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响后车前窗玻璃被射出个孔,圆盘大小的蜘蛛网四散分开。
沈商信和容续保持低俯姿势同时看向子弹飞过来的方向,相同的头盔党,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开的枪,也无法确定有多少人持枪。
“能不能开走?”
沈商信怕继续逗留下去,他俩会被打成筛子。
“坐稳。”容续向来人狠话不多,两个字出口车子发出轰鸣声,沈商信以为他会加大油门以八百码开走,惊讶发现两边风景在倒退。
不止是他惊于容续的操作,准备以摩托做开山虎的头盔党们也没想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顶到面前的车屁股怼个侧翻,那些人围得太近太密,这一来又造成了倒塌惨状。
容续显然不想再遭枪击,重拳出击后绕过那帮还躺在地上反应不过来的人们掉头往来时路跑。
这辆半小时前还惹人眼馋的豪车此时破破烂烂,身后还坠着一帮子叫嚣着动刀动枪的追杀者,人人闻声退步,大概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
“还有三分钟。”沈商信慌乱中系好安全带,单手抓着扶手,透过被打成一万片碎面的后视镜看后方,也不知道这帮人到底冲他俩谁来的,竟有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容续也在抽空看,这种时候车不能往市区开,免得伤及无辜,他硬是打圆了方向盘,在一个十字路口调转去向更偏僻的郊外。
得亏沈商信核心力量够强才不至于在这短时间的车内转换惯性里脱力撞车厢,饶是如此,他也嘶了声,太突然了。
“和盛绽共享位置。”这是容续上车来说的第二句话。
即便他不说,沈商信也早做过了,此时他们也顾不上手机是否被监听,活命要紧,就看是盛绽更快还是要他们命的人更快。
“这是去丹吉高速路口的路。”沈商信低声说,一旦盛绽在他们开上高速路口前都没能赶上,那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上高速;一条去丹吉村。
从根本问题角度来说,这两条路都不是好选择。
容续听见高速两个字眼神变得不同寻常起来,透过后视镜还能看见不断追逐的摩托党,很快在路灯照射下,一个个黑漆漆的动孔竖起来。
“低头!”沈商信的反应比容续快多了,说话的同时伸过来手来压容续的头。
容续差点儿偏头躲过,最终也还是顺着他的要求低头:“你坐好。”
容续可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受伤,刻意拔升的车速让摩托党追不上,可也无法成功甩掉。这次容续真实体会到枪林弹雨,那是种提心吊胆又非常煎熬的感觉,无法判断下一秒会不会有一颗非常准的子弹飞过来爆头。
“一分钟。”
沈商信暗含鼓励的倒计时声里隐约能听见乌拉乌拉的警告声,然而这时有几发子弹看似毫无章法的飞过来,沈商信经验评测有一发直接朝容续坐着的后腰飞过去,那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如果容续真的被射中,后半生能否站起来恐怕得是个未知数。
千钧一发之间,沈商信右手胡乱抓起车前窗放着质地很厚实的垫台飞扑向子弹的着落点,这东西并不是那么好挡的,他也无法确定拼死一搏能不能挡下,只能尽全力一试。
事情发生得太迅速,等沈商信发出疼痛的闷哼,躲避完其他几次危险的容续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样?”
容续根本不知道此时自己声音听起来有多慌张,全然失去平时的冷漠:“你伤哪里了?”
都说十指连心,也没人说过掌心被击中也会有相同的疼痛感啊。
沈商信疼得满额头汗,趴在两座之间的挡台好半天才吭声:“放心,没死。”
“我问你伤哪了?”容续喉咙发紧,不知不觉嗓门高了不少。
沈商信被吓的一哆嗦,好几年没遭到这么喊,陡然听见不太适应,无奈道:“别嚷别嚷,没伤到要害。”
“那是哪?”容续好比棒槌成了精,这会非要问个子丑寅卯来。
沈商信被问得没办法,咬牙撑着台子坐直,颤抖着把血淋淋的手挪过来:“喏,掌心。”
自打见过容姝车祸现场,很多个夜晚容续闭上眼满是血红,这就导致他挺长一段时间见不得任何与红挂边的东西,原以为在国外那六年里,他见到红色和血也能表现如常,割不掉的是他心底对容姝死亡真相的质疑,没想到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视线里这只鲜血淋漓的手冲击得容续目晕耳鸣,几乎下意识踩下刹车。
沈商信被安全带勒得差点没喘上来气,不止手疼,心口也疼,他看清了容续像被抽走魂的表情,强忍着锥心的痛,假装开玩笑的轻松语气道:“别怕,让医生包扎包扎就行。你看,盛绽来了。”
一片片血红色和长达十多秒的耳鸣声里,容续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他想,流那么多血,沈商信会死吗?
不要,他喃喃自语道,他不要沈商信死。
“容续?”沈商信喊了声,容续还直勾勾坐在原位,他赶紧抓出一大把纸巾捂手止血,另只手按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欲拍容续肩膀,“容续,你没事吧?”
容续眼神空洞,像失去光芒的宝石,让沈商信想起八年前案发现场第一次见到他的景象,似乎是相似的场景。
“容续,我没事,不会死的。”他低声温柔地哄,像熟知容续内心藏着的那只名为恐惧的恶鬼最喜欢捉弄人的把戏,强势又不会伤到人的介入其中,“听我说,盛绽带着救护队到了,我只有手受伤,你看我是不是还完整的?”
八年前的容续和八年后的容续同样惹人心疼。
沈商信叹了口气,真是拿这人没办法,他伸手解开容续的安全带,打算再给人好好说说,免得等会盛绽他们过来以为容续是重伤的那个。
安全带刚解开,他就被人大力抱住了,容续下巴埋进他的肩窝,颤声里混着害怕:“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一句话直接让沈商信破大防,相隔六年不曾联络的隔阂在这刻烟消云散,他听得心疼死了。
“好,哥哥答应你,别怕啊。”沈商信受伤的右手用不上力,只能别扭地用左手费力摸摸容续的头,因为身高差异明显,该落在头顶的手错落在了耳边。
这举动不管放在哪里都太暧昧了,沈商信被烫到似的火速要收回手,下刻察觉到容续埋脸进肩窝,炙热的呼吸混着滚烫的泪水同时浇灌而下,直接将他定在了原地。
杂乱的脚步声似倦鸟归巢似的涌过来,最初抵达的是盛绽,他永远声比人先到。
“沈队,容顾问?”
“哎,这里。”沈商信扬声应了,赶紧在抬头收拾仪容的容续脸上抹了一把,免得被人看见不该看见的。
容续措不及防被一只手糊弄完整张脸,愣了半晌。
这就导致盛绽带人转到车前就看见手受伤的沈商信和神情僵硬似陷在某种情绪里还没出来的容续,他视线在两人身上打几个圈,有猫腻。
凌晨两点,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商信和容续被分别勒令各自做全身检查,受伤的人缝了十四针,为不影响日后正常使用,缝针过程中没打麻药,为避免容续看见这等画面会难受,沈商信还让盛绽把人支走了。
送走佛的盛绽回来就看见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沈队长对包扎的医生道谢,捏着手腕忍过那阵疼痛。
“啧啧啧,没想到咱们沈队长不仅有颗英雄救美的心,还很怜香惜玉呢。”
沈商信骂道:“他那么大高个的老爷们也能被叫怜香惜玉?我看你眼瞎多年,不如趁着就在医院,抓紧时间办了吧。”
“哎呦开个玩笑,放松下。”盛绽扯完有的没的,正式切入正题,“查过容顾问的车了,导航被动过手脚,车内装有多个监听器,主使者已经切断联络,我让网络部的人顺着先前的踪迹查呢。”
就是能查到的几率估计不大,容续这车刚买也没几天。
沈商信拿过医生留下的消毒纸巾擦手上沾到的血迹:“摩托车党呢?”
“信息量过大,初夏他们正在抓紧时间破译,争取明天中午前给个方向吧。”盛绽看他隐忍不发的表情,到嘴边的话打个转润色婉转道,“你觉得这帮人冲谁来的?”
搭档好几年,要是连这点话里意思都听不出来,沈商信就白干了。
“你干脆说问问容续有没有仇家得了。”
盛绽笑开了眉眼:“哎呀,你懂就好。”
“他……”沈商信脸上没笑意,主要感觉这事涉及到容续的过往,背着人讨论这些不合适,哪怕他身为知情人,“明天再问他。”
“不用了。”
被他俩刚谈论到的主角在十几分钟不见里重整仪表,换了身沉静的黑衣服走进来,神情并无起伏,语气也很冷淡。
“回来的时间不够久,暂时没仇家。”
被抓包的两人倒没太多尴尬感,这是案件发生后必走的一环节,即便今天不问,明天立案调查也还是要常规问询的。
盛绽一听不对劲:“暂时?”
容续似乎也不怕被知道,坦坦荡荡点头:“暂时。”
“为什么是暂时?”盛绽没有假公济私的过分调查容续,哪怕这人刚加入队伍,“你是不是对今天偷袭你们的人有数了?”
容续把带过来的纸袋放到沈商信身边,语调淡漠:“不难猜,顺着今晚出现过的摩托车查。”
打放袋子起,空气里就弥漫着股有人很多余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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