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生把虞秋和自己的账号分得特别清楚。
而且这两个账号的风格也完全不一样, 他自己的朋友圈动态估计半年都不一定会更新一条，但虞秋的号，两天就会发一次动态。
分享一些虚拟的日常, 发发自拍、晒晒美食，配文的语调活泼又充满元气，有时候也会分享自己做的甜点, 发一些看过的散文片段等等。
他还会专门创建一个文档来记录和每个单子的目前进程，用来记住他们无意间说过的话，也用来记录关于虞秋的一切。
于秋生把这事当成一份任务认认真真完成。
完美得符合绝大多男性的对于伴侣的幻想。
他以前也不懂那么多套路和技巧的, 这些东西绝大部分都是赵翊教他的，他教他怎么样和男人聊天, 怎么勾起对方的保护欲, 也教他如何分辨哪些人可以聊哪些不可以。
赵翊看上去就像一个久经情场的老手，他把情情爱爱那点子你来我往的事说的特别透彻，指缝里夹根烟，整个人靠在沙发靠背，烟雾缭绕中表情跟着模糊。
“你悟性还不错呢。”
什么悟性, 哪方面的悟性。于秋生想不明白, 不过店长好像也没打算和他细说, 他不说，他也就不问。
他除了知道赵翊的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这个名字于秋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像赵翊自己说的那样, 这个店里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
悟性不错的于秋生把这句话自动解读为。
包括他自己也可能是假的。
“在想什么呢？”
于秋生回过神, 赵翊正坐在他对面, 他今天没戴平时经常带的黑框眼镜，但穿着依旧依旧休闲极了，不像个西餐厅的老板, 倒比他这个大学生还像个大学生。
他这次来店里是来拿前一天的工资，是一个人，也没有穿女装，只穿着日常的男装。
于秋生是出门前才发现自己衣柜里的男装少得可怜的，衣柜里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纯色，以简约百搭为主，一眼看去就那么几件，但最后还是挑挑拣拣还是选了一套。
“在想你为什么不网络转账，那样多方便。”
赵翊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答，“你猜。”
于秋生当真沉思了一下：“为了……避税？”
“没有没有，别瞎说哈哈哈哈我可是有认认真真交税的啊。”
于秋生本人对别人的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故而也没多问，他本来就打算拿了钱就走人。
昨天的提成比前面几次的提成稍微低一点，不过比起他能找到的其他工作来说也算是非常高了。
一千二百块的提成。
认真算应该是一千一百多，赵翊给他凑了个整。
“谢谢。”
赵翊摆摆手。
在于秋生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赵翊突然说了一句。“对了，昨天你那个单子在今天上午的时候来过一次，不过没进店里来，就在对面街口待了一会儿。”
“……”
“他大概可能是‘醒’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于秋生的脚步停滞住。
他今天早上出门前照例给其他单子都群发一遍早安的问候，但独独就是忽略掉了狄泽。
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想见他，会想逃避提到他。大概可能因为狄泽是少有的见过几次面都还没醒的单子，这非常的不合常理。
根据赵翊以及他所知道的其他同僚的经验。
这事儿是不太可能会有回头客的，一般最多见两次，再笨的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劲，只要稍微沉思一下，就会发现更多的破绽。
脾气差一点的可能当场就大闹，脾气好点的可能会质问上两句，当然也会有当面一声不吭，背后直接拉黑删除的。
也不是没有说要报警的，不过最后那些想要闹事的单子都是赵翊在处理，至于后续怎么样于秋生也没多过问。
这种事儿本来就挺上不得台面的。
狄泽……现在提到这个名字于秋生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上辈子明明是他自己想死，但狄泽却紧抓住他的手臂，为了不让他掉下去另外一只手几乎脱臼。
要掉下去的人一脸淡定：“你放开我吧，你要是再不放开，你也要掉下去了。”
那会儿的于秋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底下的河水，目光凝视天空，他打算和狄泽坦白，但是狄泽说他知道，他说他都知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啊。
“要是真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于秋生对赵翊道别：“好，谢谢。”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翊提高声音又重复一遍。
“有事给我打电话，听到没？”
顿了顿，大步走出了店门，
他离开的时候店里还三三两两还坐着看似“甜蜜”的情侣…
不知情的人可能还会觉得很浪漫吧。
出了店门以后他直奔附近最近的自动存取款机，刚拿到手的一千二，他只给自己留了两百，其余的一千都汇给了某个账号。
这么几年那串数字他都能够背下来了。
钱放进存款机，面无表情听着里面哗啦啦的点钞声音，不多时屏幕上显示继续下一步。于秋生按照步骤一步步点击屏幕，等到页面显示操作成功后于秋生抬头看了看今天的天气。
还可以，岭城五六月的天不是很热也不是很冷。
一百多万对很多真正有钱人来说也不过只是零花钱而已，但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真的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何况它还在一天天的增长利益。
已经还了多么多年，还差最后十多万，还完就没了，可于秋生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松动，反而觉得窒息的感觉愈发浓厚。
他前面一心只想着怎么还债，好像都没想过还了以后他要怎么做，之前太过于用尽全力，现在想想以后都觉得疲惫。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于秋生解开锁屏发现是一条垃圾广告，再屏幕上滑动了两下，随手登陆了虞秋的账号。
消息还是挺多的，备注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名字加职业加年龄加进度，这也能让他很快就知道这个单子的基本情况。
他一眼看到狄泽的消息。
他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于秋生往上划拉了一下到某条消息的时候停了下来，上头显示他昨天晚上给他狄泽分享了他的游戏？
……
什么时候发的？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于秋生陷入沉思，认真仔细回忆了昨天整个细节都没想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分享的，完全一点记忆都没有。
而且他们玩的那个游戏，就算有人真的观战，系统也不会给玩家任何提示，他自己也不会那么闲的特意去看是否有人观战。
于秋生昨天晚上已经和人家说他要睡觉了，他和狄泽说了晚安，把在线状态设置到了隐身状态，结果过了一会儿反手一个游戏分享。
昨天他上的还是他的大号…
再一结合赵翊说的话，那么狄泽大概率的确可能知道他是骗他的了，那么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给他发消息？
问他睡醒了吗，问他吃饭了吗。
这感觉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于秋生指尖在屏幕上停滞片刻，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除。
点开资料页，在拉黑的提示上等了几秒。
——你什么意思。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发那句话本来是想试探狄泽的反应，可他还是没什么异样，甚至说他给于秋生买了一个礼物，想亲自给他带上，图片中是一个项链…
蒂芙尼的单钻项链，材质是18k玫瑰金，本体镶嵌着闪闪的钻石，再搭配精细的链条，是一条好看又昂贵的锁骨链，印象中价格好像上万了。
他到底想干嘛？
想以这样的借口把我约出去套麻袋揍一顿？
于秋生脑海里各种毫无厘头的念头纷纷涌上来，他以他自己利益最大化为出发点，在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醒了，那么他现在应该推脱掉见面，后尽可能拖延时间的同时以各种借口最后再捞一点钱？
早知道上一次见面就多坑他一点了。
上一次见面他送他回学校的时候半道遇到堵车， 那会儿副驾驶的于秋生百无聊赖望着外面。
不远处刚好就是一条步行街，又是周六，自然格外热闹，衣着光鲜亮丽的上班族、恋爱中的情侣、成家的一家三口。
其中一对年迈的老爷爷老奶奶互相搀扶着，两人看着年纪都不小了，但穿着打扮依旧时髦，同时老爷爷手里还拿着一束玫瑰…
不少年轻情侣见状纷纷询问身边的恋人，
以后我们会这样吗，我们会白头到老吗
于秋生本应该顺势问两句类似的话，按照这样的合适的气氛和场景，狄泽肯定会跟着许诺些好听的情话，这样顺理成章暗示一点礼物，他就可以多赚几笔提成。
可他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对上狄泽期待的目光，他垂下眼皮避开了视线。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赵翊会提醒他同一个单子不要见三次以上…
狄泽还在给他发消息。
——秋，我们见一面好吗？
跟着又打了一个语音通话。
这很奇怪，狄泽平时很少和他打语音通话，也很少用这样急切的语气，一般来说他知道于秋生忙，就算发消息也多是留言的形式，反正他知道于秋生看到就回。
但是这次他好像能感觉于秋生想拉黑他一样。
——见面后我再向你坦白一件事好吗？
——待会儿你有时间吗。
——或者明天？明天我来接你怎么样？
——秋。
——你别这样。
电话响了，上面清晰备注着狄泽的名字。
于秋生既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选择接听，他按下了静音键，他现在无论是接还是挂，都能让对方知道他在线，还不如装死装没看到。
还是稍微让他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回复吧。
从店里到学校坐地铁需要转两趟，因为是周末人特别多，坐着是不太可能了，于秋生靠在座位旁边半眯着眼睛，从外人的角度看一副带着耳机听歌的样子，但实际上里面却并没有播放音乐。
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微微震动。
他做的这个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做不长，因为太危险了，并且他也不敢告诉妈妈，毕竟这是骗人的，是不好的，和他妈妈从小教给他的那些背道而驰。
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地铁进入隧道以后，原本透明的车门玻璃变成黑色，于秋生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自己很久没有看到过真正的自己，乍一看居然还觉得有点陌生。
于秋生尝试扯了扯嘴角，硬挤出一抹笑来。
不行，这太生硬了，要自然一点。
他掏出手机点开狄泽的聊天框。
——好的，明天见。
说着也不等他回复，便直接退出了账号。
回学校的路上，于秋生给自己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康兰年轻的时候为了还债一天打好几份工，落下了不少病根，近两年身体就不太好，明明也才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好多。
“妈吃饭了吗？”
“嗯没事，我挺好的，我身上有钱，你就别管了。”
“嗯，和同学关系也挺好的……嗯不会耽误学习的，我打工那个地方老板人挺好的。”
知子莫若母，康兰很快从他语气中感觉到于秋生的情绪。
“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你了。”
打电话的时候于秋生刚好路过篮球场，里头打篮球的好像是大一的新生们，真是年轻啊，朝气蓬勃，光看着就能感觉到他们热气腾腾的青春。
而自己明明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身上却开始散发起垂死的、行将朽木的腐烂气味。
正打着电话呢，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
“秋。”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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