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个多月,  也算是时隔两年吧,两年来,除了集体场合,  四福晋和太子妃都没有交集,  如今四福晋再次见到太子妃,  差点不敢认。

    一展晨曦紫色的百子缂丝对襟云锦袍,浅金玫瑰红二色流云滚边。头上严妆,小两把头略高梳起以浓色碧玺、纯金色牡丹花钿缠满头,金蓝辉映,好似照着日光耀目生辉,  容色壮观华美、喜不胜收。

    两侧横一支攒心翡翠七尾的凤簪子,凤嘴裏衔下长长一串珍珠红宝流苏,更显得那只有太子妃殿下才有无比尊容艳丽。消瘦的五官骨骼分明,薄薄的胭脂虚浮在脸上,  露出来一丝虚弱的蜡黄和苍白,但都不影响她通身的气势。

    四福晋看得一愣神,蹲身行礼:“给太子妃嫂嫂请安。”

    “四弟妹,快免礼,来坐。”

    太子妃亲近地伸手,四福晋起身,上前一步,  她一把拉住了,要四福晋坐在自己对面的炕上。

    “四弟妹,好些日子没有见你了?家里都好?”

    四福晋恭敬地微笑:“谢太子妃嫂嫂惦念。家里如今都好了,  之前好些日子不得进宫,一直想着太子妃嫂嫂。恭喜嫂嫂福气滚滚来,孕育小生命。”

    “好就好。我呀,  借你的吉言,只等着他/出生了。”太子妃眉目含笑,没有金指甲套也没有染红蔻的手,推着点心碟子给她:“玫瑰饼,尝尝。”

    “谢谢太子妃嫂嫂。”四福晋忙伸双手推让,一双手素净的,也只有两个红宝石戒指。

    妯娌两个相视一笑,四福晋看着自己的手,小尴尬地笑:“自从怀弘晖开始,指甲套染指甲,都不折腾了。出门也忘记收拾了,幸亏是来嫂嫂这里。”

    太子妃点头:“这话说了我爱听,来我这里就是家常。我听说你和四弟亲自养着弘晖,这样好。”

    “夜里要哄着睡,吃饭要喂,不瞒嫂嫂,我现在的衣服,基本都是纯棉的,被那小子尿了,吐奶了,一把抓皱了,也不心疼。”望着鲜艳粉嫩的红色点心,赞叹:“嫂嫂,点心好看。”

    一个绿衣大宫女上前奉茶,笑道:“四福晋,我们太子妃说您最喜欢吃了,一大早就叮嘱我们亲自做。”

    四福晋忙站起身福身行礼:“感谢太子妃嫂嫂。”太子妃笑着一把拉住了:“谢什么,刚出锅,热乎着,快吃。纯棉的好,舒服。你这一说,我也应该做几件纯棉的。”

    “嫂嫂,我和你说,穿了纯棉后,宽宽松松的,是真舒坦,就是身上长肉了,也发觉不了。”四福晋很是苦恼。

    太子妃被逗乐了。

    四福晋用小银叉子叉起来一块点心,咽下去后,赞叹地看着太子妃:“一股清新的玫瑰花香,一看就是今年新鲜的玫瑰花瓣压出来的。”

    “就知道你能吃出来。来,吃茶。玫瑰花茶~~还是你推荐给我的,说好喝,我呀,现在就喝中它了。”

    “我一直喝那。”四福晋笑吟吟的,“嫂嫂也喜欢是它的荣幸了。我觉得喝了它皮肤越来越好,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嫂嫂喝了什么感觉?”

    “我觉得啊,碧螺春、龙井,都是男子适合用的。女子是花,该喝花茶。”

    “噗嗤”,四福晋开心地笑了出来。“嫂嫂有文采,我是心里想的,说不出来。嫂嫂一说,可不就是这样?”

    这一笑,明丽如花,看得太子妃一个愣神,周围的宫女嬷嬷都是愣神。

    太子妃没忍住,也笑了出来,眼里浮现一抹放松,取笑道:

    “之前我听说你生完弘晖胖了一点,一直在恢复,现在一看,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般。”

    “嫂嫂笑话我那,”四福晋微微苦恼:“这腰啊,粗的,我天天做动作,还和八弟妹她们去骑马打猎,可就是恢复不了了。脸上也胖了。”

    “没胖。哪里胖了?”太子妃是真心觉得,四福晋生完孩子有变化了,但这变化要她更好看了。

    乍一看,肤色如雪,沉静如水,明澈眼眸,一双清亮的凤目沉得辨不出颜色,纤细的柳叶眉略浓显露英气,长长的睫毛如寒鸦欲振的飞翅,纤美挺直的脖颈,细长如玉的手指,白藕似的皓腕上一个满色翡翠镯子,周身萦绕清新的兰花香。还是当年初见的小姑娘,快乐爱笑、如清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安静祥和。

    细看两眼,发现四福晋年刚二十,却是宛若大地一般沉淀下来,美玉沉静的散发出温润光华,隐隐有一种能承受一切,包容一切的无形的温柔力量。好似是母性,又不全是。

    四福晋一贯是细心周全会照顾人的,日常“德”“俭”,不攀比不炫耀,也不道他人长短,却不是那种教条木讷的。安静而灵慧,聪明,理解四爷的一切优点、缺点。但是她从不会指责,更不会要四爷改变,她全然欣赏四爷的所有,默默帮助,善解人意。四爷婚后和皇家所有人的关系处得好,四福晋居中有很大的功劳。

    太子妃不由地露出会心一笑,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好女子,但也只有四弟养的出来,且担得住她的冲动爆发。

    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多了一抹真意,眼里也浮现一抹真心的愉悦。

    “四弟妹,这些日子,我一直想见见你。”一挥手,要宫女嬷嬷们都退下,太子妃脸上仪式般的假笑顿住,面容沉凝。

    四福晋一愣,倒也没有躲避她的目光。

    曾经,她们是处的最好的妯娌。

    这两年,她们因为各自的立场敌对起来,疏远了,也刻意回避那个话题。

    太子妃因为她的坦然,微微一笑。

    “从我记事开始,身边一直都有教习嬷嬷教我礼仪和规矩。教我长大以后如何成为一个大家女子。每天不厌其烦的学习那些繁琐又乏味的礼仪,规矩。后来,要选秀了,更是学习。选秀结束,更更是每天学习。闲暇时,偶尔和姐妹们丫鬟们一起玩花绳、踢毽子,都被母亲训斥,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我不喜欢,却也无法辩解。我还以为,大家姑娘都是我这样的。可是,”太子妃带有几分回忆道:“我进了宫,见到你,发现不是这样啊,皇家选儿媳妇,也不光是端正的标准嘛。”

    四福晋小小的惊讶,听到最后微微红了脸。

    “我家的情况,太子妃嫂嫂知道。我稍稍长大一点,要学习礼仪规矩的时候,阿玛说,你可能要备选皇家福晋,不需要学那些,当时我也纳闷那。”

    “哈哈哈。”太子妃大笑出来。“这果然是皇上特意的,四弟性格与众不同,专门嘱咐不要你学那些死规矩。”

    四福晋的脸更红了。

    太子妃还是笑着,只是声音渐渐小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再情绪起来大笑受不住,她停下来深呼吸平复心情,四福晋发觉了,关心地看着她。她拍拍四福晋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我和你说话,高兴。”太子妃的眼前浮现刚选秀结束的自己,和四福晋差不多的情怀蜜意,初次见到太子殿下,玉树临风的样子,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再辛苦地学习宫规,也是甜蜜。

    眨眨眼,太子殿下不再是眼里充满了惊喜和期盼,神采飞扬的少年,她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所以她总是特别喜欢四福晋身上的快乐,走到哪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微笑待人,很温柔很温暖,与之相处也会身心愉悦。就算有烦恼,也会受到她的感染,变得快乐起来。

    她想说:“我一开始不知道,纳兰家、曹家与四弟有娃娃亲,……”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下。今天高兴,不要说这些琐事。

    她和四福晋说着自己养的玫瑰花,询问她庄子里的花儿,说很遗憾那一年计划出宫休养,没有成行,末了,一拍手,要宫女嬷嬷们进来,扶着她穿鞋下炕,到外头园子里看自己养的花。

    很显然,她的精神头很好,很开心。只是四福晋也从嬷嬷们担忧的表情看出来,她的身体不适合走动太多。

    稍稍看了花,大约十分钟左右,四福晋一击掌,眼睛亮亮的。

    “嫂嫂,看到你养的这样好的玫瑰,我想起来给你的礼物,还没拿出来。”

    “哦,什么礼物?”太子妃很有兴致地问。

    “一句话说不清楚,工部新作的两个新物件儿,我特意带来一个给嫂嫂。我们去坐着,我和你慢慢讲。”四福晋表情略兴奋,跟一个急于显摆的孩子一般。

    太子妃果然答应了:“你说的我也动心了。”

    “嫂嫂一定需要的,如果这个不适合嫂嫂,要工部再给定做一个新的。”

    两个人慢慢地回来屋子,四福晋要大丫鬟秋华搬来两个金器红木的小箱子,自己亲自打开了一个,展示道:“嫂嫂且看。”

    还真是没见过的新物事。

    光是颜色就别具一格,宛若森林大草原在眼前一般的浓郁绿色。

    纹饰还是自己喜欢的玫瑰花。

    太子妃惊喜地问:“这是做什么的?”

    “吹风机!”四福晋一字一顿,一脸骄傲。“这另一个箱子,锁死,记得不要打开。这个小物件,每次洗完头发时候用。”

    “嫂嫂你看,这是西洋油画质感的绿色,养眼,超级高级,非常耐看。你摸摸表面,磨砂质感,握感很好,重量也合适,宫女姐姐们拿在手里很是轻便。用它来吹干头发,五分钟左右就吹干了,声音不大,吹完后头发一点都不毛糙,很顺滑……”

    众人就看着,四福晋跟街上吆喝着“来一碗酸梅汤,刚熬好的……”的店小二。热情洋溢地讲解,演示。

    “这里的绿疙瘩不亮了,吹不动了。摇一摇另一个小箱子外的把手一会儿,等绿疙瘩亮了,就好用了。吹吹,比绞干头发方便多了。我本来生了弘晖后有点掉头发,现在也保养好了,它的用处是其一。”

    太子妃真动心了。

    “我生完三格格就是掉头发,养了两年才好。”看看摸摸,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你说的我心痒痒。”四福晋大笑,问这些宫女们:“快,谁今儿要洗头发,我们来演示。”

    一屋子的宫女们抢着举手,异口同声:“奴婢要洗头。”其中一个最机灵,撒腿就跑:“我去洗头。”

    太子妃失笑,四福晋也笑,宫女嬷嬷们齐齐瞪眼这小蹄子。

    欢笑中,众人说话用茶,期间李佳侧福晋等人前来请安,大家一起说说话儿,也都其乐融融的。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那小宫女回来,披散着头发坐到凳子上,另外一个稳重的大宫女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吹风机,根据四福晋的指点,慢慢适应地给她吹着。

    这可真是好用!

    五分钟!

    头发顺滑无比!

    阵阵惊奇的赞叹声中,四福晋浑身喜气洋洋地听着,面孔和整个人都发亮:“嫂嫂你看,这样就不用坐到熏炉边熏干了,也不用一根根擦干了。更不用篦头了。多方便?”

    “真格儿方便。”

    太子妃目光痴痴地望着上面纹饰的玫瑰花,目光一闪,失笑道:“再没有比这个最是女子需要的物事了。每天打理三千青丝啊,花费时间多了去了。”

    猜测另一个封死的小箱子里可能是机关秘密,更是小孩子一样如获至宝地开心地笑。

    “四弟妹,这个拿来用可以吗?”太子妃生怕泄露什么机密。

    “可以。”四福晋知道太子妃的顾虑,“我当时也担心那。我家爷说,他问过皇上了,我们可以用。过些天,看能不能多生产一些,妯娌们一人一个。”

    “……这样真好。”

    四福晋带来的礼物,那真是完全满足了太子妃的面子,也送到太子妃的心坎里了。

    要不说女人最懂女人的烦恼了吗?胖了瘦了腰粗了头发没有时间保养了,怀孕后平时的胭脂粉不好用了,尿频了焦虑失眠了等等等等,都是同为女子的最为贴心。

    四福晋也会做事儿,当场要小宫女吹了头发,跟吃饭前试毒似的,证明这物件是绝对安全的。

    李佳侧妃等人,就没有一个不眼红嫉妒的。

    太子妃开开心心地笑纳了。

    临分别的时候,很是不舍她的离开,又苦恼道:“我知道你家里事情多,忙得很。我也不好多留着你。我最近精力不济,也不虚留你说话。只盼我快些过了反应期,好起来那。”

    “嫂嫂一定会好起来,孩子顽皮那,可能是早就想要投胎迷了路,闹情绪那。”

    一句话逗得太子妃笑了出来。

    “这般顽皮,等他/她出生,看我不打屁股。”

    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分别,太子妃站在门口遥遥地送着,目光迷离。

    她们妯娌,再也回不到过去的亲密无间了。

    却又好似多了一份友谊,无关夫婿的身份,只是同身为女子的。

    这要她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愉悦的微笑。

    一个老嬷嬷突然惊喜道道:“太子妃,您刚刚跟着用了一杯花茶,两份点心,一直很好。”

    太子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刚刚,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吃了喝了,居然没有吐,连想吐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毓庆宫因为太子妃今天难得的开心和健康,笑逐颜开。即使李佳侧妃笑眯眯地道:“姐姐怀孕这般辛苦,四弟妹来了一次,逗得姐姐开怀。妹妹们蠢笨,也想替姐姐分忧那。”

    太子妃心情好,微微一笑:“妹妹们的心意我领了,妹妹们照顾好爷,已经帮我分了最大的忧了。”

    其他女子们瞬间安静。

    唐佳册封这些人不受宠,只随着李佳侧妃闹,此刻也看她。

    李佳侧妃丢了面子,面上还要装出来柔弱无骨的,委屈隐忍又体贴的笑儿。蔷薇长袖里的手,攥着手帕青筋暴起:我是侧妃,不是专门伺候爷的侍妾。我有权利管理家务和宫务。太子妃,你等着!

    四福晋出来毓庆宫,去宁寿宫请安,去承乾宫和永和宫请安,抱抱胖儿子,瞧着他在宫里头混的如鱼得水的,一点不想阿玛额涅的小样儿,气得捏了两下他的胖脸。

    四爷要出门跟去巡视,夫妻两个都担心弘晖在家里不安全,又怕临走时再送来他不习惯,狠狠心早早地送进宫,哪知道这小子无比的习惯。

    真是……一颗母亲的心啊,说不出来的酸甜苦辣。

    临出宫的时候,皇贵妃和她说话,感叹道:“太子妃是一个好的,对长辈们孝顺,对弟弟妹妹们照顾着,处世宽和,上上下下的都夸,爷们的事情,是爷们之间。你们若能处着,就处着。”

    四福晋乖乖答应:“儿媳妇都记住了。”

    “嗯。只记得,很多话题都不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暂时只能这样。”

    “儿媳妇明白,皇额涅……”四福晋吞吞吐吐的。“我在毓庆宫的时候,李佳侧妃也来说话儿……”

    皇贵妃摆摆手:“这一个宫里头的女子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呀,就是遇到老四了,有福气。”

    四福晋抿嘴笑。

    正妻有家世有嫁妆,两家联姻,礼法规矩也规定正妻打理家务,管理一家老小。可像太子爷这样的,或者五贝勒这样的,自己行事不正不按规矩来,下面的侧福晋格格们看到机会,能不想争取吗?

    下面的要朝上爬要争,做正妻的要维护地位,能不斗起来了吗?这一斗起来,一个家啊,就乱起来了。

    四福晋和皇贵妃说说话儿,看看时辰不早了,去西三所将带来的礼物送给公主们,再说说话儿,已经快要傍晚了,领着人,骑着自行车出了宫。

    宫门口遇到从外头回来的康熙和大臣们,忙下来给康熙行礼。

    康熙看着她领着人一人一辆自行车,思及有御史言道皇家儿媳妇跑马西山,骑车飞奔四九城,过于接地气活泼,无奈地笑:“老四媳妇现在出门也不做轿子了?”

    四福晋哪里知道康熙的考虑,很实诚地回答:“皇上,儿媳妇骑车锻炼锻炼身体。”

    康熙:“……”

    后面的容若、马齐等人都面露微笑。康熙摆摆手:“锻炼身体好。时辰不早了,快回去吧。”

    “哎。”

    四福晋领着丫鬟嬷嬷们,一阵风地骑车离开了。

    康熙一转身,面对笑着不停的大臣们,自己也忍不住笑:“年轻人啊,多动动也好。”

    佟国维:“皇上,臣听女儿们说,四福晋是生了弘晖后,变得爱动弹的,说是坐月子里补的怕太胖了。如今臣的女儿们也跟着她天天闹着坐不住。”

    马齐苦笑:“岂止是坐不住?四福晋几次邀请人去西山跑马,臣的福晋也跟着去几次,越玩越疯。”

    陈廷敬更无奈:“四福晋还给我家下帖子。说我家两个女儿画画儿好,给画下来。夸两个女儿画的比画院的好。现在,家里的两个女儿学画画简直疯魔了。”

    康熙:“……”

    乐呵呵地笑。

    “要不说,四福晋也是机灵那。和你们四爷一起闹着,都是喜欢装扮画下来的。你家女儿文静,画画。”小脚不能跑马没有关系,那就画画吧。“你家福晋喜欢跑马,那就一起跑马吧。嘿,有条有理的。”

    挨个一瞪眼:“自己管不住自家的老婆女儿,可别怨朕的儿媳妇勾搭的。”

    大臣们齐齐讨饶:“皇上,臣哪里敢那。”您老惯着,任由她们跟儿郎们一样四九城抛头露面的玩乐,我们还敢说什么。

    知道不敢就成。康熙一转身,悠哉哉地踱步。

    大臣们:“……”唯有苦笑再苦笑。

    大清进关后,汉家有识之士对于满洲的一切习俗好奇,满洲人也对汉家习俗好奇,彼此互相影响互相吸引,又互相争论自己一方是最好的。可是女儿家的日常是最真实的,她们不管爷们的大义争论,只管自己的舒坦喜好来。

    四福晋越来越自信有想法了,处世也越发大方。皇上说互相尊重和包容,那就互相尊重和包容,只要不出格儿,怎么玩都成。

    她领着人一路上骑车飞奔,琢磨着今天多吃了几块点心,晚上要多动动,可不能好不容易瘦下去的肉再反弹回来,如今府里的事情都结束了,该是重新开始社交了,明天就下帖子邀请福晋命妇小姑娘们去西山放风筝骑马打猎野炊。

    大街上人群熙攘烟火气浓浓,一个男子骑着大梁的双杠自行车,载着媳妇儿,媳妇儿抱着小胖娃娃,小胖娃娃手里转着小风车,人间最真实的浪漫,要她不由地笑出来。

    回到府里,正好是晚饭时间,各家各户炊烟袅袅,四爷还没回来,她自己用了晚食,除去出门的大衣服,散步休息,回忆今天见到的太子妃。

    太子妃的变化很大。

    自从那次选秀的闹腾后,她的整个人都变了。

    消瘦的脸,身材单薄,面容平淡,通身上下完全没有一丝女子的妩媚之态。太子妃的长相本就是大气的,好似她天生就是不需要长得一副讨好男人的模样,也不需要用勾起男人的爱意来生存。

    四福晋一直觉得这样的太子妃很有魄力。自家爷说过,魄力不光是女子干政在前朝呼风唤雨,也不光是男子上战场的刀刀见血,魄力有很多种。四福晋心想,太子妃的魄力,和皇贵妃的魄力类似,都很高级。

    毓庆宫里头的李佳侧妃等人,都是惊为天人的美,一颦一笑中有着摄人心魄的诱惑。但是谁都没有太子妃的大方优雅,气度芳华。

    四福晋问孙嬷嬷:“嬷嬷,太子妃嫂嫂,您怎么看?”

    孙嬷嬷:“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看着四福晋的好奇,微微摇头:“福晋,奴婢读书不多,一般男子喜欢鹅蛋脸水杏眼小鼻子溜肩膀细腰的女子,杨柳枝儿一般要靠着大树长。而女子的脸颊方粗眉,鼻子大尖锐,整个面容透露出的沉稳端庄,让一般人很难联想到女子的魅力。”

    四福晋明白了。

    太子妃的每个五官单独拿出来看,都颇有男性化特征。它们组合到一起,成功营造出一种雌雄同体之感,充满正义和凛然。

    即使做了母亲,现在又有了身孕,母性的温柔光辉也不多,因为她的目光太坦荡。为人处世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秩序感和距离感都太强。

    又因为操劳吃心,身形瘦瘦的,没有一点肉感。偏偏她打小儿的学习经历,要她随时随地都保持一副挺拔的姿态。端正的背脊,使得她所有的动作都像是设计好的完美弧度,毫无女子媚态。

    毓庆宫的一切,使得她本就不多的女孩儿俏皮感消失殆尽。她把自己的一切倾注于孩子与宫务家务,宛若西洋上帝面前天使的这样一个圣洁的形象,太子见到了,是绝对勾不起一丝情意的。

    四福晋恍然明白了,看孙嬷嬷一眼,轻轻地感叹:“怪不得我额涅以前说,女子嫁人,是一生的生活。而男人的生活在家外头。”

    孙嬷嬷慈爱地笑。四福晋想通了就好。太子妃的才华和气质,能勾起的只有所有女人的向往、所有男人的尊重,却无法得到太子殿下的一丝丝情意,时也运也命也。

    晚上,想儿子的四福晋和四爷临睡前,再次闹起来,愤怒地抱怨着:“那小子见到我,一点不想。我临走的时候,说,额涅走了啊,弘晖要不要和额涅一起走啊?他脑袋一扭,趴在皇额涅的怀里,看都不看我。”

    四爷笑一笑:“他生气那。”

    “他生气什么?”四福晋更生气了,撇嘴道:“他一个小不点儿,还知道生气?”

    “福晋~~又说气话了。他怎么不知道生气?”四爷无奈。“明儿爷去问问汗阿玛,看看这次北巡,不跟着去了。”

    “爷?”四福晋扭头看他,皱眉。“我知道您疼弘晖,可……”跟着去,是亲近皇上的大机会。

    “无妨。”四爷很镇定的态度,看得四福晋也放松下来。“时辰不早了。快睡。”

    “哎。”

    夫妻两个躺好,小丫鬟过来拉好帷幔,关好窗户,熄了灯,很快睡着了。

    四爷疼着弘晖,不想要跟着康熙去北方。一个上午忙好了工部的事情,正琢磨着怎么和康熙提起来那。康熙派人来传话了:“四贝勒负责和诚郡王监国,不再跟去巡视了。”

    四爷:“……”

    还没容他去打听,忙着赶去宫里接儿子的四爷,在路上遇到骑车飞起来的大哥胤禔。

    胤禔猛地一个紧急刹车,刺耳的刺啦一声,一只脚撑住车子,愤恨道:“四弟,索额图居然提出来,要给江苏的匠人们做慈幼院、书院。和正经作坊里的匠人一样待遇。还要规范日本和高丽过来的做工的人。”

    四爷从车子上下来,听得一愣,随即笑了开来:“大哥,这不是好事情?”

    “这是什么好事?他要是真能操办起来,我也服气他。”胤禔气红了一张脸。“他就是一张嘴,不想得罪江南士绅们,还不想得罪江南商号老板们,钱谁出?朝廷出呗。”

    “要是朝廷出银子,他能操办起来,也行啊。他还是一张嘴。谁不知道,这江南文风鼎盛,朝廷里三分之一的官员都出身江南,都和江南士绅豪门是一体的?他也不会得罪他们的。”

    四爷一眨眼:“不会是,要大哥来操办?”

    “不是我。要八弟。”胤禔愤愤不平。“不就是八弟得到江南文坛的一些赞誉,要他眼红嫉妒了?这就开始出招,忒是低级。八弟是堂堂正正的救人,他这是自己要名声,要八弟去得罪人。”

    “大哥,弟弟明白了。汗阿玛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汗阿玛的偏心你还不知道?估摸着也在担心他的宝贝太子失去江南士绅的支持那,吩咐八弟去操办了。”

    “八弟那?”

    “刚刚气得打马跑去西山了,九弟和十弟跟上去了。”

    “大哥,你快跟去看看。九弟和十弟两个,我不放心。”

    “……你是说?”胤禔不明白。

    “他们两个,只会出小主意。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大哥,你快去看看,一定要八弟稳住了,有事我们晚上聚聚再谈,我先进宫去见汗阿玛。”

    “我马上去西山。”

    胤禔骑着车子就飞奔。

    四爷继续慢吞吞地骑车去宫里。

    怪不得汗阿玛要我留下来监国,这是担心索额图在有权有钱后,还一味地求名声,要生出来二心了?

    眯了眯眼,笑容舒展。

    四爷来到乾清宫,见到康熙,果然康熙沉着一张脸,黑黑的。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你来做什么?”

    四爷一起身:“汗阿玛,儿子来看看汗阿玛。儿子听说,汗阿玛不要儿子跟去北巡了,想汗阿玛。”

    “贫嘴。你怕是想弘晖,要接弘晖回家。”康熙白他一眼,没有一点好气。

    四爷嬉皮笑脸的:“汗阿玛,弘晖那小子在和儿子生气那。儿子这两天,天天进宫看他,他见到儿子,理都不理。估计,不想和儿子回家。”

    “可算有人折腾你了。”康熙冷哼一声。“弘晖是机灵的小子。他呀,你要好生教养。不许偷懒。”

    “哎哎。儿子哪里敢偷懒?人家都叫儿子奶爸了。天底下还有比儿子更疼孩子的阿玛吗?那小子还不满意,真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可见这就是现世报了。你还记得你折腾朕的时候?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汗阿玛!儿子小时候最是乖巧孝顺的。”四爷要严肃声明自己的名声。

    康熙牙疼,一挥手:“你乖巧?天上下红雨了朕也不信。滚吧。”

    “哎。儿子滚了。”

    四爷真走了,去接儿子。儿子在宁寿宫,果然见到他了,脑袋一扭,理都不理自己。

    皇太后和苏茉儿嬷嬷都笑,宫女嬷嬷们都等着看热闹。四爷伤心,瞅着儿子正在地毯上玩积木,上前一步,蹲下来,摆出来一副委屈的面孔,手欠地捏捏他的小脸蛋儿:“弘晖,阿玛和你道歉,好不好?阿玛这几天想弘晖想的吃不下睡不着,阿玛来接弘晖回家?好不好?”

    弘晖的脑袋再一扭,就是不搭理他。

    四爷几乎能听见儿子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里话:想要送我进宫就送我进宫,想要我回家就要我回家,哼!

    “弘晖?阿玛真的知道错误了。阿玛一定积极改正,给阿玛一个机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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