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周鸿远从后山里头捡到了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病秧子这事, 陈家村的人完全搞不懂,不明白为什么周鸿远愿意这样白白养着他,明明是一点好处没有的事。
每次有外人问起周鸿远, 他一声不吭, 被问得次数多了,才憋出一句那是他媳妇。
可苏瑾明明就是个带把儿的男的?
不仅是个男的, 还又懒又馋,看着似乎脑子还有点问题,他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身体也不大好,还是个药罐子, 光每个月给他去镇上抓药都要花费不少的药钱。
真不知道他有什么用…
不过这话谁都没有当着周鸿远的面上说,如果只笑周鸿远自己的话, 他一般是不会生气的,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给说两句没什么的。
但只要听到别人背后嚼他那个“媳妇儿”的舌根时, 周鸿远就会立马翻脸不认人, 于是也没谁主动上去触这个霉头。
而所有的疑问在村长说要给村里修个小学堂后纷纷有了对应的答案, 观望的其他人也纷纷恍然大悟。哦——原来苏瑾还是个秀才书生呢, 难怪看着就文文弱弱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 苏瑾的很多行为也就有了很自然的解释,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有什么问题?他的手又不是用来干农活的嘛,
印象中那些白面书生都是这种。
读书人费脑子, 身体差点不是很正常嘛。
苏瑾自己都没想到他们对识字的先生能有这样天然的崇敬, 包括他拿着那些胡言乱语都被自动脑补成他说的东西很深奥,只是因为他们不懂而已。
村里的学堂已经在如火如荼的张罗,看日子的看日子, 挑地方的挑地方,每个人都期待得很。
工人也不用去外面请,正是农闲时分,陈家村那些汉子一家出一个也足足够了,更不用说一家又哪里只有一个壮劳力。
连隔壁村都听说陈家村要有村学堂,十里八乡的都等着看这次他们会弄出个什么名堂,这一下就关乎到了整个村的颜面问题。
大概最忐忑的就是苏瑾本人了。
“怎么办,我好担心,我以前就辅导我几个上小学幼儿园的小侄女写写作业,真让我管那么大一个学堂……”
苏瑾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圈一圈的转悠。
周鸿远反而对他格外有信心,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甚至连苏瑾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做好的事儿,他倒是好像提前预知了结局。
“唉,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正在编竹篾的周鸿远停下手里的活计,瑾哥儿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他总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纠结万分,有时候他自信满满,有时候又萎靡不振。
“我倒是觉得瑾哥儿一定能做好。”
“那我要是做不好怎么办。”
周鸿远不知怎么安慰他,这种事本来就得当事人自己放宽心,“瑾哥儿不用看的那么重要。”
村里人想有个老师并不是以此希望孩子能一飞冲天,无非是想着多认几个字,更好的学点东西能去镇上当个账房就已经是他们能想到顶顶好的出路了。
“我那会儿也没怎么认真学…我别误人子弟了。”苏瑾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最多就教个小学初中的知识,高中怕是都有点困难。
“瑾哥儿!”
周鸿远双手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盯着自己的眼睛,“不要紧张,你之前已经教过那么久,做的很好了。”
光是这一句话就已经是周鸿远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再多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比起语言他能擅长用行动表明。
“瑾哥儿,不如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很快,比起学堂的什么建造进度,另外一件事横在了苏瑾跟前,重生后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他已经很少回忆上辈子的事,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即将发生的事件!
村里其他人不知道那是什么,自然觉得那是什么地龙翻身,是什么鳌鱼换肩,可苏瑾再清楚不过了,就是地震。
他们村子并不是震源和震中,就是边缘带,边缘地带的震感并不是特别强烈,之所以这样都有人受伤,说白了也因为地震来的来得太突然。
其他村听说房子塌了好些,上辈子也是因为这个事也是苏瑾离开的契机,他是跟着县上派下来赈灾救济的一行人离开的这里。
上辈子苏瑾离开的时候兴高采烈的,他满心欢喜当然也没功夫在意周鸿远的表情是什么样。他和人说的特别真,和他什么什么东西,他就可以做出什么什么。
到实际上光他说的那些名称,对方听都听不懂,那些现代化学成分在古代能找到才有鬼…
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上辈子的记忆在脑子里过一遍也不过几秒钟的事。
地震真正发生那会儿是中午,村里不少人在屋里吃饭,还有的在睡午觉,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察觉,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陈家村大部分小孩都在苏瑾这边,因为在山脚下,房子也被山下的泥石流压塌,可是孩子们却一个都没出事。
那天他正在院子里教完他们写新字,他已经写了三遍,一遍讲笔顺一遍讲读音一遍讲字义,讲完让他们自己默写。
最先感受到震动的是一个较为瘦弱的孩子,但他性子比较内向,感觉到也没开口,很快其他孩子也跟着发现了。
“苏先生,地下在动!在动!”
是地震,苏瑾很快想起来了。
“不要怕,你们先不要慌不要慌!”
事发突然,有的下意识就想往外跑,还有的觉得屋里更安全想往屋里跑,还有的被吓得一动不敢动,方向不一样撞到一起的,不大不小的院子一时人声嘈杂。
那会儿周鸿远又不在,给苏瑾嗓子都喊哑了才算让那些小孩从巨大的惶恐中回过神来。因为他们正在山脚下不远,很可能会有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更加准确点,上辈子也发生了山体滑坡。
地震大概也就持续了几分钟,后面没晃动了,但是保不齐还有余震,以前初中高中都不止一次经历过消防演习的苏瑾经验还是很足的。
本来就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做往哪里跑的的一帮小家伙,此刻有了苏瑾先生用很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场面也渐渐没那么混乱。
现在就是要先带着孩子们去空旷的地方。
最后到了他们村的晒谷场…
一路上苏瑾就觉得自己周围帖着一群小孩子,抓着苏瑾的手,衣袖,几乎把苏瑾团团围住,他让停下就停下,让走就走。
“这没什么好怕的!”
看他们的表现好像从没有经历过地震,才会那么害怕,连最调皮的陈虎都这会儿也像个小鹌鹑似的躲在苏瑾的身边。
“苏先生,地下面真的有地龙吗?”
苏瑾揉了揉问话孩子的头,“没有,这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像天上会下雨,会下雪一样。”
而在他们走后不久,一次余震引发山体滑坡。
被十多个小孩子围在中间的苏瑾身上的责任感前所未有的重,为了缓解他们的害怕,还主动讲了点安徒生的童话故事。
等周鸿远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苏瑾和跟着他认字的小孩在晒谷场讲故事,
在异动发生之前,周鸿远就有点预料,具体表现在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心里莫名的慌乱。前几天才去镇上把上次卖野猪的钱给结了,这次就去看看木材砖石之类的。
房子的年头有点久了,特别是窗户那关不太严实,天气还没那么冷还好,以后入冬了可是会吹风了,还有屋顶有一处漏的他之前补好了,但是终究有个洞。
他想着能在入冬之前重新翻修一下房子。
把这事也和苏瑾说了,他对房子不是很了解,问了声重新翻修需不需要钱之类的。
苏瑾除了教那些小孩写字,平时闲下来也会替人代写书信之类,虽然赚的不多,但是身上也有一点点余钱。
看着瑾哥儿把他那个小荷包倒过来,先从里面的倒了一大把铜板在手上。
他替人写书信收得也不贵,这么些天也才赚了两百多文,不过再加上他们之前卖糖葫芦的钱,他的小荷包看着的确是鼓鼓囊囊的。
“都给你,等学堂修起来我就有工资了,到时我请你吃饭!”
瑾哥儿数铜板数了几个懒得数了便连同荷包一起悉数都塞给他,那个小荷包上还有一个他自己绣的歪歪扭扭的一个苏字。
周鸿远又怎么可能要他的钱,他以前攒了些钱,虽说之前给瑾哥儿看腿以及给他买东西花去了些七七八八,但这次运气好不仅遇上了那头受伤野猪,还猎到了一只几乎没怎么伤到皮毛的赤狐,
一共卖去了三十五两。
像兔子野鸡之类的小一点,就留着给瑾哥儿,剩下的腌制起来,留给瑾哥儿以后吃。
盖了新房子以后,他除了进山打猎也可以看看别的活计,多赚点钱,过冬的时候给瑾哥儿新裁两件衣裳。他身段好,穿什么都好看。
周鸿远心里想的是这样的周密,可异动来的非常突然,感觉到的一瞬间,几乎下意识就往回跑,手和脚瞬间皆凉透了。
甚至顾不上喘气,周鸿远感觉大脑有点晕乎乎的,如果苏瑾在的话可能还会告诉他这是因为缺氧,因为剧烈运动造成的呼吸、血液循环加快,肺活量一时跟不上就会这样。
可惜苏瑾没在,周鸿远也不知道什么叫缺氧,只是觉得想快一点见到瑾哥儿,在这个过程中周鸿远脑子里好像看到了一些别的很陌生的画面。
和现在一样的突如其来的异动,不一样的是瑾哥儿和另外一群人欢天喜地的走了…
“喂,周家那个!你还愣在那儿干嘛,你媳妇在晒谷场那边等你呢。”
周鸿远冻僵的手脚霎时开始回暖。
这次突然的地动是近百年都没有的现象,隔壁村好些人都受伤了,陈家村因为有苏瑾反应迅速,孩子们都没受伤。
被围着感谢的苏瑾脸上礼貌性的笑都要僵在脸上了,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有山体滑坡,仗着他们什么也不懂,苏瑾胡乱说自己在某某古书籍中看到的。
索性他们还都挺好糊弄…
至于为什么要给小孩讲故事,那也是为了逃避问题,关于地震形成的原因有很多种,但无论哪一种苏瑾都不知道怎么换成他们能听懂的方式和他们解释。
给一群连地球是圆的都不知道的小孩讲地壳如何运动,那得从什么时候讲到什么时候啊,
明显有点不太现实,所以还不如糊弄过去。
而他的糊弄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极有学问。
“果然还是要读书啊,什么都懂。”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汗衫的汉子感慨道。
苏瑾也开始趁热打铁:“要我说啊,咱们晚上就暂时先不要回去睡,以防万一嘛…”
晚上还有最后一波余震,也是因为这一次死伤还挺多的,白天的时候苏瑾就被就说中了一次,所以这次说的也很快被采纳的建议。
晚上陈家村的村民也都没睡在屋里,白天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回家里拿了铺垫的东西,在外头生火做饭让苏瑾有种在野外露营的感觉。
“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脸色不是特别好?”
苏瑾以为周鸿远被吓到了,仔细想想,古人对这种超自然现象似乎都还是挺迷信的,连打雷都能被赋予另一种意思,更别说地震了。
“哎,没事啦!”苏瑾拍了拍周鸿远肩膀安慰他,“不要担心。”
“你看,大家伙不是都好好的嘛。”
“瑾哥儿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什么话?”
苏瑾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周鸿远的意思。
“说要跟我好好过日子,说不去都城那些话。”
苏瑾不明所以:“当然是真的啊,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那些话还是他刚重生那会儿对周鸿远说的。
听到这个回答的周鸿远就好像心里有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一样,凑到苏瑾身边搂住他。
虽然私下两人不知道抱了多少回了,
但是毕竟现在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你突然发什么疯?”
苏瑾下意识挣扎却被抱的更紧,周鸿远好像听不见外头的声音一般,把苏瑾整个人都抱得严严实实的。
在一看旁边男女老少那么多人,苏瑾整个人都快蒸发掉了,使劲的掐周鸿远的手半天都没反应,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或者比起能抱着他,那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噢还是多少注意点啊,还有这么多人呢。”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啊,”不知谁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的说,“人家抱他小媳妇有啥问题?就是青天大老爷来了也管不了人这个啊。”
此话一出,一片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
“哈哈哈快别说了啊,人苏先生脸都红了哈。”
什么媳妇?他怎么也是丈夫吧!!
好在这时候的周鸿远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倒是松开了苏瑾,还替苏瑾理了理有点凌乱的衣服,将他手上沾的碳灰拿自己的衣摆给他擦干净。
之前苏瑾因为被十多个小孩团团围住,怎么可能一点皱褶都没有…
周鸿远替苏瑾理了衣服后又问苏瑾没渴不渴,饿不饿之类的,顺势从怀里掏出在镇上买的到现在都带着体温的肉饼子。
外面的面皮是烤得正正好好的焦黄,肉馅的份量加得足,隔着一层油纸都能闻到里头的香味儿。
瑾哥儿以前吃过说喜欢吃这家的。
苏瑾的确喜欢,在这个调味料贫乏地方,他家的馅难得的味道比其他家重。
周鸿远捡柴火打算给苏瑾烧水喝。
其他人哪有那么讲究,河水井水都能喝。
也就苏瑾之前提过一嘴说他不喝生水,不管什么水都要烧开了才喝。
这话周鸿远倒是记得挺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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