沅听到这话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自觉就站起身来要出去。秀女们都在文溪街那边,等着宫人来接进去。

    不过被陆脩远拦住了,“你别着急,先把这身衣裳换了,我叫人偷偷送你去瞧一瞧,也好叫你安心些。”

    “多谢。”齐沅沅下意识要拱手道谢,但随后看到陆脩远一身大红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连忙放下手,屈膝行礼。

    “我们是夫妻,不必如此客气,我一会儿会一直待在这里,你出去的时候把帏帽戴上,别叫大家瞧见你的脸,这样就不会有人知晓你出去过了。”他声音温润,事事都安排得有条有理。

    让齐沅沅心中一阵感动,对这个不良于行的文弱相公又多生了几分好感。

    不过时间紧急,也没顾得上什么,连忙到屏风后面换了衣裳,戴上帏帽,出去的时候发现门口的人已经散完了,就一个小厮在这里等着引路。

    见此景,她越发感动了,心想一定要好好对这个相公,长得好看就算了,还这么体贴热心肠,这样的好夫君上哪里找去?

    只是她压根不晓得,她前脚刚走,陆脩远便站起身来,走到墙边转动了一下架子上的花瓶,随后也消失在了新房中。

    外头的宴席上,客人们仍旧推杯换盏,只因为这对小夫妻已在房中燃红烛,哪里知晓他二人兵分两路,目的却都是那文溪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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