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斜下,阳光透过枝桠上的红叶,投下斑驳的阴影。

    忽的一阵秋风,吹在萧思妤的脸上,她瞬间打了个冷颤。院子里三两个小仆默默地拾掇枫叶。昨晚上的雨太大了,树枝刮断了不少,零零散散地横在地上。

    夏玉走到她身后,将披风搭在她的肩上,“殿下,那小子醒了。”

    她口中的小子不是别人,正是出走的顾垣。

    萧思妤想到他那晚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皱起眉头,“顾晗真的回来了?”

    “千真万确。”

    她冷嗤一声,本以为宓竹接替了顾晗的位置,她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现在恐怕要搁置一段时间。

    前些日子,她以长霁侯身体不适,尽床前孝道为由申请去西南,结果又被驳回。更没想到这时候顾晗从北域全身而退,一切又重归原点,心里更加恼怒。

    算算日子,她也好长时间没有看到顾垣,那晚夏玉路上打探,听说执卫司关紧大门,门外有人死守,不许一只活物靠近。天亮时,十几具尸体盖着白布就抬出来了。

    她去凑热闹,好巧不巧,回程的路上,就看到顾垣失神落魄地走在街上。

    想起上次见面的不愉快,她本想置之不理,结果没走几步,夏玉就喊道:“殿下,那小子晕倒了。”

    然后,她就只能把人带回来了。烧了两天,她真怕把他烧傻了。这小子就连生病也不老实,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她不想听,也没兴趣听。

    第三日,他可算醒了。

    “走,去看看。”萧思妤拢紧披风,向厢房走去。

    一推开门,就看见顾垣靠在床头,怔怔地出神。

    他转头看去,发现是萧思妤,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怔愣。刚才还在猜测这地方到底是哪里,转眼间就看到主人了。

    他想下床,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只是一动弹,头昏脑涨的,骨缝间像灌了铅,酸痛不得。萧思妤一把摁住他的手腕,箍得他动弹不得。

    萧思妤不知道他和顾晗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这副鬼样子,哪里都去不了。

    她察觉出他的想法,缓缓开口道:“你的病气太重,等好利索了,你想走我也不拦你。”

    顾垣犹豫了一下,被她看出了端倪,她随便扯了个慌,“京中最近不安生,执卫司到处在找人。”

    萧思妤所指的找人其实是韦徊,但顾垣心里明镜似的,顾晗不是找人,是在清理后患。

    她既然已经说了,顾垣也不便再拒绝她的好意,“那就打扰了,我病好立刻离开。”现在他只想躲个清净,长霁侯府刚刚好。

    他便不再推辞,安心住下来。

    萧思妤点点头,又看了看他惨白的脸色,想说的话到嘴边迟迟开不了口,索性咽了回去,等再找合适的时机。

    -

    几天后,顾垣身体恢复如前。偶尔在屋子外转悠,活动活动腿脚。

    他捡了个树枝,耍了两套剑法,心思不知怎么就飘远了。回过神来,便看见萧思妤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夏玉跟在她身后,一把接住她扔掉的披风。

    “她居然入了前朝!她算个什么东西!”边说边啐了两口,“杂碎一个,不过是个狗腿子,真以为自己能上得了台面了!”

    她说着,望见那边的顾垣,来不及收回嫉妒的眼神,被他看了个正着。

    萧思妤仅剩的理智已经消失殆尽,现在她知道自己不能迁怒于他人,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午后,顾垣被请进了书房。

    这里他并不陌生,从前伴读时,就在这个地方。

    他甫一进去,便看到之前坐的桌椅还没有搬走,不禁有些讶异。

    萧思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萧思妤不想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顾晗跟你什么关系?”

    顾垣一怔,话却已经脱口而出,“没关系。”

    他回答太过直白,不禁令她有些怀疑。她没有明说,转而低头翻开一本书册递给他,“先看看这个。”

    那本书册有些泛黄,一看到上面的字迹,顾垣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登时泛红。

    《青辞赋》是他娘亲所著,他自小就在默背,里面的内容他太熟悉了,每一句都是秦婵的心血,他怎敢忘!

    但,萧思妤会有这本册子,他不禁心生疑窦,为避免麻烦,他还是装作不在意的回道:“不知殿下何意?”

    说归说,他的眼睛却依旧盯着面前的书册,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萧思妤知他是死鸭子嘴硬,也不戳破,反而说了另一件事。

    “好多年前,我娘南下游历,结识了一位颇有文采的娘子,两人一见如故,相见甚晚。多年后,却突然在官场上相遇。她才知道,这位故交考中了功名,冠上了官职。”

    她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娘听说她家夫郎体弱多病,成亲数年没有子嗣,便寻了几个方子。不久之后,她的故交就有了一位小公子。”

    顾垣直勾勾地看着她,每一句话他都听得仔仔细细。

    “再后来,两家结成了娃娃亲,这本词集是那位故交亲手送给我的。”她望向坐在一边的顾垣,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他大概猜出一二。此时,双拳紧握,明显是在强忍自己的情绪。

    “说来可笑,我只见过那小公子一面,那时他还是个裹在襁褓中的娃娃,看见我时一直在笑。”

    他长大后,成了人人口中的绝世天才。可惜,没几年就消失匿迹了。

    顾垣不想再听,猛然起身便要离去。萧思妤慌忙叫住他,解释道:“秦泊唯!我同你说这些不是因为之前你我两家的承诺。”

    “我娘同我说过,最后悔的事便是那夜没有阻止那场悲剧。这些年,她一直夜不能眠,困扰于此。”

    顾垣停下脚步看向她,“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赎罪?”他倏然一笑,“你又何罪之有呢?”

    这时,顾垣忽然懂了,秦家灭族并不是他表面上听到的原因。那些肮脏的事情原委,顾晗从未与他说过。而他自己却在日复一日的苦练中只认准一个目标,只要杀了顾晗,所有仇怨都能烟消云散。

    如今,萧思妤重提两家旧事,除非她是真的有愧,否则就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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