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阳面部肌肉一阵颤动,默默低头不说话。这半年来赌博给他带来的不仅是巨额欠款,还有精神压力。
刚过二十六的年轻人神色疲惫苍败,好似斗败的公鸡。眼里黯淡无光,性子似乎也被蹉跎不少,被问及此事,第一反应是逃避。
沈商信走到他面前敲敲桌子:“看着我。”
王昊阳纹丝不动,仿佛被施定身,让人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样也能说,就是你得难受点。”沈商信说着翻出一张张截图按照图片右下角标注时间依次排列开来,“这是那晚监控视频的截图,从图中可以看出来你很小心躲避,没打车也没开借别人的车,怕落下线索,所以临时弄了辆自行车。”
沈商信把自行车的图片几乎拍到王昊阳面前:“你非常谨慎,谨慎到买这辆自行车用得都是现金,让买家送到一个不经常去的地方停靠。贵公司到梅花院落打车预计十五分钟左右,自行车半小时,由于你绕路而行,多花十分钟。”
随着他说的图片也跟着补上,全是些角角落落拍到的王昊阳身影。
“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找到这条路吗?因为这三把被丢弃到郊外的凶器。”
三把没能清洗完全的菜刀映入王昊阳眼帘,陡然间让他想起那晚血腥又残暴的画面,顿时打了个激灵。
“王昊阳,我们从这三把菜刀上面提取到刘琴娟的dna以及你的指纹,包括现场核查也发现了你的nda,结合各方证人提供的消息,确认你有作案动机,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我、我没有。”王昊阳微弱地反驳。
“你没杀人?”沈商信又把那晚他在公司加班的事拎出来说,“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故意让不知情的曾薇可等人替你做不在场证明,回到家里待四个小时又回公司呢?在这期间,你到底在刘琴娟家里做什么?”
王昊阳拼命摇头,不肯开口。
“不说?那我帮你说。”沈商信放出他半个月的行程,指着刻意被红笔划过的地方,“半个月前你被高利贷的人追堵,逼你十天内还清欠债,你暗自试探周懿无果,只能自己想办法。况且因为你瞒着她在外赌的事,夫妻关系逐渐破裂,所以打听无望后你心生歹意。”
完全被说中的王昊阳头低得更狠了,快要磕在桌子上。
“别装了。”沈商信拆穿他的做作,“你杀刘琴娟再到哄骗周懿转遗产给你,这些都是有预谋的。说起来,你在公司担任风投员一职,对一件物品的风险性有足够多的了解。而周懿身为一名中学老师,我想是没办法清楚知道还债给现金还是用房子抵押的区别。”
这等证据摆在面前,寻常人早就畏畏缩缩招了。
王昊阳则不同,他先是一动不动好几分钟,突然发出低低刺穿耳膜般的鬼笑,他渐渐地仰起脸来,笑声也随之放大,到最后他盯着沈商信那张沐浴在一束光芒中的脸笑出了眼泪。
“辛苦你们闷不做声调查那么久,其实可以过来问我的。只要你们来问,我会老实交代,毕竟我这个人没啥好活头,死前拉个垫背的,也算不白活吧。”
沈商信瞳孔微缩,这不是个心理正常的犯罪嫌疑人。
王昊阳笑够了,擦掉顺着脸颊落下来的泪水,用一腔笑到嘶哑的嗓音说:“在梅花院落第一次知道你们来的原因,我就很兴奋。案发两三天,终于有人登门,说真的,你们多少还是让我有点失望,如果不是我打电话提醒,恐怕刘琴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商信脸上没了笑容,一旦坐实不愿透露姓名的报警人是他,那……
“脸色别这么难看啊警官,我不是嘲笑你们无能,主要还是我手法出众,蛊惑人有一手。你们一时半会察觉不到大千世界少个人再正常不过。”王昊阳露出得意神色,仿佛他费尽心思杀刘琴娟就为给他们表演一出自以为很绝妙的杀人戏法,“我懂你们没第一时间来审问我的想法,怕证据链不完整,无法让我伏法,也怕我太狡猾,不给你们挖线索的机会。”
“但这会你们真想错了,我和那些庸俗的杀人犯不同。我明白杀人要偿命,即便我做了很多掩饰和准备,也还是在杀人过程中留下不少能让我问罪的证据,那不是我不想清除,是我想让你们抓到我。”
王昊阳又露出灿烂的笑容,笑声里多几分讥讽。
双手撑着桌子同他对视的沈商信在他笑声里逐渐黑脸,咬牙问:“你把人命当什么?”
“不,你应该问我把身边人当什么。”王昊阳纠正他的错误用词。
沈商信看他被摘去假象只剩猖狂的模样,火气直冒:“你为什么要杀刘琴娟?”
王昊阳笑容消失了,像是提及到心中禁区般起了怒意:“她该死。”
“从外人角度来说,她看不上你,不想让女儿嫁给你,这就该死?”沈商信问。
“不止。”王昊阳咬牙切齿,眼里迸发出恨意,“她不该撺唆周懿和我离婚。”
沈商信飞快回想王昊阳的信息资料,抓住个重点:“据我所知,你和周懿是初中兼高中同学,大学联系很少,后来回来发展重新联系上的。”
王昊阳冷笑:“是啊,高考结束我才知道我爸被裁员,没了经济来源,我大学四年学费是个问题。那时候周祁磊找到我,说是可以赞助我。”
“这件事在你和周祁磊家没留下任何痕迹。”沈商信相信燕初夏查基础信息的能力,如果真有这回事,不会从他嘴里听说。
王昊阳实诚说:“当然查不到,他给的现金。那时候他说他看好我,不希望看见个好苗子折了,我听信他的话,对他心怀感激,连带着对周懿心生喜欢,以为美好的事情落在我头上。大学四年,除开学费,其余费用都是我自给自足。一毕业就回到云潭,面试进荣升集团。”
可按照时间来算,那时候周祁磊早不在了。
沈商信略皱眉:“后来呢?”
“我知道他不在了,进他生前所在公司是想继承他的衣钵,发光发热。偶然和周懿重逢后我生出要替他照顾这对母女的念头,谁知道刘琴娟认出我,极力反对我和周懿结婚,但没办法,周懿太爱我了。”
所以即便一向疼爱她的妈妈不同意也还是和他结了婚。
沈商信心里微沉,周懿口供得重新审了。
“她爱到知道我身负巨债也愿意分担,爱到知道我杀了她妈妈也还是坚定为我打掩护。要说我现在最亏欠的,绝对是她。”
王昊阳轻轻松松把周懿苦苦编织好几天的谎言撕毁,毫无歉意道:“她够辛苦了,麻烦警官帮我转告,别强撑着,坦白从宽,对她有好处。”
沈商信站直身体,还有细节要追问:“你杀刘琴娟仅仅因为这?”
“警官,人真的很容易激情作案,她那晚话说的太难听了。本来我和周懿一起和她吵架,把她给气走了,事后还觉得自己过分,就心软和周懿留在家里等她回来,想着给她道个歉。谁想到她回来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个衰仔怎么还在这?死去别处,别脏了我家。”
王昊阳放慢呼吸频率,吐出一团憋屈之气,从诸多图片里取出法医缝合好尸块那张,唇角微扬:“她那么喜欢客厅沙发,我就要在她最喜欢的地方杀了她。”
“动静那么大,周懿没发现?”沈商信问。
王昊阳丢开照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当老师这几年神经衰弱,有吃褪黑素的习惯。半年前,我为了防止她被要债电话吵醒,给她换了款效果更好的褪黑素,吃了睡不够时间醒不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客厅剁得轰轰烈烈,周懿丝毫不知的缘故。
“说说物业监控视频怎么换的。”沈商信基本知道案发情况,转而问起这件事,他们把物业专管监控的人都问了遍,还死咬着不肯开口呢。
“很简单,我搞风投,总有人想赚点小钱,略施小计,他们就点头了。”王昊阳两手一摊,说得干脆。
沈商信靠着审讯桌,偏头看全程没说话只观察的容续,心里毛毛的:“刘琴娟家里的监控……?”
“我换的,周懿密码来回就那两个,非常好猜。弄完就删掉了,免得留下麻烦。”
沈商信眉梢微动:“你既想让我们查到你,又不想让这桩案子太简单,为什么?”
这是不是太矛盾了?
王昊阳笑得饱含不被世人理解的苦涩,他轻叹:“警官,人是矛盾体,只是有些人反映比常人突出,这就导致他们格格不入,但这不代表那些常人就不矛盾。你可以理解为我是那种矛盾表现体,想体会警方还得依靠我给线索才能抓到我那瞬间的爽感,仅此而已。”
沈商信缓缓摇头:“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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