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从里面涌出淡淡的檀香,大殿空阔,渺渺云雾绕山散在其中,仙气缭绕,叫人看不真切。

    李默也不敢抬头去看,眼睛盯着面前平整光亮的地板。

    上首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李默这才站直,将林中遇险、不少弟子受伤丧命、带左思域回门的事描述一遍,还顺带将涉及季折的部分添油加醋一番,让一口办事不理害同门丢失性命的大锅牢牢扣在他头上。

    说完,大殿中许久没有声音。

    李默越等越心慌,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上首,正好对上了那人的视线,心脏一颤,忙又低下头去。

    匆匆一瞥里,他注意道上首端坐的青年单手扶住桌沿,眉头蹙起,用食指在桌面一下下轻点,赶紧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句话说错了。

    他们峰主人虽然冷淡疏离、要求严苛,但却极少将不悦的情绪展现在表面上。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不含任何情绪:“知道了,下去吧。”

    李默顿时松了口气,行礼退下。

    笃——笃——

    大殿中,贺识轻点桌沿的手指一顿,将手收回袖中。

    季折扶着左思域走到弟子宿附近时天色已经擦黑,沿路无人,他带着人找寻一阵才终于遇上一个路过的修士,忙拦住对方问道:“这位道友,请问昆仑门下弟子的宿处安排在何处?”

    得到答案后,他搀扶着左思域往对方所指的方向行去,才拐过一处墙角,忽然迎面遇上一道黑暗色的剪影。

    季折一惊,手下意识按住身侧的佩剑,又猛然停住动作。

    “师父……”

    青年修长的身形笼罩在阴影里,声音冷清:“你怎么在这里?”

    季折解释道:“这位是昆仑的左思域,他受了伤,我正要带他去找昆仑的人。”

    贺识听完,声音毫无预兆地添了几分怒意:“你直接带他去?”

    季折一愣,哑声了。

    他向来害怕贺识,害怕极了。当年弟子大选时,他是被剩下的一个,只不过因为贺识门下弟子尚少,所以被掌门笑呵呵塞了给他。贺识对徒弟没有什么耐心,虽然从没有过打骂,但他自有一千种法子折磨他们。

    两年前他修炼遇到瓶颈,恰逢驻守歧山的一批大弟子需要换防,明明没人强制要求派出峰主座下弟子,贺识却还是把他指了出去,在歧山那个九死一生的鬼地方一直待到几天前。

    此时贺识的语气他再熟悉不过,这就是他要发怒的前兆。他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唯恐好不容易才会山门,一转头贺识又把他送了回去。

    等吊够了季折的心脏,贺识才沉声开口道:“你们一起回来,他受重伤,而你安然无恙,还是在鸿阳门内,到时候不是你怎么解释的问题,是为师怎么解释、鸿阳怎么解释的问题!”声音逐渐加大。

    季折被他这顿呵斥惊到,心里己大致被他说服,脸色煞白道:“是弟子考虑不周,弟子知错。”

    左思域见气氛不对,忍着伤口剧痛主动开口解围:“前辈,是晚辈烦请季道友相助,一应缘由晚辈会亲自解释清楚,绝不会使贵门蒙受不屈。还请前辈放心。”

    贺识脸色阴沉,目光在低着头的季折和真挚诚恳的左思域之中来回移动,最终叹了口气,妥协一般道:“罢了,我送他过去。”

    他又看向季折,不容置喙地吩咐:“明日便是会盟,你再去确认一遍山底的栓魂阵是否有误。”

    季折自觉被放过一马,欣喜不已,根本没想去辩驳自己才刚长途跋涉回来、明日还要参与会盟,毫不犹豫地应下,又嘱咐左思域两句,转身便往山下行去。

    正要离开,贺识忽然叫住他,语气加重,又加了一句:“不可出任何差错,尤其是那只狐妖。”

    季折记忆中一些痛苦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那种灭顶的压迫与恐惧即使过去了许多年,一想起来仍旧让他身上钝痛,仿佛被人挫断了四肢百骸。

    他郑重应道:“是。”

    季折离开后,左思域不好让前辈搀扶,便一手扶住旁边墙壁,勉强支撑住身体。

    贺识并未与他交谈,仍站在原地,从袖中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他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忍住腹部的绞痛恭敬道:“前辈,若有任务在身,您便先去忙吧,我自己过去也可以。您放心,鸿阳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向长辈解释清楚,不会给您添麻烦。”

    贺识似乎找到了想看的东西,微一点头,将册子合起,转头看他。

    他忽然抬手,没有收敛地按在左思域肩上。左思域只觉眼前一花,身边一眨眼便换了处地方。

    这里似乎是某座大殿的内部,顶梁与配饰清雅堂皇,熏香袅袅,两侧纱帘被风吹动,悠悠荡起,半遮半掩,显然不是昆仑弟子下榻的地方。

    他正要询问,背后猝不及防挨了一掌,整个人扑倒在地,哐当一声摔在大殿洁净的地板上,腹部伤口似乎又裂开了,疼得发颤。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前辈,您这是做什……”

    双眼猛然瞪大,他错愕得看着贺识拿出一把长剑来,右手覆上剑柄,铿一声抽出。

    他惊骇到说不出话来,只能以手支地拼力往后挪动,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没有醒来,或是在人间的酒楼里看一出最荒谬的戏剧。

    贺识面如霜寒,一手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开口时语气却还是平静的:“对不住,这是我鸿阳的阵,既然被我撞到,那就只能由我来当这个清道夫了。”

    “不……不……这是怎么……怎么会……”血渗透衣袍,将左思域腹部染红半边。他不住摇头,仍旧在向后方挪动。

    “放心,你死在南部林中,为护同门而死,再过不久你的同门就会为你堆冢立碑,年年祭拜。”贺识再不啰嗦,抬手间长剑扬起,毫不留情地往左思域天灵刺去。

    左思域如梦初醒,他的佩剑早已在密林的栓魂阵中遗失,甩手将身上仅存的几样护身灵气掷出。但这些与贺识相比无异于螳臂当车,他掷出一招,贺识便易如反掌地化解一招,动作仿佛在拍死扰人的蚊虫。

    到最后,左思域脱力倒在地上,后背已经抵住了殿内的立柱,退无可退,从他的衣摆下延申出一道宽阔的血痕,横着拖过半个殿堂。

    在贺识的最后一剑挥来的瞬间,他心中依旧满是含血的不解。

    他不明白。

    他已经逃出了妖物丛生的密林,九死一生,回到了仙门之中,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不明白。

    他的同门长辈就在一座山峰之外,与南方密林相比,相距不过咫尺,最近的时候,几乎伸手就能够到。

    他想不明白。

    银光刺破他的头颅,血花盛放。

    贺识将长剑召回,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上面流淌的红白之物便悉数消失,长剑又恢复锃亮。

    他旋身端坐至大殿上首,与一盏茶前一模一样,右手一挥,地上双目大睁的尸体无风自燃,很快变为一堆灰烬。

    殿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贺识抬手轻勾,地上的灰烬与血迹一齐悠悠飞起,尽数飞入桌边一株墨兰的盆土内。整个大殿再度一尘不染,光亮如新。

    “进。”

    入夜的弟子宿外格外安静,修士给两个人指完路,继续向自己的宿处走去。

    突然,他感到脖颈一痛,一股凉风灌入喉咙。

    他在剧痛中低头,只看到大股鲜红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胸膛往下流,和脖颈上只露出半截的菱形利器。

    一具尸体噗通栽倒,上面腾起明亮的火光,灰烬与泥土混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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