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远要进山, 当天晚上也回不来的那种。
本来他早两天就该去了,要该去看看情况,看看之前挖的一些陷阱都有没有什么收获,还要把一些被风吹散、被雨淋湿的、以及被其他动物弄散的陷阱重新布置一下。
打猎这种事讲的就是一个运气, 这东西向来是说不准的, 运气好收获就还不错, 运气不好就空手而归。
以前周鸿远每次都要在山上呆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有时候可能还会待的更久,但是自从瑾哥儿来了以后他就很少在山里待那么久了。
苏瑾看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要不是因为山里地形会更危险,他估计也想把苏瑾给一起带着。
不知说他什么好, 自己看上去这么不靠谱?
“没事, 不用担心, 不就两三天嘛。”
苏瑾笑道,“我都这么大个人了, 难不成你还想天天把我拴在你裤腰带上不成啊。”
周鸿远对苏瑾的问题不置可否,他倒是想去哪里都把苏瑾揣在怀里, 可那明显是不可能的。
想了想还是很耐心嘱咐:“我已经拜托了郑叔他们, 到你平时吃饭的饭点他们就会给你来送饭, 你记得趁热吃,不要吃凉的。菜钱我已经给过他们的, 然后其他的你也不用管…”
“嗯, 缸里的水我也已经添满了,这样你要用也不用去外面, 果子我给你放在床头你好拿一点…如果有什么别的事也等我回来再做。”
“如果要是陈二家那几个再来,你不要理她们就是了。”
话可真多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以为我是你啊。”
周鸿远刚走出去两步又停住,苏瑾以为他这次又要嘱咐自己什么。
他前面说了那么多, 方方面面都给他考虑到了,甚至怕自己晚上起夜,他连夜壶都给准备好了,还能有啥没说清楚的?
一脸疑惑的苏瑾看着那个高大男人几个跨步到苏瑾跟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抱住了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壁,给苏瑾平白弄得还有些不自在,整个耳廓红了。
“瑾哥儿……”
明明就是平时天天就能听到的那三个字而已,为什么会感觉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是因为这次靠得太近了吗?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的,微微的颤音连同话语里那些压抑的情愫一起被放大再顺着耳道滑入耳膜。
他说:“真舍不得你…”
“你这说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苏瑾顺势想抬手轻抚周鸿远后脑的头发,伸手只摸到斗笠,于是他又改成抚摸他脸颊,周鸿远一动不动的让他摸。
因为常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周鸿远皮肤有点粗糙,绝对称不上白,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的皮肤是这样,村里其他人也这样。
别说大人了,就算是村里的那些小孩,手上也多多少少有干农活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子。
那才是一个农户人家应有的面貌,正因如此,拥有这样细腻又白嫩肌肤的苏瑾才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像个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
他从一出现就是那么奇怪,不仅是他那头短发和他那有点奇怪的口音,不过陈家村太偏僻,大多一辈子都没走出去过,他说了几句瞎话,平白编了个来历居然也信了。
苏瑾开玩笑般的提起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你看我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加上还是个又懒又馋的药罐子,脑子看着也有点问题,要是没有你啊,我估计早死……”
要是没有你,我估计早死了。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周鸿远捂住嘴。
“呸,瑾哥儿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周鸿远神神叨叨闭着眼睛小声默念,不知道在祷告些什么。
“刚才那个不算不算,瑾哥儿以后是可要长命百岁的……不算不算…平平安安…”
怎么还会有人这样的迷信啊。
坚定唯物主义的苏瑾有点想发笑,可一看到周鸿远的表情是那样认真,苏瑾笑不出来,鼻子眼睛都酸酸的。
“嗯,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里等你。”
周鸿远走时嘱咐的那些人苏瑾都认识,
虽然不敢说全村人他都认识吧,但是起码住在周鸿远附近的几户人家,苏瑾还是清楚的。
郑叔他们家好像也是外迁过来的,平时和周鸿远的关系也还可以,他们家的那几个小孩和郑叔的老婆郑刘氏,苏瑾也都是见过的。
虽然他老婆有点碎嘴子,但人的确挺热情,大的病是没有,那些小毛病也没什么可说的。主要是不论什么样极品的人和陈二那一家人相比都算好了。
周鸿远还特意叮嘱不要搭理她们,他是怕苏瑾在她们那里吃亏,可苏瑾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和她们吵过了。
他当然懂得尊老爱幼,可是也得看对方是不是为老不尊吧?苏瑾说话的语速又快,一点不给对方插话的余地,差点没把她气死。
偏生还不能她对苏瑾做点什么,因为只要她稍微靠近一点点,苏瑾就往床上一瘫,语气动作神态完全就是照搬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无理取闹的碰瓷大妈以毒攻毒。
你过来动我一下试试,不行了不行了,我腿好疼啊好疼啊,我要去找村长主持公道啊,这就是在欺负人啊…
他以前都也只是在网上看到别人这样怼极品,这还是他第一次实战,不过看她脸色,效果应该是不错的。
大概是没见过天底下还有哪个男的像他这样耍无赖,给人气得嘴唇都直哆嗦…
“你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外乡人,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要知道周鸿远那小子还是这么高的时候…”
那个大妈比了一个到大腿的高度,“要不是我好看他们孤儿寡母的实在是可怜,给他们一碗饭吃,不然还能有他今天好好站在那里?哦现在才几年就这样翻脸不认人了。”
“噢……所以你就来偷东西了是吧。”
苏瑾根本不被她那些强盗逻辑给绕进去,反正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一口咬定你就是偷,你不问自取你就是偷,主人家都不在你就上门拿东西就是偷。
陈二的全名好像叫陈河,来撒泼的是他老婆陈王氏,他自己则缩在他老婆身后一句话不敢吭,不知情的人可能还要心疼他娶了这么一个母老虎。
可苏瑾却觉得明明他眼里也是赞同他老婆陈王氏的说辞,却假模假样的想拉住他老婆,只让他老婆当出头冲锋的那个,自己摘得倒是干净。
苏瑾还想讽刺他几句呢,在田里干活的周鸿远回来了,他一来就把苏瑾护在身后,态度语气十分强硬的把两人请了出去,
等那些人走了才又把之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给苏瑾说。
“你也太包子了吧,怎么这么让人欺负啊。”
那会儿的苏瑾明明和周鸿远也没相处几天,但听了他的事还是恨铁不成钢的戳他脑门,“对付那种没脸没皮的极品,你光躲着不吭声有什么用啊。”
苏瑾拍了拍周鸿远的肩膀。
“没事,以后这种事交给我。”
周鸿远是小时候跟着母亲从别的村逃难到陈家村的,那会儿好几个亲戚也是看她们可怜于是施以援手,在一开始也帮衬了许多,周鸿远的娘是个记恩的,于是她教周鸿远也要记恩。
小时候的周鸿远就喜欢把玩一些弓箭,等稍微大了些就也就顺理成章的做了猎户。
村里只他一个猎户,本来在周鸿远之前还有一个老猎户来着,他一辈子没娶媳妇儿,在一个冬天上山后就再也没下来。
谁不知道山上的野味多,可同样的有谁不惜命呢,听说后山里有吃人的野兽怎么又会敢上去。
陈家村人口不算多,大家地里收成也都过得去,要是老天爷保佑一整年都风调雨顺,田地里偶尔一次大丰收,家家户户也都能吃个肚儿圆。
庄户人家在能够自给自足的情况下,是没有人愿意铤而走险去山上打猎。
周鸿远是一个例外,他娘在逃亡的途中伤了身子骨很快就撒手人寰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然也吃过一段时间的百家饭,村里的路,包括后山里每条小路都被周鸿远摸得门儿清。
他本就有极其灵敏的感觉和感官,光靠动物留下的脚印就能分辨动物的种类和大小,以及数量,活动方位等等,再判断是否可以追击。
也的确称得上艺高人胆大,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因为记着他娘说过的话,加上周鸿远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他记得自己从前吃过某位婶婶伯伯家的饭,若是打到了什么好的,他都会想着给他们送一份过去。
大家对他也都是赞不绝口,事情到这儿都是很好的,周鸿远每次打到猎物都会主动给邻里邻居的送上一些,大家也都直呼这怎么好意思呢…
然后也会意思意思给回送一些米油面之类的。
气氛也算其乐融融…
后面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每次周鸿远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以陈二家那位为首几个婶子齐齐上门,话里话外都是这里又打了什么好东西?
意思很明显就是想从周鸿远这儿要点什么走。
要是哪次收获不好,嘴上不说什么,脸上多多少少还是要带点嫌弃,不要说像之前一样给点米油面了,那架势恨不得还要从周鸿远家里搜刮点什么才满意。
这也就是周鸿远经常半个月半个月宁愿在山里待着都不肯回去的主要原因。
“唉……你说要没有我,你可咋办啊。”
听完以后的苏瑾对周鸿远印象都改观了。
本来一开始苏瑾因为周鸿远那张冷面,以及他的寡言对他有点距离感,平时说话也好,相处也罢,多多少少都有点生分的。
但是在知道他那些事后,那点隔阂突然就烟消云散,苏瑾甚至开始给他宽心,替他出谋划策。
“谁家还没个极品亲戚呢,噢,那都不能算是你的亲戚,那就是几个垃圾,我跟你说啊,你想对付这种人,你得这么着……”
周鸿远看着苏瑾鲜活的小脸,决定有些事还是不说了吧,比如虽然那几个婶子经常来他家顺东西,但是都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
他真猎到什么,肯定是去镇上卖了换钱啊,那些钱周鸿远都是自己攒着的,虽然那时候也不知道己攒钱做什么。但是他的的确确不是怕她们,只是觉得很烦,再加上他一个人住哪里都一样…
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嗯还是瑾哥儿有法子,以后都要靠瑾哥儿。”
“嗨!这都是小事!”
明明周鸿远才离开不到不到一会儿,苏瑾却觉得他好像已经很久了,想喝水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喊了一声周鸿远,结果等喊出口才想起来他已经出去了。
中午郑叔来给他送过饭,两个人没啥交际,所以也就干巴巴的寒暄了两句就没了下文,郑叔说他媳妇做的家常菜也不知道他吃不吃的惯。
言语之中,好像苏瑾很挑食一样。
苏瑾也跟着客套的说哪里哪里。
其实心里已经把他一定要学烧火提上日程。
甚至还开始后悔起来,为什么以前在学校天天就知道点外卖,就算回了家也没说进厨房看看帮帮父母什么的,只知道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等着父母催促几遍才知道去吃饭。
“郑叔,实在不好意思,真麻烦了啊,你放那里就可以了,等会儿我一会儿自己知道洗碗,就不麻烦你们了。”
苏瑾在床上待不住,又没手机玩,没网络,现在周鸿远还不在,脑子里那个系统还装死不理他。
时间一下特别难挨。
慢悠悠下床想去园子里看看上次栽的小青菜长得怎么样了,慢悠悠给小菜地里浇浇水,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又低头看看园子里几只鸡崽,毛绒绒的三只特别乖,
那是周鸿远之前上镇子上买回来的,说等它们长大了就可以吃了,苏瑾看着叽叽叫的小崽子,还说了句真残忍。
当时周鸿远沉默半晌:“就算被别人买去也是要被吃的……不过瑾哥儿很喜欢的话,晚一点也行。”
还是喂喂吧,虽然周鸿远离开前就喂过了。
苏瑾早就注意到了,几个同村小孩趴在院墙口像什么新奇动物一样看自己,大概是在大人那里听说了些什么闲话吧。
没理会他们,自顾自拿着树枝在地上默写古诗词,李白的杜甫的苏轼的陶渊明的他能想到的,还有的东一句西一句的。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旺盛的,农忙最忙的那几天过了,不止大人闲了点,他们小孩也不用帮着屋里干农活,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到处窜。
其中一个出于好奇,大着胆子过来围了过来,
“这是什么啊。”
有了这么一个人开头,其他几个正在观望的也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询问苏瑾问题,有问他从哪里来的,也有问他是不是妖怪的,但是问题问的最多的居然是。
“大哥哥,听说你会认字,那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吗?”
他们年岁都不大,小的五六岁,大的看着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
“你们……都不上学吗?”
苏瑾到这时候才有点反应起来,好像他来到这里这么久,好像都没听说村里有什么学堂。
就连之前周鸿远的名字也是他教他的。
他自己不太会用毛笔,所以就拿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给他看的,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光他那个名字都是他母亲找人花钱取的。
“大哥哥?”
“哦哦哦没事没事。”苏瑾心情特别复杂,他一直都认为,一个人会认字那都最基本的,义务教育更是最基础的基础…
“你叫什么名字?我写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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