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尴尬一笑,将扇子掉转朝方纵游猛扇了几下,把方纵游的头发扇得乱飞。方纵游只得摆摆手道:“好了,回去吧。”
待岑宁走到帐外,才意识到一件事情。军帐各个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大小略有不同,卫青安排给自己的到底是哪一间?
她环顾一圈,果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名守卫,他正左逛右逛,似乎是在巡逻。
岑宁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忽然会心一笑。
“这位小哥,不知道可否方便给在下引个路?”
今夜月光皎洁,厚重的甲胄下漏出一张熟悉的的脸。
“岑……岑姑娘,随我来。”
岑宁点点头,“段公子,请。”
不消片刻,二人停在一顶帐篷前。
段将离道:“就是这里了。”
“原来如此近,多谢。”岑宁单手翻起帐篷帘,又转过头道,“段公子你在侯爷帐外徘徊了这么久,若是有心事,不如进来坐坐?”
段将离涨红着脸,连连摇头:“不合规矩,其实……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谢谢侯爷。我很喜欢这里,这里比内京好。”
岑宁被这忽如其来的害羞弄得一愣,段将离是有些傻,这她是知道的。不过当年毕竟是方纵游亲自督办了段老将军的谋反案,虽说是皇命难违,但总归……岑宁收了思绪,试探道:“段公子,你对小侯爷当真心无芥蒂?”
段将离道:“我爹说,我们段家的儿郎都善读兵书,不善读人心。我爹他生前不喜欢内京,但他从始至终都喜欢小侯爷,我也喜欢。”
岑宁眨眨眼,一直到躺在床上心里还在默念那一句,我也喜欢。以至于第二天,方小侯爷一身白衣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莫名的心悸了一下。
察觉到岑宁神态有异,方纵游投来询问的目光。
岑宁低声道:“段公子昨夜让我转告你,他喜欢……咳咳,他十分感激侯爷将他安排出京。”
方纵游侧眸道:“昨夜?”
“嗯,就是……”岑宁的话头打住,远处卫青带着两人走来。
一人是陈妙音,此时她换了一身医女粗布白服,青丝高高束起,显得十分娟秀。
一人是那日他们见过的兽医,约莫四十来岁,姓付,单名一个亦字。
付亦将药箱排开,木质托盘上放着几样干草和一些粉末,又将一药方展开,低声与陈妙音商讨,陈妙音沉思了一会儿,又在药方上添了几味。
岑宁对医术只懂皮毛,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先溜了出来。还没走几步,正巧又遇见带兵巡视的段将离。
军中常以互搏的方式演练招式和阵法,今日段将离未着盔甲,而是一身劲装。
段将离上前道:“当日我险些酿成大祸,多亏岑姑娘出手解围。岑姑娘若无事,不如来看看在下武艺是否精进?”
岑宁往身后的帐篷瞅了一眼,欣然允之。
泗水关的地势本就高,而练武场又立在泗水关最高的一处山顶,视野极其开阔。
上场之人皆持木枪木剑,尖端粘上石粉,只要对方要害之处被刺,衣裳上留上白印记则算输。
果然不多久,场上一名将士胸口被划上了一道白色痕迹便果断收招。他朝台下的段将离扔出一把木制长/枪,高声道:“小队长来!”
段将离年纪小又是百夫长,一众将士便都亲切的叫他小队长。段将离一手接过木枪,踏阶而上。
木器相接发出钝响,一柄木枪虽未有寒光,亦虎虎生风。段将离特地用了当年与岑宁初见时的那一套枪法。
不同的是,当日他枪法青涩,以至于长/枪脱手险些伤及竹阳郡主,酿成大祸。而今日他枪法流畅,大开大合间亦不失沉稳。
岑宁背靠着一大石头,石头后有一丛竹子恰好可以遮阴。她似乎想起什么,选了一颗漂亮的碧竹,用匕首削了一段,一边削竹子,一边看热闹。
等到段将离打了几轮下台时,岑宁手中的竹条也初现雏形。
“不错,段氏枪法沉稳见长,以你的年纪来看,枪法已经十分出色了。”岑宁真心夸赞。
“岑姑娘,你比我大不上多少。”段将离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忍不住提醒道。
待段将离走近些,他便看见岑宁手上正拿的一溜碧青的竹片。
“这是什么?”
岑宁歪歪扭扭地打开,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不出这是什么?”
“……竹耙?”
“……算了。”
此时风中飘过一阵淡淡的甘草香,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岑宁下意识把“竹耙”藏在袖中,转身行礼。
“侯爷。”
方纵游点点头,挥手免了其余将士的行礼。练武台上刚好有一名将士,手中持木剑,正打得上头,见小侯爷没什么架子便扬声道:“小侯爷如此赶巧,不如也来比划两招!”
岑宁刚想出言阻止,又思及方纵游并未将自己受伤一事公之于众。犹豫之际,方纵游却已经掠上了台。
他扫了一眼武器架上的木棍木刀,取了一旁捆兵器的麻绳。
“赐教。”
随着这声略带清冷的话音落下,草绳以万钧之势破风而起,在空中飞舞出游蛇惊龙之势,麻虽柔软但力透绳尖,猎猎的扫风声由近及远散发出压迫感。
方纵游稍稍后退了一步,让了对方半招。
但很快众人便发现,无论以何种角度的挥出,这根草绳堪堪在对方要害处一指前的位置扫过,便收了回来。
也无论对方进攻如何猛烈,那木剑却也只能从方纵游身前两寸处游离而过,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十招如此,三十招也是如此。台上之人在第五十招的时候收了剑,眼里多了几分尊敬,拱手道:“末将多谢小侯爷陪练。”
方纵游亦是点点头,神情与上台前没什么两样。岑宁朝旁边看了看,反倒是觉得段将离的情绪更加激动。
她侧头朝段将离道:“你若仰慕侯爷,不如亲口诉之,下次见面可要等到你回京述职了。”
却见段将离瞪大眼睛摇摇头,小声道:“方小侯爷与内京其他贵胄高官不一样,他为人高冷清寒,不喜与人结交,也不喜人奉承。”说完他奇怪地瞟了一眼岑宁,“你不是侯府的人吗,为什么一点都不懂?”
“……”
此时,远处有人面带喜色,正往这边赶来。
人还未走到近处,便急急上报:“侯爷,今日根据陈姑娘改良出来的方子,早晨已经熬了药剂给北区马厩送了过去。方才北区传来消息,此药对疫马有奇效!”
方纵游听言神色倒是冷淡,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不是喜欢看热闹吗,不去?”
岑宁一愣,和段将离打了声招呼,快步跟上了方纵游。
她有些犹豫,道:“小侯爷,在凉州时,你可听闻陈姑娘有杏林之才?”
“不曾。”方纵游回头问道,“你不喜欢陈妙音?”
岑宁直言:“谈不上喜欢。侯爷,阿七与祝公子何时到?”
方纵游的心情莫名的有些好,回道:“明日吧。”
岑宁点点头。
方纵游与岑宁行至马厩,恰逢卫青也赶来。三人一跨进马厩,便看到陈妙音与兽医付亦蹲在马旁,付亦一手拿着册子,册子上密密麻麻记着许多数据。
见到卫青与方纵游来了,付亦顾不得行礼,道:“卫统领,侯爷,昨夜这匹马白斑至马臀,按以往记载的速度,今日白斑会蔓延至后腿,并伴随有银屑,惊鸣。
付亦说罢,将册子递给了过去。这一本册子详细记录了几百匹马的发病时间和情况。
“今日服用过药后,白斑非但没有蔓延,反倒有褪下的迹象。”付亦看了看陈妙音,眼中流露出欣赏,“侯爷手下果然能人辈出。”
岑宁走近查看,付亦所言不假。
卫青上前查看,片刻后下令道:“明日起扩大用量,对北区疫马分批医治。”
方纵游朝陈妙音道:“在皇上手谕来之前,你若能配合付亦将军马医治好,本侯有重赏。”
陈妙音乖乖巧巧地谢了恩。
岑宁趁无人注意,偷偷拔出匕首,在马颈上割了一小撮毛退了出去,却瞧见卫青也走了出来。
她眼中不露喜色,是因为她不信陈妙音有华佗之能。可是病情的确出现了好转,卫青为何也忧思重重?
还未询问,卫青便开口道:“此疫烦人之处,不在于难以抑制。反复无常,才最惹人心烦。”
“反复无常?”
卫青点点头:“实际上,在你们来之前也几度好转,可每每好转又大面积复发。希望这次能彻底治愈吧。”
岑宁忽然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猜想,心情顿时轻松了几分。
天色尚早,她回至帐中,叫人取来了笔墨纸砚,又将袖中的“竹耙”摊开,左右看了看,修整了一番,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到霞光夕照时,岑宁大步出门,左拐走了几步到一顶大营帐前。
方纵游此时正在看书,只见岑宁一手呈上一物,却不松手,另一只手摊平在方纵游身前,大有一物换一物,换不到就不走了的架势。
岑宁道:“我的小桃红,还我。”
方纵游将小桃红递了过去,眼神挪到岑宁另一只手上,许久,他发出疑问:“这是?”
“扇子。”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