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似乎在静默里喧嚣得更厉害,吹得耳边呼呼作响,忽然间电闪雷鸣,刹那照亮越野车内的情况。
“不好。”
随着沈商信这句话说出口他整个人像条蓄力已久的猎豹朝着那辆被迫停下来的车奔跑过去。
不仅是他,前来支援散落四周的整支大队宛如被骤然拉紧的渔网,也火速朝着那辆车靠近。
落后沈商信两步的是纪今律和容续,方才被光亮揭露短暂的画面同样落入两人眼中。
无法在紧要关头制止成功,这趟抓捕就将失去意义。
远处还有车辆靠近的声音,听见的容续不好在短时间内判断这是他们的人还是普通过路人,不管哪种,对此时的蔡己而言都是夺命的阎王。
再一道闪电落下,天地万物无处遁形,车内光景再次被照亮。
沈商信睚眦欲裂,破音道:“别!”
砰。
一道轰鸣枪击低闷声将所有朝越野车涌过去的人都定在了原地。
雨,倾盆似的往下倒,像在为谁低声哀唱一首丧曲。
人看似抓到了,和没抓到差别也不大。
待处理完案发现场,谢过前来支援的兄弟派出所,沈商信一行打道回府。
回去路上,车上的人全部保持沉默,办过不少案子,抓捕紧要关头饮弹自尽的不止蔡己这一例,却是他们碰上的第一个。
从水昭岭撤回市局的燕初夏听闻这个消息很是自责,所以在沈商信冒雨冲进办公室,小姑娘顶着张自责的脸亦步亦随,想说话又怕惹他不高兴,本来抓捕蔡己这是在计划之外的事,可人从她手里逃跑是否认不掉的事实。
如果不是她看管不利,哪里会劳师动众到那种地步还让人死了。
这一死,案子最后的突破口就只剩下江凛宿,那个人是众所周知的难缠。
岔子出在她这里,怎么可能让她不内疚?
这是分内工作失责,碰上个心胸狭隘的领导直接问罪了。
沈商信进办公室是为来看寄放在里面的狄狄,不管不问这么久,得看看狗狗精神状态怎么样,回头看见还跟着的女警察,他笑了下:“跟着我干什么?”
“沈队,这次是我的错。”燕初夏声带哽咽,对发生这件事很难受,她想哭又拼命压着,“是我失误,你惩罚我吧。”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罚你了,你的工作谁来做?”沈商信想法子安慰失落的队员,“你非要说失误,那也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燕初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这么被他说下来了:“沈队,不是的。”
“好了好了,先回去休息吧。等案子结束是罚是写报告看储局怎么说,现在别再提这件事。”沈商信刚推开门,等候许久的狄狄就迫不及待扑上来,流着哈喇子往他身上蹭,这是许久不见的想念,他蹲下去摸摸狄狄的头,“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带你回家。”
短短两句打发不走燕初夏,主要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一人一狗。
沈商信给狄狄套上狗绳,起身带着它往外走发现小姑娘还在,他多少有些无奈:“怎么了?”
“案子没办完我不回去。”燕初夏争着一口气说。
沈商信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是个死心眼,在这件事上一时半会想不开,他开解人的话术不多,碰上心思细腻的女孩往往不知从何说起。
再说这件事的纰漏真正也在他,不是他让燕初夏去水昭岭要人,估计也惊动不了蔡己,更不会让人想到畏罪自杀。
不过就休息这件事,沈商信有话要说,他指指燕初夏后方:“这事儿你要问问储局的意思。”
毕竟是储局命令他们整个小队先休息,明天再来继续查。
燕初夏泪眼婆娑地转头对上储安国那张威严的脸,她慌忙擦擦眼泪:“储局。”
“嗯,有这份要坚持工作的心很难得,更难得是你要明白件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整个队连环轴转了太久,需要时间吃个饭好好睡一觉。”储安国是想要他们早点破案,没想要以命搏命,重要嫌疑犯众目睽睽下死在车里,更多的就需要时间来慢慢查,不急在这一时。
面对领导的上司,小姑娘拘谨很多,连连应声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等燕初夏身影彻底消失在办公室大门,沈商信方才轻舒口气:“谢谢储局救场。”
被谢的储安国没半点要接受的意思,看眼冲他横眉冷对的狄狄,轻哼:“我帮你救场,你就这么回报我?”
“这次的事确实是我疏忽了。”沈商信懊恼道。
想要借此逼出蔡己背后的人,结果城府远不够深,被人来了手釜底抽薪。
蔡己一死,这三桩合并命案能查到的线索将变得有限起来。
且不说这些案子的来龙去脉,想要往后追踪会很艰难。
储安国看了眼听着有悔改实际没太大变化的人,说:“他死了,和他相关的事情还在。别再给我搞砸了。”
“那我敢吗?”沈商信叹息,“再来一次又该被骂得四处都是人投诉。”
“行了,别和我卖嘴皮子,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别忘了。”储安国也心疼他们的辛苦,嘴上不说罢了。
临走前沈商信还有个事儿要说,他看着储安国,嘴唇微动想说又没说。
这套老掉牙的把戏早被老一辈玩腻了,储安国冷眼瞅着他:“到底想说什么?别给我扭扭捏捏。”
“行,那我有话直说。”沈商信得了令爽言直语,“是这样的,案子到这基本只差最后展开调查,像咱们从水昭岭请回来那么多人,这一晚过去肯定怨声载道……”
储安国皱眉:“你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的。”
“哪有,我这不是为了破案吗?”沈商信讨笑道。
真把人扣在这一晚上无人问津,肯定会有人不满搞投诉,沈商信可不想案子没查明白先被投诉的要摘证件。
储安国看他嬉笑脸色不由得想到已经失去鲜活色彩的老战友,拗不过道:“知道了,回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沈商信反手关门:“那储局我送你?”
储安国连个门都没进就被迫要走,转身看雄赳赳气昂昂的狄狄,眼里喜欢快要溢出来了:“中。”
当然不兴白送的,沈商信故意放慢脚步,让眼里只有狗的储安国发现后皱眉:“你小子又想搞什么名堂?”
关于他们来队里检测一圈没发现可疑之处的事,沈商信思来想去还是要跟储安国打个招呼。
如果这件事真的存在,对整个市局都是非常严重的外界干扰,多少次计划被人为透露,又有多少次可以避免的失败。
哪怕说出来是危言耸听,他也要称述事实。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从容续车上找出几个小东西。”
小狐狸试图在老狐狸面前耍宝卖乖,伎俩拙劣到一眼被看穿。
储安国没急着应答,而是先看向四周,晚间七点半的刑侦大队办公楼还是有不少人在忙碌,他和沈商信站在小队办公室门口,往左或往右皆有隔墙有耳的风险。
“去大门口,正好送送你和狄狄。”
沈商信假意推拒:“这不好吧?被人看见又该说我这个小队长恃宠而骄了。”
储安国让他形容的词恶心得不轻:“别逼我踹你。”
“没没没。”沈商信一秒变乖,叔侄两带着条狗说说笑笑到了大门口。
外面的雨还没停,伴随着狂风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照这势头下下去,云潭市那条随市江又该雨水丰沛到暴涨,让附近的村民担心了。
雨夜适合闲谈。
储安国以前也是个老烟枪,升上局长后为保健康被医生勒令戒烟,此时见沈商信摸烟盒,不轻不重说了句:“少抽点。”
都快把烟抖出来的沈商信悻悻地又塞回去,脚有一搭没一搭想踩狄狄狗爪子,想着该如何开口。
“最近这段时间你身上担子重了不少。”
他听见储安国掏心掏肺先来了这么一句,直接把到嘴边的话压回去了:“没有,干这行的不会想那么多。”
“就算有个让你不省心的顾问在,还是这么想吗?”储安国问。
这是要将容续的问题提到台面上来说了,早先他动过和储安国讨论这件事的念头,被容续打消了。
沈商信轻叹道:“你把他安排在我这还不是因为知道我和他有交情?”
“是也不是。”储安国看着远方在路灯下好似天女散花的雨幕,恍惚间忆起容姝没了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半大孩子的容续跪在泥地里拉都拉不走,哭着喊着问为什么,转眼间那孩子长大了,还养成副生人勿近的性子,估计也就见到沈商信能热情点了。
“把他分到我这不是你的意思?”沈商信疑惑道。
“我想让他跟人家刑侦大队,那儿也很缺专业顾问,架不住他要跟着你。”储安国冲停车场方向努努嘴,“瞧着没?队里人让你赶走完了,他还留在这等你呢。”
沈商信扭头看去,雨幕阵阵里一辆开着近灯的车还停在原位,车窗没下摇,他却感受到异常炙热又专注的眼神。
“那你知道他要进队里做什么吗?”
“还能做什么?”储安国语调里有化不开的糊弄意味,“你别乱想,这可是我和好几个地方竞争抢来的人才。容续的资料还没看过吧?他在国外就是个很出名的心理顾问,多少人想留他没留住。不是谁都能请他的。”
沈商信心里暗骂了句老狐狸,面上不露声色道:“你说的啊,回头闯祸我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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