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关实在是过于令人震惊,反转程度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因此目前赛场上的气氛以及弹幕热烈无比,堪比决赛一般受人瞩目。最开始选手们被严厉训斥、陆大小姐受伤、评委们针锋相对的阴霾……转瞬抛却一空,尤根仿佛已经听到了节目组委会对他的满意褒赞之声,此刻笑得像朵花一样,咧着嘴去采访这位横空出世的黑马、全场的目光焦点——程小稻。

    哼,我可是一开始就觉得这位小姑娘很特别呢。

    我眼光可真好!

    “程小稻选手,刚刚你在第一关的成绩超越了艾米丽评委,那么你觉得第二关中你能超越尼诺大魔……我是说,尼诺·杨评委吗?”尤根喜滋滋地抛出一个很有看点的问题,试图再加一把火。

    【是啊,埃克托主厨那个赌注还在呢!】

    【难道说程小稻会超越尼诺·杨?不可能吧,那可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协会派的大魔王啊!】

    【我觉得程小稻只是更擅长刀工一些,也许是在路边餐馆磨练出的经验,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成为超越天才的存在。要知道,这场比赛只是考察厨师基本功的一部分,还有调味、摆盘、食材的搭配等等……尼诺在各个方面都是完美的,埃克托主厨则富有几十年经验的埃克托主厨也是如此,而她呢?至少现在还很难说。】

    “程小稻选手?只要回答尤根一句就好了。”没错,就像其他选手那样,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或是踌躇满志地说一句“我是最棒的”,就足够继续增加人气、炒热气氛了。

    然而程小稻完全不为所动,仿佛身边压根没有这么聒噪的一个人。

    只见她艰难地捕捞到了一条寒狮鱼,只是这样寻常的动作便显得有些精疲力竭。随后她浅浅吸了一口气,轻轻上双眼。三秒之后,那眸光里面又是方才的空无纯粹,动作也是一如既往的干净迅速。

    明明尤根带着摄影机就站在她身边十几厘米的距离,可是她听不见、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事物的存在。

    只有刀。

    她本身,便是一把一往无前的寒刀。

    【你们瞧,程小稻现在处理鱼排的动作真的好利落啊,我根本看不清?搞不好真的会出现奇迹呢。】

    【我倒是觉得耶瑟才有可能。看啊,他才刚刚进入的手速明显比第一关快了很多。现在两个人的速度不相上下,显然他也进入了状态。】

    【哇哦,他们两个之间,我仿佛看到了碰撞的无形火花。】

    虽然两个人的速度已经几乎超越了肉眼的范围,也超越了观众的常识,不过现场的选手与评委们却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程小稻与尼诺·杨的手法一模一样,处理昂贵的寒狮鱼时都运用了最为标准的三枚切技法,以中间大骨为界线,分成两片侧身、骨头共三片,精准地鱼腹入刀,紧紧贴着骨头笔直划到鱼尾。

    她似乎对这些工作炉火纯青,偶尔紧闭双眼也能知道鱼骨在哪里、易碎的鱼肉能够承受什么角度什么力量的切割,动作不停。手腕轻轻变换、寒光不断闪烁之间,一整条鱼瞬间就成为了整整齐齐的三片,只待最后修整小刺、切成大小均匀的鱼排——这让人简直有些怀疑,难道过去的二十年间她都一直泡在厨房里不停练习,才能有这样的精准度和速度吗?

    至于耶瑟……果然是耶瑟的自由式风格。他仍旧按照不知是从哪里学到的手法,修长的手指随心所欲地处理着食材。什么三枚切、大名切,在他的世界里大概都只是毫无意义的名字,自成一派。

    他大概也很少接触这种极其稀有金贵的小鱼,仔细端详了几秒,摸了摸背鳍、腹鱼,便果断下了刀。可是他的神情极为从容,手也极为稳当,速度竟然一点儿也不比程小稻落后。

    主持人尤根在程小稻那里碰了灰,又绕到耶瑟这里,请求这位颜值顶流施舍一句话——虽然现在比赛激烈,但只说一句话又何妨呢?!这的确是比赛,但也同时是数亿人在观看的娱乐节目啊。

    谁知向来十分配合镜头的耶瑟竟然轻巧转了个身,低头忙碌不断,金棕色的发丝柔软贴在脸侧,就像是没看见一样。

    碰壁的尤根:“……好吧。莱昂选手,那你方便对镜头说句话吗?”

    “谢谢。请称呼我的全名——莱昂·李。”

    此时莱昂·李刚刚耐着性子漫步走到第二关。见到已落后了一截,他没有懊恼或是嫉妒,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这说大不大的进度差距,丝毫未有慌乱。他沉稳而精准地捕捞到了一条鱼,就在这时,尤根带着摄影机凑了过来。

    面对这种略显打扰的行为,莱昂·李只是平静叮嘱对方不要忘记称呼自己全名,即使是细微之处也彰显了与生俱来的贵族式高傲与荣耀。但那黑发垂落在金丝眼镜边框上,遮住了沉沉目光中的野心与……不甘。

    所有他现在,被退而求其次吗?

    难道他再一次耻辱地被程小稻与耶瑟打败了吗?

    “我只想说——比赛还未结束,结果仍未可知。”依旧是那完美主义的风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不过莱昂手下的动作更为华丽而迅速了,一点点追逐着差距。

    此刻赛场上,第二关的厮杀依旧激烈无比。程小稻与耶瑟两人齐头并进,不相上下,刀光闪烁之中只有残影弥留。而莱昂·李稍有落后,林烟烟坦然排在最后,但他们都极大程度超越了前面几乎所有选手的速度。观众、选手、评委们屏息凝视,紧紧盯着大屏幕上的一举一动。

    奇迹可以被连续创造吗?他们可以继续期待吗?

    璀璨星斗悬于高空,初出茅庐的后辈能够触及不可逾越的天堑吗?

    巍巍山峦矗立在前,涉世未深的旅者能够沉稳跨越第一道山峰吗?

    这一刻,所有热爱美食的、与美食在日常点点滴滴中产生关联的普通人,都忘却了杂念,只是目不转睛地等待着一个激动人心的结果。

    而与此同时,无论是黑米林亦或是协会派的厨师们也都神色紧绷。

    正如两年前尼诺·杨横空出世时一样,陷入颓势的协会派仅仅因这一个人便得以有喘息之机。而此刻,赛场上这些势如破竹的年轻人们,他们日后带来的究竟是哪一派的利益?哪一派的灾难?

    亦或是……与以往不同,彻底全新的、未知的到来?

    外面风雨愈加呼啸猛烈,敲击在巨大的穹顶,噼啪之声不绝。但没有人注意这些,只有巨型计时器的滴答之声敲击在耳畔,那么急促,那么漫长。

    十秒、十一秒、十二秒……

    三十一秒、三十二秒、三十三秒……

    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滴——

    计时停止!

    程小稻,第二关合格,用时四十七秒。

    耶瑟,第二关合格,用时四十七秒。

    虽然仅仅毫秒之差,但的的确确,他们都一举超越了尼诺·杨的纪录!

    这是节目史上的第一次,竟然一连两人打破纪录!

    【诸位,奇迹再次出现了!!】

    寂寂无声的赛场上,这一瞬掌声轰鸣!

    所有的惊讶、羡慕、嫉妒……种种情绪爆发,言语释放,穹顶之下尽是嘈杂的浪潮。尤根也兴奋地举着话筒对摄影机叫喊着,追着程小稻与耶瑟的身影试图得到一两句采访,场面简直热闹极了。

    在稍显冷清的一旁,尼诺·杨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自己纪录被后辈打破的难堪,也没有沮丧嫉恨,甚至向来空无冷漠的眼眸沁着稍许兴味。

    这位曾经无人能及的孤独的天才、现在协会派力挽狂澜的继任者,只是望着年轻的选手们此刻尽情在赛场上展露身为厨师的傲气。他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旧时光,不自觉怀念怔忪起来。

    “你瞧,埃克托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了。”艾米丽快要偷偷笑出了声。

    “这下子有的看了。只要在下一关中程小稻或是耶瑟能够打破埃克托的纪录,那老家伙就得必须哭着摘下星星,从此灰溜溜地退出黑米林了。小尼诺,你之前说的,会超越我们的那个人,所以就是他们两个其中之一吧?”

    尼诺·杨不置可否:“之一?唔,谁知道呢。”

    他注视着两个人慢悠悠走向第三关的身影,正要一同上前时,眼角突然扫过方才未曾注意的细节,脚步蓦然一顿。紧接着,眉头轻轻皱起,显然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怎么了?”艾米丽奇怪问道。

    “不……没什么。希望是我看错了。”

    第三关,伊比利亚火腿切片。这一关看起来并不算难,但处理这种价比黄金的食材需要最专业的刀工、最稳定的力量、最持久的耐心。正如埃克托主厨之前示范的那样,成果标准的要求也极为苛刻,每盘100g的火腿片需要包括至少十几片约01毫米厚度、4-6厘米的菱形薄片,中间不能有丝毫断裂或者薄厚不均,且脂肪与瘦肉的比例要极为均匀,才能做到入口即化、香味弥留。

    即便是经验丰厚的主厨,在切割后也会累得手腕酸痛。因此这最后一关,对于已经连续两关挑战极限的厨师来说,将是对体力的极大消耗……

    耶瑟心绪急转,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而看着一侧程小稻虽然面色极为苍白,但依旧动作沉稳,精准而迅速固定好火腿,他又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过于担忧了,简直像个莫名其妙的老父亲。

    耶瑟:……

    于是他放缓步伐,也沉下心继续专注最后一关的比赛——毕竟如果自己不全力以赴,大概就是对那位小对手的不尊重。

    此刻,赛场上情势焦灼,激烈厮杀之间,毫秒之间都将极大地扭转战局。莱昂·李以59秒的成绩通过第二关,略带急切地大步迈着步子前行,林烟烟依旧在寒狮鱼中苦苦挣扎,而程小稻与耶瑟刚刚开始第三关的食材处理。如果他们能够在2分23秒之内被判定成果合格……那么就意味着比赛初始的那个惊天赌注,即将被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厨师实现。

    【冲啊!!!】

    【无论是谁,拜托了,请继续让我见证厨艺的极限吧!】

    埃克托主厨黑着一张脸,跑到两个人面前左右徘徊,仿佛盯着腐肉的秃鹫,打算一旦有一丁点儿瑕疵就进行最严厉的批判否决。花白的胡须拼命克制着抖动,手不自觉地紧紧捂住厨师服上满缀的星星,极力克制住巨大的震惊与悔意。

    不,不会的……

    这两个连协会派都不算上、贫民窟与路边餐馆出身的年轻厨师,怎么会达到这种程度?!

    不,绝不可能,艾米丽和尼诺·杨就算了,他们绝不可能打破自己的纪录!

    黑米林的星星永不坠落!

    “亲爱的全球观众朋友们,此刻程小稻选手与耶瑟选手并列领先……啊,程小稻选手的盘子上已经有了45克的合格火腿片,耶瑟选手的盘子上也是44克……林烟烟选手终于来到了第三关,莱昂·李选手也已经片下了23克!”

    “他们的手法实在是太快了,从未想过年轻厨师的基本功力可以如此深厚!尤根上一次这样激动,还是两年前的那一次比赛……这就是厨艺的魅力,我已经震撼得说不出话了!”

    “埃克托主厨的纪录会被再次打破吗?节目史上第一次评委与选手之间的赌注会实现吗?让我们欢呼着睁大双眼,不要错过这一刻!”

    “79、80、81克……快了,快了,程小稻与耶瑟选手不相上下,双方都即将完成!难道说本场将会破例出现两个晋级名额吗?但这需要评委们商议后提交组委会决定。但管这些呢?!此刻两位选手用时仅仅1分52秒,无论如何,埃克托主厨的赌注恐怕都要实现了……”

    空气凝滞,无论何种心情,所有人都抬起头,连呼吸都几乎要忘记了。

    厨师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不,永无极限!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埃克托主厨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然后,他长叹一口气,慢慢地仰起头,颓然闭上双眼。

    一切都要结束了。

    “90、91、92克,2分02秒……第一轮比赛即将在新的纪录中落下惊天帷幕……等下!!!”

    “发生了什么情况?程小稻选手?程小稻选手请回答我!!”

    但并没有回答。

    那道一直沉默着、专注着的瘦小身影,突然开始剧烈摇晃。只见她的面色已经不成模样,急促地喘息着,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落下。

    她的双眸已经睁不开了,但手中紧紧握着刀,青筋暴起,半点儿也不松开。摄影机无意间拍摄到了后背,才发现这位年轻选手的厨师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然后,她慢慢滑倒下去。

    “医护人员?医护人员!!”

    情况突变!

    一片慌乱喊叫中,主持人立刻启动紧急机制,医护团队匆匆赶到赛场。除了依旧闭目的埃克托主厨,其他三位评委互相对视,当机立断决定维持比赛的秩序,让剩下三位选手继续比赛。

    就像陆潇潇受伤了,但弗朗西斯仍可以继续比赛赢得晋级名额。规则是无情的,这一次也不容许例外——虽然很无奈,但程小稻已经注定失去了第一次宝贵的晋级名额,胜者将在其他三人中角逐。

    很残酷。

    但,这就是残酷的必经之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护人员正匆匆拿起设备,准备上台。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耶瑟已经预定了晋级名额,甚至即将实现埃克托的赌注。

    评委们和在场选手们已经看到了这样的结局,观众们也看到了这样显而易见的结局。虽然这场突发事件实在过于愕然,弹幕一时之间疯狂拥挤着,但同情之余、惊讶之余、慌乱之余,他们又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向了另一位注定的赢家。

    只要他正常地,将剩下一点点的食材处理完毕,就可以顺利晋级,同时在节目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于任何一位厨师来说,都绝不会有人拒绝这样的机会。

    胜利近在咫尺,伸手可摘。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金棕色短发的混血青年,只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刀。

    同时放下了垂手可得的晋级名额,放下了打破纪录的荣耀。

    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奔向了自己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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