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忽然出现一道红光。斑驳的墙壁上,沾染了无尽的血色。顾垣看不清前方道路,周身诡谲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忽而站,忽而坐。他望着远处的光,恍惚间伸出手乱抓,却什么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他莫名地开始发冷。
此刻,他感到自己好像身处在地狱,地下忽然钻出许多人,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于是他张嘴喊道:“娘!爹!”霎时,前面的面孔倏然变得模糊,血肉渐渐消失最后化成森森白骨,正缓缓向他靠近。一具两具的渐渐涌了上来。
“不要过来!不要!”他大叫着。顾晗闻声望向昏迷不醒的顾垣,他突然挥舞起四肢,声音虽不大,却打断了顾晗与梅素之间的谈话。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轻轻按下他挣扎的手臂。少顷,顾垣安静下来,只是嘴里仍然呢喃着:“放开我,放开我,爹~”
顾晗叹了口气,想他应是被梦魇住了。回过神来,刚才动作之大,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刚刚包扎好的白布瞬间变成了红色。顾晗的手贴在他滚烫的前额,已经两个时辰了,还没有退热,她不禁有些担心。
“这韦瑞昕下手也太狠了,都是差不多年岁的,怎能如此恶毒!”
顾晗瞥了一眼略微安静的顾垣,轻声道:“韦家独女,自小跟在太女身边,狗仗人势罢了!”她把顾垣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看向梅素:“萧思妤要查的东西,你也不用捂着了。”
梅素愣住了,疑惑地问:“这样的话,会不会暴露给上面的人?”
顾晗摇摇头,“萧思妤是疯,但不傻。”
梅素嗯了一声,接着问道:“那长霁侯的家书如何处置?”
“信上没有什么,你呈上去吧!”话毕,顾晗转而看向顾垣,看着他全身的伤,突然心里有种莫名的怒火正在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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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垣猛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床帐上的顶棚,他试着坐起来,可这一动,全身上下都在疼,他忍不住哼了两声,顿时放弃了下床的念头。
这屋子,不是他的房间。但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环顾四周,忽然想起,这是他进榷组前住在顾府的房间。
他闭上眼睛,慢慢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依稀记得最后看到的是顾晗的脸,莫名觉得有点讽刺。
“阿垣,阿垣!”人还没到,廖言言那熟悉的声音就先传进来,紧接着是梅素的声音:“闭嘴!”
廖言言立刻乖乖闭嘴,梅佥事的行事风格他一清二楚,他可不想惹她,死得早对自己没好处。他默默地跟在她后面,等着见顾垣。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顿时就看见了顾垣,全身裹着药布,虚弱地躺在那里,心疼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他泪眼巴巴地看向梅素:“梅佥事,我能进去了吗?”
梅素最见不得这些小孩子哭的模样,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离开前,顺手将门关上。廖言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仔细的观察着顾垣,脸色惨白,面颊上的嘟嘟肉都没了,一下子消瘦了许多。
顾垣紧闭着的双眼倏然睁开,溜圆地看着廖言言,吓得他嗷嗷直叫。
“嘘!”
廖言言见状,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垣,你怎么伤得这么重?是,是指挥使大人干的?”廖言言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他不敢直呼顾晗的名讳,但他实在想不出顾垣到底犯了什么事,用得着受这种酷刑。
他那关心则乱的表情倒让顾垣笑了起来,他的腹部一动,牵动了伤口,笑声立刻变成了咬牙切齿的闷哼。
“不是她。”他哑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梅佥事叫我来帮你换药。”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梅佥事警告我不准让其他人知道。”顾垣了然,想是他们都是男子,换药方便些。
“我睡了几日?”
廖言言掰着手指头算着,一根一根地终于数到了头,“五天!”
“五天?”他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愣住了片刻。廖言言拿起药箱,安慰他道:“放心!兰官说你有任务,榷组就我一人知道。”
他说完,突然兴奋地笑起来:“这还是我进榷组之后第一次进城,变化太大了。虽然虽然是因为给你换药的缘故。”说着他低下头,哽咽道:“不过我倒想永远不要因为这样的原因,实在是太不好了。”
顾垣抿嘴笑笑,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廖言言尽量放轻力度,但因为太疼了,顾垣的额头瞬间溢出了汗珠,他咬牙靠坐在床头,听廖言言讲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全然忘了换药这档子事。
半个时辰后,梅素敲响了屋里的门,“换好了吗?”
廖言言这才反应过来,想起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梅素见里面无人回应,便又问了一遍。廖言言吓得直打哆嗦,吞吞吐吐地回答:“还,还,还没有。”
梅素冷着脸,刚要斥责,肩上却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顾晗在对她摇头。
“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廖言言吐了吐舌头,扬声道:“是,梅佥事。”
换药的过程并不顺利,顾垣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包扎的药布有的已经粘连到伤口上,很难处理。廖言言已经尽力用最小的力道去换,但有些伤口还是让顾垣疼得叫出了声。廖言言胆子小,见到这种情况吓得手抖起来,哭腔似的喊:“不行,我不行。”顾垣反而要鼓励他才继续下去。等终于换好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梅素一直候着门外,见到廖言言走出来后,长舒了一口气,他再这样磨蹭下去,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廖言言自知手脚笨拙,从刚才开始道歉的话就一直没停过,即使见到梅素也依然是对不起,对不起的话。梅素念他年岁不大,自然不会同他一般计较。
廖言言走后,顾垣沉重的心情蓦然放松下来。这心情稍好些,咕咕两声提醒他肚子饿了。
顾府加上他总共才三个人,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通常在这个时候哑仆不会出现,顾晗更是行踪不定。他现在想吃口热乎的,恐怕是难上加难。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顾晗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顾垣见到是她,立刻掩饰着看向别处。顾晗把东西放在桌上,扬声道:“过来吃。”
食物的醇香慢慢钻进他的鼻腔,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他竭力不让自己去想,无奈越想越饿。肚子里发出两声咕咕叫,他想:民以食为天,这话总归是没错的。
顾晗见他从床上慢慢地挪下来,并没有任何要扶的意思。顾垣缓缓地走过来,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顾晗把馄饨推到他面前,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本书,自顾自地看起来。
热气腾腾的馄饨看起来很好吃,再看那清汤寡水的,没有一点油星。顾垣心里腹诽着她千百句,可是碍于饿着的肚子,还是拿起勺子吃起来。
十多个馄饨很快就见了底,连最后一口汤都没放过。吃完后,忍不住哈的一声舒口气。接着他便意识到这行为有些不妥,连忙闭嘴,装作无事发生。
顾晗不知何时已经将书收了起来,看他吃完后拿着碗转身欲走,顾垣连忙叫住她,“我要回去。”
顾晗看了他一眼,不屑道:“省省吧!”
一连几日,顾垣就在顾府住下了。廖言言每隔两日会准时来给他换药,会带些话本子。不过除了他,顾垣再也没见到其他人,包括顾晗。
这伤好得虽快,但是下地走路还是有些困难。这些日子,他要么在屋子里活动,要么看书打发时间。静下心来,他不免想到那日发生的事。
那日他从太女府上出来,在一处暗巷被绑去了那间暗室。韦瑞昕言语间反复提到了太女的纸鸢,看来这个便是导火索。太女不可能不知道韦瑞昕所做的事情,也许就是她授意的。他是跟着萧思妤去的纸鸢会,必定会被认作她的人。
那这就说通了为什么太女会这般纠结于那个纸鸢,想必和萧思妤也脱不了干系。
如若不是顾晗赶得及时,那么他多半不会有生还的机会。一想到这,他就疯狂地摇头,“想什么呢!”
萧思妤提醒他的话,分明是知道了韦瑞昕会这么做,是巧合?还是无意?她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就在顾垣养伤期间,朝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太女被禁足东宫的第二天,舜天府接到了一纸诉状。
击鼓喊冤的人来自北域的斛西关内的一个县城,状告的正是现任关都尉朱雅月,侵占百姓良田,私自加重赋税。还私自扣押由北边向南的难民们,她的一家老小现不知所终,音讯全无。
裘开凤立刻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宿霖。短短几日,事情就发酵了起来。靖煊帝大为震怒,命宿霖彻底查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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